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準愣了下神,沒接住鑰匙。
直到許淨洲轉身往樓梯口走時,他才猛地意識到什麼,幾步走過去攔在這人麵前,“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緊蹙眉,“你房間很小?容不下兩個人住?”
麵前人溫順低垂眉眼,看起來像是毫無脾氣。
卻不理他。
魏準耐心告罄,“許淨洲?”
“衛生間的水龍頭不太好用,熱水斷斷續續,需要等幾分鐘才能恒溫。衣櫃裡有全新的床單被罩,”許淨洲抬眸盯他,“魏總還有事?”
魏準:“……”
許淨洲哦一聲,像是看出他想說什麼似的,“您住幾天都可以。”
魏準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這邊還沒理順思路,那邊許淨洲就已經拿出手機開始看附近的酒店。
偏偏旁邊還有個趙宇峰,一副絕世暖男溫柔體貼的德行,使勁搖尾巴,“小洲,要不要我幫忙把你送去?你彆住太遠,不安全。”
“夠了。”魏準直接把人拽回來。
許淨洲被他拽回來,眉心很輕蹙起。
他眨了下眼,看向趙宇峰,“峰哥說得對,住太遠確實不方便。”
以為這人是要改口,魏準鬆口氣,剛想說也沒必要非得分開住,他可以,
“魏總,”許淨洲客氣道:“您看您方便嗎?把車借我一下,”青年勾起嘴角,不帶什麼感情的笑笑,“我可以在車裡將就。”
魏準:“……”
到底還是沒攔住這人。
許淨洲像是倔脾氣上頭,一句話不聽他講,也不聽趙宇峰的,隻自顧自往酒店門口走。趙宇峰不放心他,本來要一直跟著,在半道上被這人趕回去,
“明天還要拍戲。我一個人折騰也就算了,總不能拉峰哥一起折騰,這事又跟峰哥沒什麼關係。”許淨洲認真道:“所以峰哥快回去休息,”
一副彼此關心相互體貼的模樣。
趙宇峰這才應下,臨走前還看來一眼,眼神裡不知道是什麼意味。
魏準臉色都是青的。
趙宇峰走以後,許淨洲方才轉過視線,盯向他。
這人眼裡的笑倏忽間散得一乾二淨,嘴角也抿得平直,隻衝他伸手。
“行了,”魏準把車鑰匙拿出來,煩得厲害,“你回去睡,我住車裡。”
許淨洲笑了笑,“哪裡能委屈魏總。”
魏準剛想說,你跟我住一屋,就什麼麻煩事沒有。
然而沒等他張口說話,手裡的鑰匙就被麵前人一把奪過。許淨洲頭也不回的往車的方向跑,連聲招呼都不同他打。
魏準算是看出來,他又把這人惹炸毛了。
車停在酒店旁邊的大路右側。
附近連個像樣的停車場都沒有,路邊的車一輛接一輛。許淨洲眼尖,在成排的黑色轎車裡找到他的車,又跟受了驚的倉鼠似的,拉開出門悶頭鑽進去。
魏準跟在後麵,敲車門。
車裡的人卻死活不肯給他開門。
魏準拎著行李箱,站在自己車旁邊,突然覺出十成十的無奈。
冬日冷風刮在臉上,生疼。
魏準站在車旁敲半天,沒得應,裡麵的人睡著似的不理他。他在呼嘯冷風裡站了半晌,最後隻能拎著行李箱先回房間。
把行李箱放好,又簡單洗漱。
魏準再出門時,正好撞見披著外套往外跑的趙宇峰。
對方看到他,神情一陣怪異,“魏總。”
魏準垂下視線,瞥見他手裡的劇本。
“小洲剛才給我打電話,讓我過去給他送劇本。”趙宇峰察覺到他的視線,順口解釋:“明天連著幾場都是他的戲。”
魏準哦了一聲,伸手,“我去送吧。”
“……”
趙宇峰盯著他,像盯賊似的。
本來心情就不好,對這人也沒太大的好感,魏準愣是被他盯得脾氣上頭,不耐煩,“你知道他在哪?許淨洲跟你說清楚了?”
趙宇峰一愣,這才想起剛才通話匆忙,他還沒來得及問小洲在哪輛車上。
“我又不能吃了他,跟他也沒什麼仇。”魏準趁他不注意,奪走他手裡劇本,翻看兩眼,“我會把劇本送到,你回去吧。”
趙宇峰:“……”
魏準抬腳往外走。
這個時間已經很晚,酒店走廊空蕩蕩的。魏準坐電梯到一樓,突然想起什麼,又按電梯回到四樓,
他匆忙回房間,想要找個袋子,沒找到,又覺得找服務員浪費時間,索性拿自己一件西裝外套,打結成兜。
裝了珊瑚絨毛毯,還有睡衣,一瓶熱水。
魏準從來沒做過這種老媽子的事,過程略感不適。
好在這時間沒什麼人。他坐電梯下去,又從大廳穿過,最後停在車邊。
魏準抬手叩車窗,“劇本。”
車裡人大抵聽出他的聲音。
先是幾秒沉默,應該是在猶豫要不要開門,幾秒後,車門的鎖方才哢嚓一聲彈開。許淨洲推開車門,抬眸看他。
他反而還委屈。
青年眼底非常明顯的透出不悅,抿住嘴角,像是不願意跟他多說一句話。
“許淨洲,”魏準也沒急著把劇本給他,倚在車邊打量這人,覺得好笑,“你委屈什麼?是我搶了你睡覺的地方?”
