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需用品比外頭賣的東西可好多了, 那質量簡直沒的說。
喜寶一穿上軍大衣就舍不得脫下來了, 軍綠色是永不過時的顏色, 更彆提這年頭很多人都崇拜軍人, 彆說像這種真正的軍需用品了, 大街小巷商店裡頭還有仿製的呢。
不過, 喜寶喜歡卻是因為這衣服實在是太暖和了, 一穿上就感覺整個人被細軟的羊毛給裹住了,不單防寒,同時也防風, 簡直就是過冬的佳品。
穿上好一會兒,喜寶才靜下心來看包裹裡頭的其他東西。軍大衣有兩件,應該是一式一樣的, 讓她替換著穿來著。而除了衣服之外, 還有兩雙格外霸氣的毛皮鞋,以及兩副皮手套。
喜寶二話不說, 立馬試穿了一下毛皮鞋。
頭一次穿靴子的人, 剛開始是挺不習慣的, 關鍵是靴子要比棉鞋重很多, 尤其是做工用料都格外精細的
毛皮鞋。不過, 暖和的程度卻也跟重量成正比,穿在腳上就跟踩到了棉花裡一樣, 仔細一瞧,才發現鞋裡頭全都襯著羊毛, 暖和得不得了。
而此時此刻, 換上了軍大衣,也穿上了毛皮鞋,喜寶把剩下的東西稍稍歸攏了一下,瞅著該到了開水房開門的時候了,趕緊揣上一副皮手套出門去了。
不得不說,宋衛軍來得就是巧,他們英語係隻有周三下午是兩節課,放學特彆得早。等喜寶回到學校,也不過才下午五點,就是冬日裡天黑得比較早,加上這會兒天氣瞅著有些不對勁兒,估摸著晚上又該落雪了。
急急的往學校裡走,喜寶邊走邊盤算著先回宿舍拿熱水瓶,灌滿了開水後,晚上就不用再出門了,反正她看書複習的時候並不在意旁邊有人說話,照樣能學習得進去。
也就是回學校這短短的一段路上,喜寶覺出了毛皮鞋的好來,當然軍大衣和皮手套也很棒,及至她回到宿舍樓下,感覺雙手還是火熱熱的,不像以前,哪怕把手往兜裡揣,那也凍得發僵,非得抱著湯婆子暖上好一會兒,才能提筆寫字。
“宋同學回來了!”
“喂,宋言蹊!”
此時的宿舍裡擠滿了來串門子的女生,人數甚至多到擠都擠不下的地步,好些人乾脆就立在樓道裡,各打各都是捧著個搪瓷缸子,聊著天,時不時的喝口熱水。
“出什麼事兒了?”喜寶一臉驚訝的問道,問的當然是聽到外頭的動靜趕忙跑出來的劉曉露。
“我說你們倒是讓一讓呢!”劉曉露愣是從人群之中擠出了一條道來,把喜寶拽進了宿舍裡,“瞧瞧,你這都穿上軍大衣了?你爸給你捎來的吧?”
喜寶點了點頭,麵上還是充滿了狐疑的神情。
“她們就是來串門子閒聊的。”劉曉露隨口解釋了一句宿舍裡人多的原因,又見喜寶開了櫃子拿熱水瓶,她忙說,“我替你打了一壺,先彆忙這事兒。要我說,宋言蹊你也太能保密了,先前還跟我說,你爸是當兵的。”
“我爸是當兵的。”喜寶被劉曉露摁在了凳子上,隻能一臉無辜的解釋著。
從某方麵來說,軍官也確確實實是當兵的。
不過,想要看到劉曉露無言以對卻難得很,她直接問起了彆的事兒:“你跟咱們說說你爸唄,說啥都成。”
喜寶低頭尋思了一會兒,其實真沒好聊的,因為宋衛軍平常乾了啥從來不跟家裡人說的,他所在的部隊是特殊作戰部隊,一切任務都要保密,家裡人最多知道他又出任務去了,再就是完成了任務領導給他升了官之類的。
見喜寶一臉的茫然,劉曉露也猜到了一些:“是不是不能說?那你就說說今個兒你爸來找你乾啥的?專程給你送衣服的?就隻為了這個事兒?”
