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番外七 早春(2 / 2)

險道神 常叁思 11718 字 9個月前

關捷給他鼓完勁,收了線去找路榮行,那位正在陽台上翻書,悠閒穩靜得不太像個學生。

陽曆的這年即將走到儘頭的時候,關捷和路榮行摸出去吃香芋哥大力推薦的一家自助魚火鍋,說是物美價廉,不吃F大四年算白讀了。

關捷看大哥的話放得這麼狠,登時就坐不住了,他正在食欲旺盛的年紀,對口味也不太挑剔,簡直就是個無敵腿長的捧場王。

就是那魚火鍋的小鋪麵藏得有點深,坐落在一堆仿江南小院外牆的居民區裡。

關捷跟路榮行在老街巷裡一百米就拐個彎,有一段巷道做了點觀賞性的遮陽,據地四五米的高度上拉著幾排細繩,繩上首位相接的綁著五顏六色的油紙傘,在下麵穿行的時候,關捷心裡有種突如其來的浪漫感。

在油紙傘路的儘頭,兩人還發現了一個匾額上寫著“永遠的大師”的私人博物館,門口立著的介紹牌上標明了參觀免費。

路榮行是個博物館愛好者,腳步立刻就慢了,好奇地在門口往裡瞟了幾眼,看見了天井中間的大水缸和周圍的堆砌盆景,在一種“雅致”的感覺裡進去了。

院裡沒有遊客,隻有一個館主兼管理員,見觀眾來了也不搭理,對他們和氣地笑笑,兀自在門口的陽光裡泡茶喝。

館裡的藏品稀少,主要還是以老舊打印照片和文字說明為主,牆上掛的到處都是。

路榮行一進來就看明白了,這是一個讓人不會好受的博物館,緬懷的都是那些為國民做了巨大貢獻,但結局又多半淒涼,並且幾乎不怎麼為人所知的老前輩。

葉企孫、蕭光琰、郭永懷、何澤慧、馬相伯……

路榮行每次看見這些名字,心裡都會覺得酸楚和不值,但要是曆史的篇幅裡沒有這些人,現今的世道大概不會是眼下這個。

這些人就是他來讀曆史的一個原因,因為所有偉大的精神、苦難以及輝煌,通通都埋在曆史的深處,而他需要被感動。

路榮行也不清楚,知道了這些之後有什麼用處,他隻是有點興趣。

關捷出來玩,一般是不看大版的文字的,但全是黑乎乎照片的這裡莫名有種厚重感,而且館主似乎有意為時代的健忘鳴不平,放了不少被迫害的史料,有多可考有點難說,但煽情的效果堪稱一絕。

關捷看到葉企孫坐在椅子上睡覺,並且對造訪者說習慣了的時候,眼裡“唰”就下來了,這個人的遭遇讓他心裡難受。

路榮行聽見吸鼻子的細微動靜,轉頭看見他忙著此地無銀地擦眼淚,心裡瞬間就有點後悔,想著自己也是有病,明明出來玩,非要看什麼博物館,結果把他搞成這樣。

可是關捷不這麼想,這些人無疑是可敬的,自己以前是沒那個麵,了解不到他們,現在有機會,他會記住並仰望這些奉獻過的先輩。

從這個私博裡出來,兩人的心情都有點沉重,魚火鍋的味道都因此遜色了兩分。

但這次回學校之後,關捷下意識開始關注近代曆史人物版塊了,這個興趣的培養,路老師帶隊的功勞可謂是居功甚偉。

元旦之前,路榮行本來打算回家看看老太太,汪楊覺得車程太長,從學校到家裡,單程的轉車換乘就要十六七個小時,讓他算了。

路建新也勸,他的腰傷已經養得差不多,在家閒不住,琢磨兒子見不到他奶奶總歸惦記,思來想去請認識的人幫忙在市裡組了套台式機拉回家裝上了。

汪楊婦聯的辦公室裡就有電腦,基本操作她會,到街上的網吧裡讓老板幫忙申了個q,回頭登在自家電腦上,興衝衝地打電話喊路榮行來視頻,一邊還沒忘記叫他喊上關捷,因為她自己把李愛黎也叫了過來。

關捷接到通知匆匆趕來,就見路榮行借著小航的台式機,q端右上角掛的小窗口裡擠了一堆人。

路家的老太太茫然地坐在中間,路榮行的媽在右邊揮手說嗨,自己的媽在左邊,看見自己來了,笑眯眯的臉一下湊近,把他在後麵探頭探腦的爸瞬間擋沒了,跟著熟悉的親媽式嫌棄就傳了過來。

一會兒說他穿少了,一會兒說他頭發該剪了,再要麼就嫌他嗓門太大了,關捷心想什麼遠香近臭都是假的,遠了也臭!

路榮行家裡有了電腦之後,他們每周都會去網吧發視頻,有時一次有時兩次,對麵關捷的爸媽出現的次數很少,不是不想看孩子,隻是覺得老進隔壁家不好。

關捷有時在網吧,也會給他姐打電話約視頻,可惜多半都碰不上。

關敏已經大三了,她一直沒有談戀愛,霸占著學校院裡的獎學金,助學金有時也輪得到她,加上她自己隨大溜找了兩份家教輔導的兼職,有點腳不沾地的意思,顧不上搭理關捷。

不過碰到化妝品的相關問題,她通常會秉著一種不知道從哪兒得來的、化學好的就懂化妝品的錯誤直覺,回來請教她的弟弟。

關敏:“我聽彆人說,化妝品裡麵添加劑多,還是自己做的用起來好,你幫我問問你們學院的學姐,她們平時都用的什麼化妝品?有手工賣的嗎?”

