語文136, 數學110, 英語127,文綜234, 高考裸分是607, 這是路榮行向家人和關捷交出來的成績。
排除加分項, 他在班上排第二, 僅次於劉諳的611, 但加上加分他就成了第一。
路榮行加20, 劉諳加10分, 兩人各借了一陣東風, 把總分是606的何維笑越甩越遠。
在他們省,不管曆年的考題是難還是簡單,文科要過600都不容易。
相比於劉諳和何維笑140 的數學成績, 路榮行的數學得分還是低得讓他們班主任心痛, 不過補了整整半年的課, 他好歹沒再考出一個78分。
26號上午,省裡的文理狀元以及一本的錄取線消息, 立刻就隨著報紙傳到了鎮上。
這一年的文科這邊, 省狀元的總分是642, 一本線是535,根據F大曆年平均超出一本線70-80分的大致規律, 路榮行基本可以放下心來坐等填誌願了。
但他卻連每天基本的懶覺都睡不成。
關捷信了他未來丈母娘汪楊的大忽悠, 說什麼早睡早起多鍛煉, 遠離疾病一百年, 天天7點不到就來拉他跑步。
路榮行其實也不愛睡懶覺,叫他起他就起,就是不好動。
關捷剛好和他互補,渾身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鬨鐘一樣,每天7點前後到他床頭來報道,剛洗過的臉乾淨濕潤,懸在路榮行的臉上方,讓人有種眼前一亮的生機感。
也許是情侶濾鏡太厚,路榮行覺得他越長越耐看了,五官清新乾淨,黑眼珠還是很大,看起來有種小孩或者小動物的既視感。
嚴格來說,關捷並不屬於他,他是一個獨立自由的人,隻是選擇了陪在自己身邊。
但路榮行在很多時刻下,還是會產生一種擁有他的錯覺,這是路榮行作為普通人的占有欲,而這種渴望在得到滿足的情況下,偶爾會迸發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沉醉感。
沉醉的路榮行登時就成了一個自帶旁白的睡美男,躺在床上不起來,睜著眼睛敲竹杠。
他說:“根據童話故事的一般走向,你把想我叫起來,就得先親一下,額頭或嘴隨便你選。”
他媽還在家裡,關捷才不親他,反手撈了個沙發靠墊就往他頭上按,聲音先小後大,語氣樂陶陶的,一聽就是在開玩笑:“親屁,你個渣渣,連個早床都起不來,我要你何用!”
路榮行抬起胳膊,緊接著靠墊就壓了下來,他的臉被擋住了,帶笑的聲音隔著墊子傳了過來:“不得了了,這才幾天,就開始嫌棄我是渣渣了。”
“以前你在全校排名倒數,整天臉上全是鉛筆印子,還把新生代謝的產物拉在褲子上的時候,我都沒有……”
“嫌棄過你”還沒說出口,就被單膝跪在床沿上躥上去的關捷扼殺在了靠墊下麵。
成績真的無所謂,就是拿過金牌的現在,關捷縱觀全局,仍然覺得自己是個在班上中下遊浮沉的菜雞,他已經做好了放完假回學校,勇敢麵對慘淡的期末考成績的心理準備。
但屎尿褲真的是不堪回首的恥辱,偏偏路榮行又特彆喜歡提這一壺,還新陳代謝的產物!
關捷將身上的重量壓了部分到枕頭上,拱著脊背暴力鎮壓:“閉嘴起床吧你!”
路榮行臉上橫著條手臂,感覺到了重量,但並不覺得窒息,還有餘力騰出另一隻手,摸到關捷的左邊胳肢窩撓了兩下。
關捷癢得聳起肩膀,猛地夾住他的手,在笑破音的同時卸了力氣,被路榮行按在了肚子上。
下一刻路榮行坐起來,瞬間伏下上身,將他的頭卡在了腿和胸膛之間,一邊又咯了他兩下。
關捷癢得想原地昏厥,求生欲爆棚也去撓他:“路榮行我操.你大啊哈哈哈……爺哈哈哈……”
可惜路榮行不怕癢,靠這一招就能壓得他難以翻身。
汪楊從廚房進堂屋,拿著毛巾在擦手,準備推車出門,聽見兒子臥室裡又是哈又是啊的,好奇地到門口探了下頭,看見他倆手臂糾纏地鎖在一起,關捷還掛在床沿上掙紮。
她笑了笑,異常無語:“打了十幾年還沒鬨夠,你們這有什麼意思啊。路榮行!你彆撓他了,你小心他笑岔氣了。”
關捷聽著這陣意圖解救他的天籟,心裡卻在慶幸,幸好自己沒跟著路榮行瞎胡鬨。
路榮行這才尊老愛幼地停了手,看在養育之恩的份上,沒跟他媽玩文字遊戲,說什麼打是親,所以玩的就是親近的那個味。
汪楊嫌棄完他們,自顧自上班去了。
路榮行被關捷強行拽起來,洗漱過後拉上了籃球場。
關捷報複性地跳到他背上,手上摟腿上纏,甩也甩不下去,路榮行隻好背著他,在晨間的籃球場上表演了半圈的驢子拉磨。
沒個正形地搞完鍛煉,路榮行可能是體質的鍋,出汗很多,隻好回衛生間衝了個澡。
路建新已經出院回家了,眼下就在屋裡臥著,即使知道他目前還行動不便,關捷也不敢跟路榮行共同沐浴,老實巴交地回了自家。
兩人換好衣服,一起上街去吃早飯,出門之前關捷敲了下他姐的房門,沒聽見回應,放棄了給她帶飯的念頭。
——
上午9點出頭,路榮行接到了班主任打來的電話,讓他7月1號回學校去填誌願,在此之前他還能玩幾天。