終於碰上自己會的了,喜寶心下微微鬆了一口氣,想著她爸雖然特地叮囑了這事兒不要告訴奶,可沒說不讓跟同學們說啊。瞧都讓人瞧到了,再想隱瞞,一來不可能,二來容易讓人說閒話。
當下,喜寶隻老老實實的說了今個兒的行程:“我爸先帶我去下了館子,我忘了是哪個館子了,就大概開車花了十來分鐘的樣子。然後拿了禦寒的衣服給我,不單衣服,還有鞋子、手套。”
邊說著,她邊讓劉曉露瞧了瞧,後者直接拿過她的手套,翻來覆去的看了兩眼,還伸手摸了摸,豔羨之情溢於言表。
喜寶又道:“還有就是獎勵我考上京大…這不是先前
他在部隊裡嗎?剛回來。”
“獎勵?獎勵了你什麼?我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我爸高興壞了,一下子就給了我五十塊錢,讓我去我們市裡頭最大的百貨大樓隨便買,吃的穿的用的,都可以。”劉曉露家境不錯,一下子就理解了所謂的獎勵。
還真彆說,也許是天底下疼閨女的爹都是一個樣兒的,生怕自己買的東西不被喜歡,直接掏錢讓閨女買買買。
唯一不同的是,宋衛軍出手可比劉爸爸大氣多了。
這時,喜寶才猛的反應過來,剛才吃飯時,她把裝了錢的牛皮紙信封揣到了裡頭衣裳的兜裡。也因此,儘管已經在家裡換了衣服,錢卻仍在懷裡揣著呢。
喜寶忙把懷裡的牛皮紙信封掏出來,彆說劉曉露一臉的好奇了,她也是啊。誰讓她爸在她心目中一直都是很窮很窮的,真好奇她爸會給多少獎勵。
事實證明,宋衛軍還是很靠譜的,一信封的錢,喜寶仔細數了數,居然有整整五百塊。
劉曉露也在幫她默算著,兩人幾乎同時算出了總數,又因為喜寶有些愣神,劉曉露搶在前頭驚叫一聲:“五百塊啊!我一定要告訴我爸,省得他老是在我跟前嘚瑟,說
他多好多好。”
五百塊錢擱在後世興許不算什麼,可在八十年代初期,人均工資才三四十塊呢,這確實是個很大的數目了。
這時,已經看到那一信封的錢,並且聽到了劉曉露那咋呼聲的同學們,忍不住爭先恐後的問道:“宋言蹊,你爸每個月得有多少工資啊?起碼也有一百多吧?”
“兩百三十四塊,我聽我奶說的。”
時隔多年,宋衛軍又升了好幾級,現如今是正團長的職位,每月工資一百九十五塊,加上他參軍已滿二十周年,所以還得算上百分之二十的補助。
喜寶真沒覺得這個工資特彆高,主要是她對錢沒有明確的概念,一來她除了買書之外,幾乎什麼都不買,二來則是她奶從不限製她的零用錢,想要了說一聲,立馬就能拿到錢。久而久之,她反而對錢越來越不敏感了。
再有就是…
強子和大偉在外頭兜兜轉轉了幾年,一回家就拍了一萬塊在桌上。還有臭蛋,他也陸續漲了幾級工資,不過相對於豐厚的奪冠獎金而言,他那些工資反而不算啥了。
因此,在同學們倒抽冷氣的情況下,喜寶特彆淡定。
她倒是沒提家裡其他人,彆人不問,她就不會說。她順手拿鑰匙開了抽屜,把一信封的錢都鎖了進去,琢磨著明個兒中午就拿回家去。
然而事情並未到此結束,談興正濃的同學們可不會放過她,眼瞅著她又要去拿熱水瓶,劉曉露直接拿過她自個兒剛才灌的開水:“拿去,我回頭再去灌。”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喜寶是真找不到由頭結束話題了,隻能滿臉無奈的看了看周遭的同學,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我把知道的都說了,你還想知道些啥?我爸是在保密部隊裡的,他這些年到底乾了啥,我們全家沒一人清楚,他都不說的。”
劉曉露轉了轉眼珠子:“那我問你,你爸多大年紀啊?十幾歲就參軍了吧?”
