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喜寶正在幫春麗纏毛線呢,本來她是在小屋看書的,春麗覺得久坐不好,愣是把她拖了出來,讓她活動活動,順便也讓眼睛休息一下。
喜寶忙得很,而且她一做起事情來就特彆專注,能注意到毛頭過來,順口提一句就已經不錯了,等注意力回到毛線上頭時,她壓根就注意不到毛頭正在瞪著她。
“喂喂,我一個大活人在這裡,你倆就不能理理我?”毛頭生氣了,努力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
春麗直接白了他一眼:“冬天屋裡暗,看不到你。”
要說剛才毛頭隻是氣鼓鼓的,聽了這話才是真的生氣呢,偏他心裡記掛著彆的事兒,趕緊讓他大姐閃一邊去,拽過喜寶問:“四叔咋來找你的?咱們家在這兒買房子了,他咋知道的?你倒是說啊!彆管這些破線了,你又不是屬貓的!”
被毛頭纏得沒辦法,喜寶隻好停了下來,回答道:“他開車去學校找我的,然後還帶我去下了館子,又送了東西給我。對了,還給了我獎勵,說是獎勵我考上京市大學。”
毛頭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他深覺大事不妙了。
有他們學校那些狼在前,毛頭咋可能不清楚大學裡那些男同學的想法呢?誰說隻有女生高攀的?光看村裡的那
些男知青就知道了,多得是主動送上門的,就盼著能少乾些活兒。他妹子的條件那麼好,那還不得引來一群狼呢?
“那四叔去了以後,你同學是個啥反應?有啥變化沒?你倒是趕緊說啊,彆賣關子,我急呢!”
喜寶再一次被迫停了下來,一旁的春麗忍不住伸手拍了毛頭一下:“你急你倒是跑廁所去啊!你拉著喜寶乾啥?你讓她幫我纏線。”
“你自個兒弄啊!”毛頭沒好氣的懟了他姐一句,又扭頭催促喜寶,儘可能好聲好氣的引導道,“寶啊,你好好想想,到底有啥變化沒,跟我仔細說說。”
喜寶認真的回想了一下,索性一五一十的全都說了。
這下子,不單是毛頭急了,連春麗都坐不住了。
“完蛋了,那你還不跟那肉一樣,被一群綠著眼睛的狼盯著啊?”春麗好生懊惱,這會兒她是一點兒也不嫌棄毛頭煩人了,虧得她就在學校裡,結果壓根就沒發現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兒,倒是毛頭,隻聽喜寶提了那麼一嘴,就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了。
毛頭嗬嗬噠:“這下你總算知道了?不嫌我多事兒了?”懟了他姐,他又長歎一聲,“唉,奶折騰了半天,結
果栽在了四叔手上。”
喜寶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隱約想起那日王丹虹跟她說的話,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你們放心吧,我不會在學校裡隨便找一個的,更不會找比我大一兩屆,等我畢業後已經工作了的師兄。”
…!!!
不解釋還好,一解釋直接就糟透了!
這一刻,春麗滿腦子都是她奶蹲在門口磨菜刀的樣子,至於毛頭,一下子跳了起來,衝出去門去:“我去打電話!”
給誰打電話?當然是給親奶啊!
事情已經發生了,隱瞞不報一定會很慘很慘,毛頭認為,哪怕四叔是他的人生導師、指路明燈,他還會堅定不移的站在他奶那一邊,來個大義滅親。
公用電話倒是好找,商業街這邊的小店裡,已經有人裝了公用電話,收費供他人使用。又因為這年頭的電話費貴,說話的時常反而不算長,往往每次都把時間浪費在了等人上頭。
這不,毛頭把電話撥通後,就立馬對電話那頭的村裡
乾部說:“我找老宋家的宋老太趙紅英,快點兒,就說毛頭找她,有大事兒,要緊事兒!”
趙紅英來得真不算慢了,一聽到村裡大喇叭哇啦哇啦的叫喚著,她就急急忙忙的跟來了,後頭還墜著扁頭,想過來問問毛頭哥哥,說好的給他帶照片呢,照片去哪兒了?
儘管等待的時間不算長,可因為毛頭心急如焚,愣是覺得特彆煎熬,等一聽到電話那頭他奶“喂”了一聲,他立馬霹靂巴拉跟說單口相聲似的,不換氣的把事兒給說了一遍。
排在他後頭等著用電話的一個中年男子,驚得扶住了眼鏡框,這法子好啊,提前把要說的詞兒給背下來,能省下不少電話費吧?
