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番外八 活著(1 / 2)

險道神 常叁思 11414 字 9個月前

魏鬆青這些年也慢慢看清楚了, 他圖的其實就是靳滕這個人。

遇到靳滕的時候, 他其實是有女朋友的,那時候他們情侶的感情剛到風暴期, 老公老婆的稱呼都丟掉了。

他女朋友是魏鬆青的校友, 也是他大學的班長, 模樣長得一般, 但很有領袖氣場, 魏鬆青那時候年輕, 感覺這才是真正有魅力的女人,腦門發熱就開始斟字酌句地寫情書。

他大一展開攻勢,大二下學期才抱得美人歸, 畢業之前相處和諧, 跟其他情侶一樣黏糊肉麻、承諾永遠。

隻是畢業之後,價值觀的衝撞才明顯起來, 他們都是記者,不過不在一個單位。

說老實話, 女朋友比他適合職場,對於很多現狀,她心裡應該也有不滿,但她比魏鬆青能忍,也比他更早懂得抱怨無濟於事,所以事業做得也比他好。

這才是成年人的生存法則, 無力改變就迎合環境, 罵罵咧咧其實沒用, 魏鬆青隻是忍不住而已。

他覺得自己清高,這個女人卻這麼迅速地變得那麼冷漠世故,他懷著一腔怨氣,說著對她失望的話,然後轉頭在亂糟糟的校園裡遇到了靳滕。

魏鬆青當時還是個直男,開口幫靳滕轉移炮火,並不是因為對這個麵色蒼白的男青年一見鐘情或是一見如故,隻是同情他,因為靳滕麵對的世道更加冷漠,堪稱扭曲和刻薄。

災後的糾紛持續了小半年,魏鬆青一路跟下來,沒少看見靳滕被人糾纏,可他在人前既不反抗也爆發,像個優秀的軟蛋。

但魏鬆青看見他哭過,就在學校的廁所,魏鬆青因為生理需求跟他前後腳進去,猝不及防聽見了格子板裡傳來的抽泣,壓抑又破碎。

魏鬆青以為他會爆發地痛哭,發泄一下情緒,偏偏靳滕又沒有,連哽咽的時間都很短,安靜得魏鬆青差點懷疑他是在裡麵暈厥了。

但就在魏鬆青抬手去敲廁所門的瞬間,門扇突然又從裡麵拉開了,靳滕臉上有哭過的痕跡,眼眶發紅,看他的眼神驚詫愕然。

其實靳滕根本不是那種天真的長相,但魏鬆青突然覺得他像個受傷的動物,讓人忍不住對他溫柔一點。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到了他的軟弱,魏鬆青心底一直給靳滕留了份關照,隻是他自己也想不到,這點起初純粹的動機,會在漫長的時間和複雜的悲歡離合裡,質變成另一種更私有的情緒。

靳滕離開老家的第二年,魏鬆青和他女朋友和平分手了,之後他拚了幾年事業,又黯然離開了新聞界,轉行的時候被家裡視為未婚剩男,驅趕打包著去相了不少次親,不過紅線那邊的人選不對,前前後後沒湊上對。

剛開始,魏鬆青就是拿靳滕當廢話桶,他脾氣有點急,真心假意地罵出來才舒坦。但身邊的人又個個都是大道理一級講師,都勸他改脾氣、不要這樣那樣,隻有靳滕比較“膚淺”,隻聽不勸,大概並不愛搭理他。

魏鬆青才不管他愛不愛理,隻要他不掛就行,兀自叨叨叨,不過他在外麵不這樣,不熟的人甚至會感覺他有點冷酷,絕對想不到背地裡他的畫風會是個碎嘴男。

魏鬆青在靳滕這裡找到了傾訴的快感,每每噴完就恢複出廠,然後暗爽了很多年,被縱容得上癮了。

他希望靳滕能多給他打幾個電話,關心一下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哄哄他,還有就是,魏鬆青不得不服老了,太過激情的工作吃不消,閒下來又會覺得寂寞。

然後孤獨的空虛感每次冒出來,後麵一定會牽出靳滕年輕時候的臉。

他們有十一年沒見了,魏鬆青都不知道靳滕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有沒有被歲月的殺豬刀殺掉,所以他就來了。

荔南這個芝麻大的小鎮裡,住著一個他惦記了很多年的人,靳滕,男,36歲,教師,未婚單身,品貌兼優。

小年那天,魏鬆青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突然打電話來說你們這裡是不是有個什麼“羅記批發部”。

靳滕懵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這是禦駕親征了,匆忙從學校騎車趕去一看,了不得,他看見了一個孔武有力的病人,右手的韌帶都斷了,還隨身扛了一大包書。

魏鬆青很好養活,吃什麼都不挑,也特彆捧場,自打他來了家裡從來剩不下飯。他也比靳滕會養花花草草,拿著廚房裡的剪刀就去院裡的月季枝上去其糟粕了,為春生的碩大花朵立下了汗馬功勞。