“他今年三十八了,參軍有二十年了。”
“不對啊!”劉曉露徒然間反應過來了,在其他人感概宋爸爸年輕有為的時候,她又問道,“我記得你說過你家有六個呢,你還是排行第五的?還有上回送你來上學的,那個是你媽?你媽看著比你爸年紀要大不少吧?”
喜寶很是為難,一方麵是奶的叮囑,另一方麵則是事
情已經說的差不多了,現在改口也來不及了。
隻能說,趙紅英千防萬防,獨獨就是漏著宋衛軍這一環。也難怪了,宋衛軍是那種好多年都不著家的,哪怕每個月都有固定往家裡寄錢,隔幾個月還會寫封信啥的,可他的存在感真的不高。這不,一不留神,趙紅英就把他給忘了。
猶豫再三,喜寶還是說了老實話。
上回來送她上學的,奶倒是親奶,媽卻不是,是大媽。至於她的哥哥姐姐們,也是大媽家的。
說這話的時候,喜寶到底忍住了沒說過繼的事兒,橫豎老宋家對外的說辭一直都是這個,內裡的原因也就不用再深究了。及至劉曉露又追問起她媽的情況,她也隻是麵露難過的表情。畢竟,在她心目中的“媽”現在已經成了她的“大媽”。幸好,哥哥還是願意認她的。
劉曉露以為自己已經懂了,她家的親戚朋友真不少,那種男的去當兵了,女的守不住跑了的多得很,而且這不是還有知青的例子嗎?
生怕勾起喜寶的傷心事兒,她立馬就把話題給岔開了:“我懂我懂,你爸一直在部隊裡,一年到頭也回不了幾
次家,所以是你大媽把你帶大的,對不對?一直養在身邊,叫也是跟著哥哥姐姐們叫的,叫習慣了改不了口了。我家有個親戚就跟你的情況差不多,他家長輩生怕他因為爸媽不在身邊被人欺負,對外都說他是他叔叔生的。”
喜寶覺得這跟她的情況還真挺相似的,忙附和的點了點頭:“我奶也擔心這個,而且我大哥大姐,還有我二哥都在京市裡,就讓我彆說出去。可我沒想到,我爸會突然來學校裡找我。”
所以,謊言就是經不起觸碰,一下子就被捅破了。
萬幸的是,經了這事兒後,就算沒哥哥姐姐在身邊,也沒人敢欺負她了。
反正劉曉露她們是萬萬不敢的,那可是帶qiang的啊!即便明知道軍人不會胡亂開qiang,光這麼端在身前,你說怕不怕?
“這個不重要!誰會欺負宋同學呢?”
“就是就是,彆提這個了,說說彆的。宋言蹊,你有幾個親兄弟姐妹啊?你家就是那個,親的,有幾個啊?”
喜寶下意識的抬頭看向出聲的方向,然而宿舍裡的人太多了,一抬頭就看到黑壓壓的人頭:“就我一個啊!”
獨生女啊!!!!!!
原本就激動萬分的人群,一下子就炸翻天了,要不是好些人都惦記著晚上還沒灌開水,絕對舍不得離去。好在,最重要的信息已經問出來了,算算她爸的軍齡和工資,那必須是正團長,再有就是,宋言蹊居然是獨生女…
劉曉露倒是說到做到,不等喜寶拒絕,就拎上她的熱水瓶跑了:“倒來倒去的太麻煩,我直接幫你灌一壺。”
還有另一位宿友搶了喜寶的湯婆子:“我就一個熱水瓶,空著一隻手呢,幫你灌這個好了,你彆出門了,外頭已經開始飄雪了。”
宿舍裡的人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會兒就隻剩下了熱水瓶和湯婆子都被“搶”了的喜寶,以及無需灌熱水的王丹虹。
王丹虹打從一開始就趴在她的床上,及至人群都一窩蜂的跑出去了,她才探出頭來:“宋言蹊,你可真幸福。”
喜寶還處在迷茫之中,學習成績好,並不代表擅長人際交往,尤其像她這種,長相好、學習好、家世也好的女大學生,極易被人排擠。幸好,她是屬於跟所有人都很疏
遠的,哪怕是同個宿舍的,也就同班的兩位勉強算是熟悉一些,其他人壓根就沒什麼來往的。因此,即便真的被人排擠了,隻怕她也完全一無所知,更彆提被她爸搞了這麼一出後,起碼短時間裡,沒人有這個膽子。
倒是另外一個情況,不得不防。
“宋言蹊,你以後一定會被全校男生追求的。”王丹虹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她的長相也不錯,起碼在京市大學裡算是中等以上的,她倒不是期待愛情,而是覺得橫豎遲早要嫁人,與其等到工作以後,不如趁著上學的時候,找個同校的男生,最好是本地人,彆的她倒不是很在乎。
然而,她所求的還處於未知狀態,倒是眼前這個一臉迷茫的宋同學輕而易舉的就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可到了這個時候,她已經起不了嫉妒之心了。
眼見喜寶迷迷瞪瞪的又去摸書本,王丹虹忍不住長歎一聲:“你真沒想過要在大學裡找一個?不一定是同年級的,可以找找比咱們大一兩屆的。到時候,等咱們畢業了,對方已經有工作了,興許連房子都分了,將來的日子該有多好過啊!”