關捷受他和放假的綜合影響,也比開學的時候墮落多了,小木蟲還是照刷,但單詞和刷題量日漸減少,狀態閒散了不少。
路榮行則是重新撿起了他鐘愛的課外書。
他從靳滕那兒借書多年,到了這一年,有時間有網絡,終於開始學著自己選書,然後學著自己買了。
彼時網銀、電子口令卡逐漸在一二線城市裡普及開來,鎮上的銀行還沒開這個業務,市裡情況不明,路榮行打算去填誌願的時候順便谘詢一下。
至於那些網上書店也沒得賣的書,他就隻能去拜托靳滕了。
靳滕家裡的書多半都不大眾,路榮行因為自己買書這個缺口,問了才知道,他有一個姓魏的朋友,是一個出版社的編輯,他家有2/3的書,都是這人幫他找的。
靳滕不愛提以前的事,關捷和路榮行以前好奇過幾回,問他為什麼到鎮上來發展、老家在哪、親人呢……
不過見他回回顧左右而言他,兩人都不是強人所難的性格,後來就不問了。
這個姓魏的是靳滕自己提的,說起來也挺稀鬆平常,應該是個可以打聽的人。
關捷家往上數三代,隻有一個年齡差距很大的堂哥讀過大學,到大城市安了家,很多年不跟他們走動了,所以在他親身接觸過的人群裡,靳滕和老明哥是他見過最有文化的人。
這個聽起來更有來頭,關捷想當然,以為出版社的人就很學富五車,一臉仰慕地說:“老師,你還有出版社的朋友啊,這個魏……魏老師是不是跟你一樣,看一屋子書,除了買菜錢都拿來買書?”
“隻買菜那我穿什麼,”靳滕辯解了一句,想了想才好笑地說,“他跟我不一樣。”
方方麵麵都不像。
魏鬆青休息時間不愛看書,說是上班傷到了,所以給自己寄譯版書的時候,頭一句總是書我沒看,不知道翻譯怎麼樣,你自己看吧。
靳滕自己是個緩性子,對於生活賜予的一切,好的壞的都能接受,有點逆來順受。
魏鬆青的脾氣卻很大,走到哪裡剛到哪裡,到處碰壁,碰完了還能拍著桌子凶神惡煞地嚷人,架勢和黑社會有得一拚。
靳滕心想他大概是覺得自己很軟弱,所以既有點瞧不起,又有點憐憫自己,所以才願意用九年時間裡的一點閒暇,和自己從素不相識的記者和受訪者關係,變成了如今這種偶爾願意幫自己跑跑腿的朋友。
長遠來看,他們的關係很一般,一年聯係不到5次,1次是魏鬆青問他要書單,1次是靳滕收到了謝謝他,外加給他寄點山裡順來的茶葉,不值錢,對方喝不喝他也不清楚。
剩下的就是魏鬆青喝多了發神經,打電話過來找茬,不是挑他的刺,就是揪著工作裡的人狂罵。
碰上靳滕心情好,就耐著性子聽完,心情不好就打完招呼直接掛掉,那邊也很有尊嚴,從來不打第二遍。
然後一晃這麼多年,中間一麵都沒見過,他們居然還能神奇地保持聯係,對此靳滕自己也覺得挺奇怪的。
他自認為對魏鬆青沒什麼非分之想,平時很少想起這人,想起來也帶不來什麼複雜的心緒,差不多就是淡如水的交情。
事實上靳滕對誰都這樣,他的愛情觀很淡薄,還從來沒有產生過想和誰共度一生的衝動。
可在關捷和路榮行看來,這個魏老師對靳滕來說,起碼是個好朋友的級彆。
不過除了這位朋友的大名,再多的八卦他倆也打聽不來,因為靳滕實在是一問三不知。
關捷隻能意猶未儘地覺得,他在外地還有可以聯係的朋友,其實是件很好的事。
神秘的魏老師因為信息過少,在關捷和路榮行腦子裡很快就淡了印象,誌願一早就填好了,兩人什麼任務都沒有,純靠商量打發時間。
大院的慣例是關捷提出建議,多半再被路榮行否定。
關捷屁股下麵長刺,在屋裡瞎轉:“好無聊,要不要騎車去河那邊看看?”
路榮行坐在電風扇對麵不動搖:“騎不動,我中暑了。”
關捷看他神采奕奕、能吃能喝,就知道他在放屁,但也不繼續努力地勸他,跟著他往沙發上一攤,電視看到一半,眼睫毛就困倦地往下顫,然後在電風扇的呼呼聲裡睡上了午覺。
夏天的午後總是有點困頓,覺一下小心就會睡長,關捷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屋外的夕陽也掛在了天邊。
晚上太陽落山,落到院裡沒了陽光,路榮行就會搬凳子出去練琴。
自從他談起戀愛,對流行情歌的興趣直線上升,硬是把琵琶彈出了吉他的效果,在漫天的紅霞底下輕快地彈任哥的《春天花會開》。
關捷就在旁邊搖頭晃腦地邊聽邊拚模型,手上十指如飛,很快就能用球棍拚出一個三維的愛心。
拚完了就用腳蹬路榮行的椅子腿,等他抬起頭,再把愛心模型豎起來給他看。
路榮行看見了就笑,手上正好彈到那句“我還是在等待,等待我的愛”。
路建新躺久了覺得累,聽見兒子在外麵彈老歌,杵著單拐慢慢地走出來,準備透透氣。
然後他隔著打開的大門和門檻,看見那兩個半大的小夥子在晚霞的陪襯下,不知道在笑什麼,反正他自己莫名就有一種,這兩人處得很融洽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