而另一頭,趙紅英卻已經被這一長串的話給弄懵了。
老四居然放假了?沒回家不說,還跑京市去了?不光去了京市,還去大學裡瞧了喜寶?光瞧也就算了,他居然還開車去了?
當然,所引發的後果,毛頭也竹筒倒豆一般的全告訴了他奶。好在,因為毛頭跑出來太快了,他還沒仔細問宋
衛軍給喜寶的所謂獎勵究竟是啥,也虧得如此,宋衛軍沒暴露個徹徹底底。
不過也差不多了。
等趙紅英穩了穩心神,就問出了關鍵的問題:“老四去喜寶學校乾啥啊?就為了看喜寶?”
“不是,是去送過冬衣服啊!”
一提起這個,毛頭就忍不住叨逼叨逼起來。京市真的冷啊,而且據身為本地人的屎蛋兒,咳咳,就是章世耽說,去年冬天絕對沒那麼冷。今年也不知道是撞了什麼邪了,連著下了好幾場鵝毛大雪,這才剛十二月初呢,氣溫就已經零下二十多度了,凍死個人了!
聽到他奶問起來,毛頭就絮絮叨叨的全給說了。
“京市冷啊!忒冷了,我都快凍成冰坨子了!”
趙紅英聽到這裡,愣是沉默了半晌,這才勉強擠出一句話來:“…那你要我咋罵他呢?”
這話說得很有道理,差點兒就把毛頭給噎死了。
早知道他就該把重點給省略了,隻要突出他四叔乾了蠢事兒就成了。這樣的話,他就能看到千載難逢的一幕了,他奶怒懟他四叔。
悻悻的歎著氣,毛頭又問:“奶,那現在咋辦啊?萬一喜寶叫人給騙走了,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趙紅英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她覺得吧,還是應該對天老爺多一些信任的。
“你忙你自個兒的事情去,彆管喜寶了。等回頭我瞅瞅,看能不能過年再去一趟京市,不然大冬天的,我也舍不得喜寶大老遠的坐火車回來。得要兩天兩宿呢!對了,你過年記得回來啊!多陪陪你爹媽。”
毛頭:………莫不是我真的是從茅坑裡撿回來的?所以才叫毛頭?茅頭?!
掛了電話,付了錢後,毛頭頂著一副思考者的神情,腳步沉重的回了家。
喜寶早就等著急了,一見到他,就忍不住問:“哥你上哪兒去了?你是不是給奶打電話了?不行啊,我爸特地叮囑了我的,不能把他給我五百塊當作考上京市大學獎勵的事兒告訴奶!”
毛頭腳步一頓,剛才的問題還沒思索完畢,現在又開始思考新的問題。
他奶和他四叔應該站在哪一邊呢?
“我呢?那四叔就沒獎勵我?我高考第一名啊!”毛頭怒了,不過他還是怕喜寶著急,隨口解釋了一句,“你想讓我告訴奶啥啊?我根本就不知道四叔給了你五百塊當獎勵。”
對哦!
喜寶頓時放下了心來,又聽毛頭追問他的獎勵在哪兒,當下就被難住了。
這要是換個人,興許還會變通一下,譬如說,拿那一大包的軍需品當做獎勵。彆說是在物資還欠缺的現在了,哪怕過個十幾年,軍大衣、毛皮鞋、皮手套等等,用這些當禮物也不會丟人。
可惜,喜寶完全不會變通。
努力回憶了一下周三下午的所有細節,喜寶一板一眼的說:“沒有獎勵,我爸提都沒提過。”
毛頭好氣啊,全家人挨個兒來氣他,連打小最可愛最喜歡他的喜寶都變壞了!!
氣呼呼的吃過午飯,氣呼呼的拎上大包裹,氣呼呼的坐上回學校的公交車,氣呼呼的衝進宿舍…
“氣死我了!我四叔真的是太氣人了!”
大冬天的,也就是京市大學的個彆學生還會往自習室或者圖書館跑,像電影學院,人家壓根就連宿舍的門都不出,躲在被窩裡睡了個天昏地暗。
聽到毛頭的聲音,一屋子的人紛紛探頭:“咋了咋了?你不是去看咋妹子了嗎?氣啥啊?”
“對啊,咱妹子咋樣了?有沒有被凍著啊?湯婆子好用不?”
“你這一大包拿的是啥啊?好吃的?咱妹子親手做的好吃的?來來,拆開看看。”
於是,毛頭更生氣了:“走開走開,啥叫咱妹子?那是我妹妹!這不是吃的,真不是!”
