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理,在場的所有學生都懂,但是這會兒已經是十二月份中旬了,就算今年過年稍微晚點兒,離期末考試也就最多一個月工夫了。這個時候,突然增加一項考試項目,真的不是在故意針對他們?
講台上的老教授將一席話說得鏗鏘有力,然而講台下的學生們卻都是一臉的懵逼,包括已經略微意識到不妙的喜寶,都沒想到還能來這麼一出。
相對來說,喜寶倒是還好,她隻是依稀想起了多年前的鄉下老家,仿佛毛頭也總是喜歡拽著她搭戲。當然,所謂的搭戲就是她往那兒一戳,跟個木頭樁子一樣,既沒啥表演也完全沒有台詞,純粹就是瞎湊熱鬨的那種。後來,等他們都上了初中,毛頭認識了他一生的好基友徐向東,就乾脆利索的把喜寶給甩了,重新換了個配合默契的搭檔。
比起喜寶,其他同學才是真的崩潰。
就像老教授說的那般,啞巴外語那就是常態。你說語言必須要開口說才行,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人?彆說外
國了,哪怕是母語好了,站在高高的講台上,麵對數十個同學,依然落落大方的開始情景演練…難嗎?當然難!
不過,這裡頭也有自信滿滿的同學,尤其方才老教授的那番話點醒了他們。國家就算很缺文字翻譯,可真正前途遠大的卻是能進入外交部的那些人。比起現在人數還可以的英語翻譯,法語係的人才確實要少很多。
那就…拚一把?
終於有同學主動上去配合了,老教授一麵暗地裡鬆了一口氣,一麵又快速的出了個稍微簡單點的題,讓那同學和毛頭自由發揮。
一見有人當了表率,剩下的同學就都有了自信,尤其在看到題目並不難時,更是當下暗自竊喜起來。
老教授出的題是圖書館,毛頭的身份當然是法國留學生,而給他搭戲的則是在閱覽室裡偶遇毛頭的中國大學生。期間,毛頭會詢問一些問題,對方需要回答,不過並不需要有具體的動作。
因為身份契合,背景又設定在多半大學生最為熟悉的圖書館,而毛頭也在老教授的暗示下,有意識的放低要求,詢問的書籍也都是一些較為尋常的,沒有絲毫為難的意
思。對方一開始挺緊張的,而後倒是慢慢的放鬆下來,甚至能在毛頭提到某本他正好看過的書時,順便提一兩句對書的見解。
第一次情景對話演練算是比較順利的,底下的同學也終於徹底放鬆了。
唯獨喜寶鼓著鼓腮幫子,她總覺得她哥要放大招。
其實,準備放大招的並不是毛頭,而是老教授。依著老教授的意思,他教出來的弟子,難道隻會說一些問路、點菜、買東西的簡單日常口語?哦不,那當然是不可能的,所以這節課僅僅是個開胃菜,等學生們適應了,自然有法子招呼他們。
等接連三場情景對話演練結束後,老教授暫時放過了他們,開始日常課程教學。隻是,在今天的兩節法語課即將結束之前,他突然開口說了一席話。
“記入期末成績的情景對話可沒那麼簡單,題目暫定為‘中法經濟貿易合作’、‘中法文化交流活動’、‘中法服裝變革進程’、‘中法飲食文化’…”
正準備開始收拾東西的同學們:…
這其他幾個也就算了,經濟貿易是什麼鬼?他們隻是
法語係的,又不是經管係的!
喜寶也開始懷疑人生了,雖說到時候搭戲的人還是毛頭,可她總有一種活不出來的感覺,要知道,她隻是文字功底好,論口語能力,哪怕談不上慘不忍睹,可終究稱不上好。
等其他同學抱著課本陸續離開了教室後,喜寶也隨著人流出了教室,不過她沒走遠,而是在門口等待毛頭。
毛頭留下來跟教授說了幾句話,空教室回聲大,喜寶就算人在門口也隱約聽到了幾句,其實都是教授在說,毛頭就應聲點頭,大意是讓毛頭彆客氣,對京大的學生多點兒殘忍才是對他們的負責。
於是,等毛頭出來時,就看到了一個眼神幽怨的妹子。
“哈哈哈哈…”毛頭本來是想安慰喜寶的,可一看到她跟以往淡定自若的表情截然不同的模樣,一個沒忍住,就直接給笑噴了。
“哥,你知道嗎?幸虧我的法語課程是跟大二學生的,不然我會被他們打死的。”喜寶可沒忽略掉當老教授說了那一席話後,同學們那崩潰的表情和無比怨念的眼神。
當然,大家都很清楚,這事兒應該怪罪到教授身上,可他們不敢,於是他們就偷偷的瞪毛頭。
“你為啥要跟大二學生一起上課?”毛頭笑嘻嘻的湊上去幫妹子拿東西,“來,跟哥說說,是不是課程跟不上?哥幫你補習。”
喜寶突然就理解了她的同學們。
其實,喜寶倒不存在跟不上課程的問題,隻是她心血來潮打算學法語時,大一下學期都過去一半了,就跟著同年級的聽了幾節課,補了下基礎,等第二年就跟著法語係新生一起上課了。以她現在的程度來說,想要跳級也不難,不過她考慮再學一門外語,倒是不著急跳級了。
可她還是對毛頭很無語。
把自個兒的情況跟毛頭說了一遍,喜寶拿眼瞧著他:“哥你跟我一起去食堂吃飯嗎?”