但即便是好伺候,他的到來還是給靳滕帶來了不小的困擾。

因為右手不能用,連腫帶夾板,手腕包出了大腿的圍度,軍大衣的袖口都套不進去,靳滕又得管他穿脫,又得給他去骨頭添菜,忙得不知道是像他媳婦還是媽。

而且有一回他洗到一半,關了花灑在打肥皂,魏鬆青不知道怎麼擰開了浴室的門,雖然大家都是男的,沒什麼節操顧慮,但魏鬆青那個呆住的眼神還是讓靳滕莫名覺得有點尷尬。

不過他來了也不可能全是困擾,靳滕心裡挺高興的,因為有朋自遠方來了。

三十這天,關捷和路榮行還是晚上來吃的飯,家裡中午隻有靳滕和魏鬆青。

魏鬆青沒改靳滕的規矩,中午說是簡單吃一頓,但他是北方人,沒餃子吃會死,最後還是和麵剁餡兒,一口氣用上了半個廚房的廚具,比靳滕的懶人火鍋麻煩多了。

一隻手沒法擀皮,魏鬆青就剁白菜和肉餡,靳滕聽那個“哆”的很連貫的刀工,感覺他似乎是個廚神。

實際上魏編輯也還行,他挺會吃,調的白菜豬肉餡味道很不錯,騙得那兩個沒見識的學生狗晚上蘸了半碟醋,一顆米飯都沒吃。

飯後靳滕泡了壺茶,就他自己在喝,那三個鬥了一場活在慢鏡頭裡的地主,表麵上是魏鬆青一家輸,靳滕卻知道他放水了。

魏鬆青當年在電話裡聲稱,他是一個被新聞事業的耽誤的賭神,這話還真不是胡吹海侃,往年他過得都挺淒涼的,因為以前的牌搭子都排擠他。

但到了這裡就不一樣了,他忙著輸錢,給他未來的學生侄子們意思意思,不動聲色地發點壓歲錢。

關倒黴卻不知道他是個能hold住全場的技術流,還以為自己今年撞大運,被自己的手氣驚呆了,嗖嗖地贏了好幾百,覺得對魏老師太過意不去了,立馬開始瞎打,對3都要不起,還自己炸自己。

路榮行也胡亂地炸他,王炸。

靳滕在一邊看戲,覺得這3個人打個牌怎麼這麼搞笑,爭著搶著當獨孤求敗。

求敗之爭最後還是魏老師多吃一輩的飯,略勝一籌小輸了一點點,關捷和路榮行各贏了幾十塊的牌麵,關捷洗好牌,說明天來給靳滕拜年,然後坐著路榮行的小電驢回院裡去了。

院裡燈火通明,還留著一點從古時候流傳下來的,用火驅逐年獸的鄉俗殘影。

關捷回家溜達了一趟,發現他爸在家嗑瓜子看春晚,他媽出去打夜牌了,至於他姐,一如既往關在房裡當阿宅。他看沒人關注自己,早早地把自己“嫁”到了隔壁,除了睡覺吃飯,多半時間都在路榮行房裡賴著。

這邊路榮行正在泡腳,關捷一看正好,蹭個洗腳水待會兒就能直接回家睡了,速度過來脫鞋撂襪子,把腳踩在路榮行腳背上了。

他的腳下來的急,忘了剪的腳趾甲刮到了路榮行。

路榮行應激彎下腰,手伸進水裡捏起他的左腳尖拉起來看了看,誇張地說:“你這指甲殼都長得像個野人了,怎麼還不剪?你的鞋受得了你嗎?”

“哪有多長?”關捷垂眼看了看,狡辯完又問他要指甲剪。

路榮行泡完腳,起身倒水去了,關捷按照他的指點,從他床下麵的抽屜裡摸出小剪刀,盤著腿在床沿上開剪。

關捷剪腳趾甲的姿勢向來扭曲,非要把這個腳搭在另一條腿上,腳底板衝臉,用手扳著腳指頭剪。

這姿勢對身體的柔韌性有要求,路榮行反正是做不到,他都是踩著東西直接剪,所以每次看關捷表演都覺得艱難,最後都要忍不住給他剪了算逑。

關捷空出手,看他在對麵捧自己的臭腳,心裡覺得他賢惠,就想摸他兩下。

路榮行歪著頭躲他:“你才摳完腳沒洗手,不要碰我。”

關捷一直覺得男的太講究了不行,聞言一腳蹬他脖子上了:“切!我讓你假乾淨!我就要碰,你能把我怎麼噗……”

路榮行握著他的左腳腕,去撓他的腳底板,一邊還抬頭對他溫文爾雅地笑了笑。

關捷瞬間四肢脫力,後仰著倒在床上,掙紮著威脅要草他的大爺,路榮行表示無關痛癢,問他還囂不囂張了。

春晚的節目隨著年紀漸長,看起來慢慢都變了味道,小時候他們稀裡糊塗,小品的逗笑功能很強,現在卻已經能看出灌輸價值觀的痕跡了,電視就看得有點敷衍,隔不了多久就要動手動腳。

等到電視上報起難忘今宵,院子外麵的爆竹聲已經爭先恐後地響了起來,在這陣裡外夾雜的熱鬨裡,路榮行不知道怎麼想的,突然就想留個紀念。

事實證明,他的目光比較長遠,本能地知道重要的事情該未雨綢繆,路榮行想著以後不知道哪一年,當他們決定和父母們坦誠相見的時候,要是他們不信自己和關捷說的,那他們要用什麼東西來證明,自己說的都是真的?

照片倒可以是個物證,但畢竟是靜物,他們也不可能拍很多照片,想想還是錄像更有力一些。

這麼想著,路榮行起身去取了抽屜裡的相機,還是李雲送的那個,內存還有,他就還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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