喜寶抬頭看著她,半晌才回答:“我有住的地方。”
“那不是你哥買的嗎?”還是堂哥,又不是親哥。不過後頭這句話叫王丹虹咽了下去,她又不傻,先前是眼紅才說酸話,現在就沒必要了。
“他送我了啊!”話一出口,喜寶才驚覺不對,很是沮喪的覺得,她沒比徐向東好多少,前些年她還笑話徐向東沉不住氣,稍微對他凶一點,啥話都漏出來了,結果…
見王丹虹震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喜寶勉強描補道:“等我以後賺錢了,會把錢還他的。再說,我大姐也有啊,大哥買了兩個院子,一個寫了我的名兒,一個寫了我大姐的名兒。大姐也說,以後會還的。”
其實,買院子的錢來自於強子先給的那一萬塊錢,可追根究底,那一萬塊也是強子的。之前喜寶早些年借出去的兩百多塊,平心而論,哪怕收利息好了,也絕對沒有那麼多。
早先,喜寶就暗暗決定,等她能賺錢了,就把錢還給強子。隻是這個時候,她還是看不懂強子的路數,哪怕她真的給了,強子也隻會當她眼光好,知道錢在銀行是死錢,投資才是一本萬利的。以至於多年之後,當喜寶發現自己每年的分紅越來越多時,完全是懵逼臉。
王丹虹這會兒也明白了,擱在她身上是費儘心思才能找到個合乎條件的,而換成喜寶,卻是人人捧著追著,根本不需要費這個力氣。
換句話說,隻要自身足夠好,根本就不需要煩惱這些事兒。
就在喜寶翻開課本看時,王丹虹冷不丁的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我明天就去買個熱水瓶,再問問其他人有沒有舊棉被。”人啊,得先對自己好了,才能指望彆人對你好。
喜寶:………
發生了什麼事兒?話題是在什麼時候跳躍的?我又漏聽了嗎?
內心一片迷茫,喜寶強作淡定的說:“嗯,你說的對。”
…
遠在家鄉的趙紅英,萬萬不會想到,自己稍一個不留神,喜寶就把家底給交代清楚了。好在特地強調的那些還是保住了,沒提醒到了,彆人一追問,喜寶就兜不住了。
不過,追其根本原因,卻是宋衛軍突如其來的京大之
旅。
這個時候,趙紅英還什麼都不知道,不過她很快就會知道的。
到了周末休息日,毛頭甩開了那些餓狼,連徐向東都沒帶,獨自一人過來了。喜寶每次都是周六下午放學後就回家住的,晚飯也是跟春麗她們一起吃的,值得一提的是,強子又跑不見了,倒是沒去南方,就是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好幾天都沒見人,要不是他提前跟春麗打過招呼,大家夥兒還不知道擔心成啥樣兒呢。
等毛頭過來時,家裡就隻有喜寶和春麗。
“哥,我爸前幾天來過了,又走了。”這事兒喜寶已經跟春麗提過了,不過毛頭並不知道,“還有個包裹是給你的,裡頭全是過冬衣服,我也有,你的那份擱你屋了。”
毛頭當下心裡一咯噔,忙拖了把凳子來,坐在旁邊瞪喜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