“還是不了,大一法語係的同學恨不得一天打死我十八遍。”毛頭說這話的時候,麵上帶著濃濃的自豪,“我先跑了,等回頭期末考試前,再虐死他們!”
頓了頓,毛頭又笑著衝喜寶擠了擠眼睛:“你怎麼說?好歹也是我妹子,需要我泄題嗎?”
“不需要,我相信我能通過的。”喜寶乾脆利索的拒絕了。
“成啊!那時候一定對你不客氣。”毛頭邊說邊瞥了後頭拐角處一眼,他剛才好像看到一個影子閃過去,不過很快他就把這事兒拋到了腦後,心裡盤算著要怎麼折騰他這個可愛的小妹子了。
喜寶絕不會想到,她哥說對她不客氣,還真就是不客氣,到了考試周前的情景對話時,簡直就是發揮了十二成的功力,愣是把她懟了個啞口無言。這讓偶然間知道她和毛頭關係的同學很是傷感,說好的放水呢?就是這麼放的?
當然,這就是後話了。
等喜寶送走了毛頭,又去食堂打了飯菜回到宿舍裡,冷不丁的想起了一個事兒,趕緊跟同在宿舍的劉曉露說了今個兒法語課上的事兒,又問:“你說咱們英語係會不會也增加情景對話練習?”
劉曉露目瞪口呆,她上兩節沒課,正好宿舍裡其他同學都不在,就索性沒出門,就待這裡翻譯文獻。雖說,在翻譯文獻這個事兒上,她是不如喜寶,可那也是因為她打
小性子比較跳脫的緣故,她是坐不住,而非做不到。
反過來說,其實她的口語也沒比喜寶好多少,大家半斤對八兩,文字處理能力以及聽力都要遠遠超過於口語能力。
“應、應該不會吧?”劉曉露嚇得都不敢繼續翻譯了,總覺得會寫出奇怪的東西來,幫把書籍本子匆匆收拾成一摞,往後頭的床鋪枕邊一放,就湊到喜寶跟前,一疊聲的問道,“宋言蹊,你再跟我說說那啥情景對話,是啥意思?提前給問題,讓咱們準備好背熟了,還是臨時抽問的?”
你說呢?
喜寶沒開口,她用眼神就表達了這個悲傷到了極點的問題,不過,她心下還抱了點兒希望,覺得英語係未必就會學法語係,在臨近考試周之際,玩這種坑死人不償命的現場考核項目。
問題是…
假如這話是彆人說的,估摸著考和不考各占了一半,可換成從喜寶嘴裡說出來,答案已經明擺著了。
果不其然,下次英語課上,老師非常高興的告訴他們
,要加考一項全新的內容,而且所占的分數比例相當之高,並且英語係這邊的課題全部照搬最近五年來國家最重要的時事政治。
譬如,改革開放、大力發展經濟、跟各國建交、訪華團接待等等,涉及了方方麵麵,似乎是唯恐同學們臨時抱佛腳,強行提前背誦出來。
老師說的很明白,情景對話練習的就是他們的口語能力以及臨場反應能力。另外,考慮到他們將來從事的多半都是翻譯工作,還會增加翻譯禮儀,以及用詞的準確度和合理性。
一句話,生怕他們死得太容易。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上頭沒有再發下來新的需要翻譯的文學著作,總歸還是放了他們一條生路。
想著許久不曾回家了,喜寶特地收拾了一下,在這周的周六下午,趕回了四合院那頭,順便從趙紅英口中得知了最近發生的一些大事兒。
大事一,袁弟來成功的逼瘋了扁頭,生生的把他好不容易談妥的對象給搞糊了。而扁頭在蔫吧了數日之後,奮起反抗,現在賭氣留在家裡,打死也不去上學。母子倆互
相傷害的戲碼,進行得相當火熱,儼然已經成為鄉下老家村子裡一出難得的年度大戲。
大事二,春梅和春芳跟著大偉跑了,說是要學做生意,學了也有段時間了,最近一次趙紅英去看她倆,發現她倆已經在大柵欄電器行裡乾得相當不錯,老員工都被大偉安排去了其他的分店,新來的店員不知道她倆的身份,還道是鄉下進城來打工的小妹子,倒是真沒搞啥特殊化。
大事三,張秀禾急著找毛頭…
“回頭見到毛頭,讓他給家裡掛個電話。喏,這是電話號碼,上頭這個是咱們家的,下頭這個是你大伯他們住的那地兒的。”趙紅英相當霸氣的拍出了一張紙,上頭是巨大的一串數字,不單字體大,而且看起來相當幼稚,哪怕是全家最小的宋東和宋西,也不可能寫出這種數字來。
喜寶瞧了一眼,然後又抬頭看了看她奶:“奶,這是你寫的?”
