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裁縫定好了樣式,確定了取衣服的時間, 薑逢木又領著薑安如去石布街逛了一圈。
不出意外的在街口遇到了叼著草根曬太陽的小胖。
她走過去笑盈盈的拍了拍小胖的肩頭:“沒忘了我?”
小胖一見是她, 一咕嚕身站了起來, 驚訝道:“妹妹你...你那天到底跑哪兒去了?”
薑逢木沒法跟他解釋這麼複雜的事情,含糊道:“說來話長,我有件很緊急的事情要做,所以才匆匆跑了, 不過一做完我就來找你們了。”
小胖撓了撓頭, 雖然他挺好奇薑逢木跑哪兒去了, 但是人家姑娘的事他也不方便打聽。
薑逢木向他身後看了看, 問:“你大哥呢, 小火柴和鬆枝兒呢?”
小胖噘了噘嘴:“小火柴和鬆枝兒昨個跟人打架,吃虧了, 把衣服都扯壞了,結果我們誰都不會補衣服, 他倆現在長個兒,以前的衣服都小了, 我大哥去給他們弄衣服去了, 看誰家有不要的。”
薑安如這才注意到小胖的穿著。
桐城都快入冬了,有太陽的時候還好,一旦太陽落下去,冷氣直往人脖頸裡鑽。
但小胖還穿著春天的單衣,薄薄的一層,不擋風不保暖的, 也就靠他身寬體胖,還能硬抗。
她驚訝道:“你這也穿的太少了,晚上不得凍壞了啊。”
小胖樂嗬嗬一笑,有些沒心沒肺道:“我沒事兒,我長得胖,晚上他們都摟著我取暖。”
其實每年冬天他們都是那麼過來的,雖然難熬了一些,但是咬咬牙,挺過最冷的幾十天就好了。
而且趕上換季的時候,有錢人家的舊衣服被子多,如果運氣好撞上人家不要了,他們還能撿回來蓋蓋。
薑逢木心中一酸。
哪有人不想過溫飽日子,風餐露宿不過是走投無路罷了。
更何況賈成澤和小胖明明有勞動能力,也願意用體力換些吃的,可惜卻沒人給他們機會。
若是換個地方還好,隻是小火柴和鬆枝兒太小,走在路上一旦有個閃失,可就真的叫天天不應了。
薑逢木從兜裡翻出一塊銀元:“叫你大哥他們回來,我已經跟父親說好了,現在店鋪正在裝修,你們明天就可以幫忙,以後住在店後院,也不用回草屋了,這是提前預支給你們的工資,給鬆枝兒和小火柴買件新的,彆撿彆人不要的了,你們倆也是,穿的厚一點,凍病了可沒力氣乾活了。”
小胖局促的在褲腿上蹭了蹭手,麵帶為難:“我大哥不在,我不能要你錢,而且我們要不了這麼多工資,隻要有個住的地方就行,我可以拚命乾活。”
薑安如看他一副憨憨的樣子,撲哧一笑:“你這人,真沒見過這麼討價還價的,給你工錢還不要。”
小胖搓了搓手,被薑安如笑的臉一紅。
薑逢木硬是把銀元塞到了他手裡:“說了是預支的,工錢也是完全符合市場行情的,你大哥能知道。如果方便,今天就可以去報到,晚上工頭會給你們安排住的地方,我和安如還有點事,過兩天去看你們。”
小胖沒什麼文化,見薑逢木說的有理有據,又聽她說賈成澤知道,便也不再推辭。
他把銀元捏在掌心裡,被凍得發紅皸裂的圓手竟然感覺到了一絲熱度,他無比珍惜的用每一絲神經去感受這枚銀元,好像捧著希望的火苗。
“那好,替我們謝謝你爹。”
他自然是開心的。
起碼今年冬天他們有地方住了,小火柴和鬆枝兒也能買新衣服了。
以後好好乾活,多賣力氣,甚至連肉都能吃得起呢。
薑逢木滿意的點點頭:“那你快去找你大哥,我和我妹妹再逛逛。”
小胖趕緊答應:“好好。”說罷,他一溜煙兒朝集市跑去。
薑安如不禁嘟囔道:“彆看他長得胖乎乎,跑的還挺快。”
薑逢木淡笑:“跑的不快早就在街上混不下去了。”
薑安如問:“焦尾巷那個新雇的經理是濮川先生,聽說是留學回來的高材生呢,也不知道為什麼要來咱家當個小經理,他如果想進軍部都能很快當上高層呢。”
薑逢木皺著一張臉,艱難的點點頭:“是,本書知名的經濟學家,數學家濮川。”
薑安如一怔:“你說啥?”