車裡人小聲嘟囔:“明明就是你搶的。”
“你要是生氣,就明麵放開了跟我吵一架,悶著撒性子算怎麼回事,”魏準嘖聲,“誰把你慣成這樣的,不會好好說話,就會撒嬌犯作。”
這人蹬他一眼,頂嘴:“反正不是你慣的。”
男人收斂眉眼,漸漸止住嘴角笑意。
“劇本呢?”許淨洲打量他,瞥見他懷裡西裝,便順手接過,板著臉跟他發脾氣,“魏總沒彆的事了?早點休息。”
魏準逗他:“我要是有彆的事呢?”
許淨洲沒理他,關上車門。
將近淩晨。
這地方本來就僻靜,平時白天也沒多少人,這時候更是人影不見一個。魏準靠在車邊看了會,也沒急著回去。
他平常工作就習慣熬夜通宵,這個時間也全然沒有困意。
路邊有大爺跑步,遠遠看見他,還甩著外套衝他吆喝。
魏準站在路邊,從兜裡夾出根煙。
其實工作什麼,也是借口。
最近的幾筆生意都將近尾聲,他沒什麼可忙的,索性來這裡找許淨洲。
為什麼過來,
腦海裡冒出這個問題時,思路突地卡住,魏準皺起眉,咬著煙思索很久,等那大爺繞廣場跑完一圈回來,他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魏準看眼時間,淩晨一點。
他把燃到一半的煙撚滅,丟進垃圾桶,準備回去休息時,
突然覺察出車裡像是有什麼動靜,
魏準走近車邊,敲了下門。
裡麵人沒理他。
他又試著擰動門把,發覺門居然沒鎖。
“許淨洲?”魏準喊了一聲。
車裡哽咽聲更重,仿佛某人竭力壓抑情緒,又即將繃不住最後那根弦。
魏準沒管他應不應,直接拉開車門。
路燈的光晃進黑暗,
車裡一角,青年把睡衣外套蒙在頭上,腦袋深埋雙臂間,劇本被他壓在胳膊底下弄的皺皺巴巴。他整個人顫得厲害,聞聲又猛然抬頭,
許淨洲哭得眼睛發腫,半邊臉被劇本印出痕跡。
“你怎麼還沒回去,”這人似乎沒想到他還在外麵,滿眼茫然。
許淨洲皺了下眉,心下為自己這幅狼狽模樣被發現覺出不爽,但也沒發作脾氣,強忍著情緒開口:“魏總快回去睡吧,都這麼晚,”
他話說一半。
魏準彎腰鑽進車裡,未經他的允許,直接把他拽到身邊。
車門被這人摔上,門鎖哢嚓落下。
魏準抽了幾張紙巾給他,開口詢問時聲音沙啞:“你哭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
“最近幾場戲裡,章逢的情緒都很極端,他和愛人被迫分離,難耐思念和對未知前途的恐懼,狀態始終很低落。”許淨洲垂眸,安靜解釋:“我剛才走戲入情緒,走到最後那場戲的時候,”
他話音一梗,心口酸澀似的疼。
魏準追問:“什麼戲?”
“就是,他愛人死了。”許淨洲猛地深吸口氣,“我沒能控製住情緒,入戲出不來,就成了剛才那樣。”
解釋時,這人還在一個勁哭,淚腺刹不住閘似的。
“這有什麼好哭的,”魏準實在心裡難受,索性伸手捂住他的眼,“彆哭了。平時那麼聰明一個人,怎麼一見戲就成了小瘋子。”
他放輕語氣:“許淨洲,那些都是假的。”
青年急促短暫的呼吸倏的止住。
似乎他這句話,有著什麼出乎意料的神奇效果。
“你是許淨洲,又不是彆的,”魏準發覺自己講話好像有點作用,接著說:“劇本裡那個叫章逢,也不是你許淨洲。”
他話音一頓,想到什麼,“你愛人也沒有死。”
許淨洲掙脫他的手,偏過頭。
“嗯。”他移開視線,情緒瞬間收斂起來,繼續垂眸看劇本。
魏準奪走他手裡劇本,“還看。”
對方歪頭看他。
“睡吧,這麼晚了,再看下去你是想晚上睡覺也做個噩夢?”魏準把劇本丟到旁邊,再回頭時,發現那人又開始撇嘴。
眼圈紅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哭出來。
魏準真是怕了他了。
想起以前遇到過一些小孩,哭鬨的時候就喜歡拿筆亂寫亂畫,畫著畫著就笑起來。魏準想,要不然也拿這套方法在許淨洲身上試試。
許淨洲隻是在怪他不讓自己過戲。
他原本打算好今晚通宵過戲,明天才能爭取一遍過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