“這不是閒著也是閒著,我讓梅子給我找了幾本書,又從你那屋尋了個空本子和筆,打算多認幾個字!”
趙紅英一臉的嘚瑟,儘管她也明白她寫的字醜得要命,可這不是剛撿起來沒多久嗎?這像她這個歲數的鄉下老
太太,哪個不是含飴弄孫?再不行就是洗衣做飯打掃衛生,雖說這些活兒她也沒少乾,可總不能隻乾這些吧?她的寶是大學生呢,還是京大的學生,她這個當奶的,咋樣都不能大字不是一籮筐,這不是丟孩子的臉嗎?
“寶你看著吧,連強子和大偉都能念到初中畢業,我比他們聰明多了,回頭一準也能念完。”趙紅英盤算著,等放假後,孩子們都鬆快了,讓毛頭和喜寶陪著她去書店裡,再好好挑幾本書。不是她信不過春梅,而是春梅本身也是初中畢業的,那肯定是身為大學生的毛頭和喜寶能耐。
這種想法當然也沒錯,喜寶雖然不清楚後續的事兒,還是給她奶鼓了鼓勁兒,順口答應了會將電話號碼給毛頭。
老家那頭就不用問了,趙紅英辦事素來妥當,早在電話裝好的第一時間就打到了村裡,點名讓宋衛民過來聽電話,這才得知了扁頭和袁弟來的近況。
趙紅英並不擔心這對母子倆會鬨得太過,袁弟來是老袁家的閨女,哪怕那腦子比她爹媽兄弟更蠢,本質上還是相差無幾的,譬如,都是一樣的慫。
袁弟來不會打扁頭,隻會沒命的玩監督、打心理戰、演各種苦情戲。換成臭蛋,那絕對吃這套,可惜扁頭那小子完全不在乎,你想哭你就哭,你想嚎你就嚎,橫豎隻要不打死他,他就照舊浪裡個浪。
當然,反過來說,扁頭也不會跟他媽動手。那孩子除了不愛學愛玩之外,也沒啥彆的缺點,往常得了空也會幫著家裡人乾活,像家裡的雞就是他幫著喂的,農忙時常幫著送飯送水,抵得上半個勞力了。在趙紅英看來,扁頭應該是一半隨了爹,一半隨了舅,所以完全不用擔心他乾出啥荒唐事兒來,沒這個膽兒啊!
不過,有了電話也真的是很方便,最主要就是方便了趙建設,隔三差五的就打過來問候他姑,昨個兒還特地問,過年回不回去。
傻子才回去!!
這些糟心事兒,就不用同喜寶細細分說了,趙紅英大致了提了一兩句,然後就擼起袖子開始做好吃的了。
“寶啊,鍋裡燉著羊肉湯呢,你先來一碗墊墊肚子?今晚咱們吃火鍋,羊肉湯做底,我準備了不少羊肉卷、豬肉片,還有那啥…強子從南邊給寄來的海鮮,都是風乾貨
,煮湯時擱一點,比放那個味精都鮮。”
喜寶是她奶說啥都好好好,在收好了寫著電話號碼的紙後,她就進廚房幫忙去了。趙紅英本來不想叫她進來,不過轉念一想,起碼這會兒是冬天,廚房也挺暖和的,就盛了碗羊肉湯給她,還在裡頭擱了好幾塊嫩羊肉,叫她吃完再幫忙。
滾燙的羊肉湯,等喝完以後,還能剩下什麼活兒?趙紅英又一次成功的忽悠了喜寶,等火鍋和切好的肉、菜、主食之類的都擱到了桌上,老宋頭已經開了瓶酒,喜寶眼尖,看到上頭寫著“紅星二鍋頭”。
“我爸藏了好幾瓶茅台,爺,我回頭都給你搬來。”喜寶想起她那邊小院裡還藏著好東西,忙許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