再怎麼瞎叫喚都沒用了,一群狼撲了過來,眨眼間就把包裹給拆開了。雖然他們很快就發現裡麵的的確確不是吃的,可在看到軍大衣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嗷”的一聲叫開了。
“軍大衣啊!毛皮鞋啊!還有雷鋒帽和皮手套啊!”
“摸上去真暖和啊,這不會是真的吧?軍需品?我說社會哥啊,你家啥人在部隊啊?就算是部隊,想要弄出這兩身也難吧?誰自個兒不穿新衣裳,省給你的?你爸啊?
”
毛頭氣呼呼的坐在一旁,不發一言。
關鍵時刻,還得徐向東幫著解惑:“他叔。他四叔在部隊裡呢,十幾歲就參了軍,好多年都不回家一趟,職位還特彆高,我記得應該是…副團?”
“正團!!”毛頭怒懟一聲。
“哦哦,正團長啊,手底下好多的兵啊,出入都開小車的,對吧?”最後一句是徐向東自個兒加的,不過他猜得也很靠譜,因為正團長確實可以配備車輛了。
然而,這句話又再度戳中了毛頭的痛處,氣得他拿拳頭捶桌子,一個沒忍住,直接把今個兒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當然,主要還是說他妹子就快被京市大學的狼給叼走了這事兒,對於四叔隻記得妹子不記得他,倒沒真的生氣,誰叫喜寶過繼了呢?
等他話音落下,整個宿舍都沸騰了,紛紛力挺他,有誌一同的開始討伐京市大學的“狼們”。
毛頭橫了他們一眼,涼涼的開口:“你們能好到哪裡去?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一個樣兒,就看上我妹妹了。
”
一群大老爺們搓著手心嘿嘿的笑著,這個給他倒熱水,那個幫他脫掉外套,給他披上軍大衣,還有人要給他脫鞋,直接被他一腳踹開:“彆給我動手動腳的,有事兒說事兒!”
話是這麼說的,毛頭還是沒能擰得過他們,被迫穿上了一整套。
所謂的一整套就是,軍大衣、毛皮鞋、皮手套,以及連喜寶都沒有的雷鋒帽。
每一樣都是真正的軍需品,厚實保暖,穿上以後整個人都熱乎了起來,半點兒都不覺得冷了。
這年頭,幾乎所有的男生都有一個軍旅夢,可真正能參軍的卻永遠都是少數。不過,隻要是家境不錯的,都會買一些仿製品,像章世耽,他就有一頂雷鋒帽,仿得極好,可惜跟真的一比還是差了很多。
章世耽看著毛頭這一身,眼睛都紅了:“我原本是想高中畢業以後去當兵的,可家裡人說啥都不同意,還說就我這小體格,去了也是當文藝兵的料,彆浪費國家資源了。所以我就想啊,等以後一定要接一部軍旅片,我要演當
兵的!”
“你就這點兒出息啊?”毛頭正了正衣服,他這人容易氣炸,可氣消得也快,穿上了軍大衣,又摸了摸手套,心情頓時就雨過天晴了。
他大哥就沒有,可見他四叔還是記掛著他的。嗯,一定是這樣的。
聽到章世耽的話,毛頭不屑的瞧了他一眼:“我呀,將來直接去演大英雄,革命前輩,人民英雄!”
“我還永垂不朽呢!”章世耽越看越嫉妒,“你脫下來讓我也試試唄,就一次,我保證就一次,回頭我幫你打一個月的開水,早中晚我都全包了。”
“還有我!我幫你…請你吃一個月的早飯。”
“那我呢?請吃午飯好了,或者我幫你打飯,買了飯給你送到宿舍裡吃,不去食堂挨凍。”
眼見幾個同學瞬間完成了喪權辱國的各種條約,毛頭嘚瑟的一揚頭:“不如你們跟我保證,不對我妹妹起任何念頭?”
那還是算了吧…
章世耽等人瞬間蔫吧了,唯獨徐向東立馬高舉爪子:
“我!我保證不對親姐起任何念頭!哥,讓我試試唄。”
毛頭倒是還好,同學多年,他當然知道徐向東對喜寶沒任何念頭,而且還“親姐、親姐”的叫了好多年。可其他人不知道啊!
眼見毛頭信了這話,正要脫下軍大衣讓他大兄弟也試試,其餘幾個立馬蜂擁而上,一下子就把徐向東撲倒在地,亂拳出擊。
“太無恥了!誰他娘的會對自個兒的親姐起念頭?彆告訴我,你把社會妹當成你親姐了?不信!”
“徐向東你這個黑心肝的!也太不要臉了,還想騙社會哥?你做夢!”
“來,一起往死裡打!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