薑逢木輕咳了一聲:“人家濮川先生有自己的打算,你管那麼多做什麼,更何況爸爸不是付了高額的工資嘛。”
薑安如若有所思:“也是,聽說他為了留學借了不少錢,可能是真的缺錢。”
薑逢木囑咐道:“等濮川先生來任職,你記得跟他說一聲,小胖他們幾個是我朋友,如果有什麼不懂的希望他教一教,彆太過嚴厲。”
薑安如納悶:“這你怎麼不去說?”
薑逢木的表情一言難儘。
她也確實沒辦法跟薑安如解釋。
上一世配合她演戲綠褚沅辰的,就是濮川先生。
為了這位優秀人才的生命安全,也為了她自己的小命,薑逢木隻能離濮川越遠越好。
如果這次又跟濮川攪合在一起,褚沅辰大概會把她家地基都拆了。
“畢竟是照顧我的朋友,不太好意思當麵為難他,你就隨便提一句,也彆讓他有負擔。”
薑安如自然信了:“好,等濮川先生從老家過來,我替你去說。”
行了,反正濮川留在焦尾巷,安心的搞他的經濟學實驗,她們倆就不會有什麼交集。
薑逢木又解決了一件壓在心底的事,總算輕鬆了幾分。
還有個棘手的,便是那個糟心的生日宴了。
她鄭重對薑安如道:“明天到了督軍府,你就跟在我身後,不許亂跑也不許亂吃東西。”
薑安如皺了皺眉:“為什麼啊,不是督軍夫人的生日宴嗎,聽說到處都是好吃的,還有洋人的表演,我還想好好享受呢。”
薑逢木心中悶悶的,歎息道:“哪有那麼簡單,總之你記住了,越不起眼越好,千萬彆招惹其他人,尤其是有身份沒底線的男人。”
薑安如被薑逢木說的毛毛的。
她本身就膽小,見過的世麵也不多,薑逢木一警告,她頓時覺得督軍府猶如龍潭虎穴,踏進去就逃不出來了。
薑安如哆哆嗦嗦道:“那...那我們就不去了,真惹上事了怎麼辦?”
薑逢木搖搖頭:“恐怕不行,反正你多當心,有備無患。”
薑安如咽了咽口水,提議道:“要不我一去就躲進女廁所裡,你看有什麼好吃的給我送過去點,我就不露麵了,我嘴笨怕說錯話。”
薑逢木:“......”
還真是個好辦法,褚明江再混賬,也不至於在大庭廣眾之下鑽女廁所撒潑,隻是一直呆在廁所也太憋屈了。
倆人一邊往家裡走,一邊天南地北的瞎聊。
薑逢木以前跟薑安如的關係一般,交流不多,還真不知道,她有那麼一條稀奇古怪的腦回路。
走到家門口,天色已經有些暗了。
太陽消失,路上逐漸變得陰冷,零星的碎葉在枝杈上晃晃悠悠,搖搖欲墜,薑公館的門口落了幾片沒來得及清掃的黃葉,一腳踩上去,葉片碎成幾瓣。
薑逢木按響門鈴:“陳伯,我們回來了。”
她懷裡還抱著褚沅辰的那件墨綠色大衣,想象著薑茂國和孫小玲看到她出院驚訝的樣子,竟然覺得有些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