關捷跑去實驗室裡問,然後學姐們給他講了個《笑林廣記》裡鬼故事。

昔人楊一笑,學醫,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所以她們對待化妝品的宗旨就是,逝者如斯夫,不買不是人。

關捷反饋回去,他姐“哦”了一聲,也不知道信了幾成。

之後H市又下了兩場雪,都很稀薄,雪球都捏不出一個來,溫度倒是帶下來了,弄得附近飾品店、鞋店裡的毛線都被搶購一空。

有沒有對象的小姐姐們都架起了木製的粗毛線針,窩在宿舍裡穿針引線。

那陣子學校裡特彆流行那種針眼大過鵪鶉蛋、麵上毛茸茸、兩端帶著流蘇的圍巾,起初基本能靠有沒有這個,來鑒定這人是不是單身狗。

不過半個月下來就不行了,因為有些有針織天賦的男生也加入了毛線大隊,開始混淆視聽了。

關捷年年光著脖子生扛,活得照樣強壯,但是今年不行了,因為路榮行要管他,說是看見他的脖子就覺得冷。

“你不看不就行了?”關捷有點不識好歹,覺得他屁事多。

但他每次在風裡縮成個球,路榮行又會把圍巾給他,因為路榮行求生欲很強,圍巾下麵還有一層高領毛衣。

這年的寒假來得要比往年晚些,到了2月份才放假,關捷沒回城南參加期末考試,因為回去隻能被成績羞辱,他等到大學結課了,才和路榮行一起回家。

不同於以前的大巴車兩小時直達,這回他們又是火車又是汽車,提前還感受了一把學校裡代購買票的火熱陣仗。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兩人隨即加入了春運大軍,關捷在路上當倉鼠,一沒事乾他就吃,廁所跑得勤快,碰上廁所裡有人,他還得憋回來。

路榮行讓他忍一忍,回家再吃,關捷前三秒說好,過一會兒卻又吃了起來,路榮行一發現了看他,他就哈哈哈,說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被零食.精迷惑了。

兩人穿山越水地回到大院,透過柵欄門,遠遠看見他們的媽坐在外麵嘮嗑打毛線。

孩子回家的頭幾天,一般都能享受到超高規格的溫暖待遇,家長們知道他倆今天到,灶上的骨頭湯早已經煨得陣陣飄香。

路榮行卸了琴和包,去屋裡給他奶奶打報告,老太太明明對時間認知模糊,認出他之後卻又笑著笑著就哭了,反複叨叨回來就好。

他們在家吃了飯,又接受了院裡長輩們的殷勤探問,接著路榮行推出小電驢,載著關捷麻溜地往靳滕家跑。

然而出乎他們的意料,靳滕的家門大敞,人卻不在家。

兩人事先並不知情,所以吆喝著就進了臥室,拐彎之後視線一開,登時跟房裡一個正往外走的陌生男人對了個正著。

男人看著和靳滕的年紀差不多,可能是成年人的體格稍顯寬闊,視覺上比路榮行要矮一點,五官生得硬朗,屬於那種板起臉會讓人感覺嚴肅的長相。

不過眼下他的表情和形象都和霸總相去甚遠。

關捷看這個眼生的大老哥在自己老師的房裡裡穿睡衣、外披軍大衣,右手綁成了蠶蛹,再用紗布吊在胸前,一看就是個傷患不說,臉上的表情還多,先愣神後眯眼,接著才恍然大悟似地反應過來,拿健全的那隻手招了下說:“你倆就是靳滕那對寶貝學生吧?他買菜去了,估計快回來了,你們先坐會兒。”

路榮行還沒開口問,他到底是何方神聖,怎麼整出來的這個待客的感覺,就跟他就是個主人家一樣,對麵的吊膀子男就過來了。

他習慣握手地伸出手,居然叫得出他們的名字:“路榮行和關捷是吧,你們好你們好,我是你們老師的朋友,魏鬆青。”

關捷和路榮行對他是早有耳聞但未曾謀麵,猛不丁在這鄉村的自建房裡喜相逢,都想不到傳說中的大編輯居然會是這種居家而又……生活不能自理的模樣。

靳滕半小時之後才回來,期間關捷已經從局促到自在地問明白了,魏老師這一手的傷都是見義勇為,在街上痛打流氓的時候落下的,瞬間對他肅然起敬。

而魏鬆青浸淫職場十來年,話題範圍比路榮行還多了一個閱曆的範圍,什麼都能聊一點,這使得靳滕剛進家門,就聽見魏鬆青在房裡大批他前職業的壞話。

什麼環衛工人掃個地都要拍個十幾遍、那些貧困戶感謝乾部送溫暖的新聞也是假的雲雲,嗓門那叫一個中氣十足,根本聽不出傷患的虛弱。

可他放著家不回,年似乎也不打算回去過,說是他老娘逼他相親煩死人,非要賴在自己這個連現磨咖啡都沒得喝的村裡,也不知道是圖什麼。

在靳滕對著發呆的那圈院牆上,儘管春風還沒拂過江南的水岸,但星點嫩綠卻早早地綻在了這個清淨的村間小院裡。

今年的新年來得晚,春天卻一反常態,悄無聲息來得偏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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