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下三天的雪終於停了。
李青開車上路的時候都不敢提速,生怕車輪一個打滑撞上誰,也偏巧今天是周一,接連幾個路口都堵得水泄不通。
他看眼後視鏡,
許淨洲半張臉縮進圍巾,眸子一動不動盯著外麵。
“小洲,”李青跟他搭腔,“魏總有沒有告訴你是什麼病?”
許淨洲轉過視線看他,搖頭。
“魏總走得急,我也沒顧上問。”李青拍兩下方向盤,“你現在這個狀態不適合接太多工作,小洲,你和宇峰的那檔綜藝我幫你推了?”
許淨洲問:“什麼綜藝?”
“你忘了?”李青一愣,“你不該忘啊,這才多久之前的事。”
“我最近記性不太好。應該是記劇本台詞太多,腦子不大夠用。”後座的人自己給自己圓場,追問:“是什麼綜藝呀。”
李青笑了笑,“跟你說過的啊,比較像戀愛綜藝。”
“哦,”許淨洲低下頭,“那不去也好。雖然哥哥不小氣,但說不定也會吃醋,他吃完醋還要我哄,哄人好難。”
後麵還說了些什麼,聲音太小,李青沒聽清。
“你有男朋友的事我沒跟魏總說,你也不要跟魏總提啊。”李青提醒他:“不然魏總發起脾氣,可不像你男朋友那麼好哄。”
許淨洲哦一聲,眨眼,“為什麼不能告訴魏總?”
李青:“……”
從醫院到目的地,總共要過六個路口,
第四個路口好像發生場車禍,李青在那裡堵了好久。車輛開過拐角的時候,許淨洲盯向窗外的目光突然收回來,安靜垂眸。
李青趁堵路的空隙想跟他說些什麼,
剛要開口,車前手機叮鈴一聲振響,李青開車前忘記接藍牙耳機,又看見是魏總的電話,便隨手點了外放。
“魏總,”他說:“我這還在路上,您有什麼事嗎?”
“看微博。”電話那邊的人應該也在開車,背景音裡間或夾雜幾聲車輛鳴笛,“李經紀人,這事是魏家做的,大概是因為我。”
他話音停頓,發啞,“先替我給許淨洲道個歉。”
“魏總不用跟我道歉,”坐在後麵的青年伸長耳朵聽,乖順回:“魏總也不用太操心啦,我以前遇到過好多這種事,最後都會不了了之的。”
李青插嘴:“小洲,這話我不讚同你。藝人還是該愛惜自己的羽毛,你不洗掉黑點,以後彆人就會緊巴巴抓著你的短處說事。”
“我又不是不管,我有辦法的,隻是要等拍完戲之後。”許淨洲立即解釋。
“現在拍完戲了,”李青盯他一眼,“你剛暈過一次,這事就不要插手了。有魏總幫忙走動幾路關係,應該很快就能查清楚。”
許淨洲說:“我自己的事怎麼能一點不差推給魏總!魏總也很忙,我不能一點事都不做。魏總可以幫忙,小洲以後一定回報。”
音孔那邊,青年的嗓音脆生生的、清亮乾淨。
像隻小鸚鵡似的嘰嘰喳喳跟他講道理。
魏準一想到這樣的人居然有精神疾病,心口就跟被梗住似的難受,
他嗓音有些澀,“好,你說,我怎麼幫?”
“魏總前段時間不是和魏家名下的兩家企業有過合作嗎?”許淨洲語氣淡下許多,“他們可能會在產品裡做手腳,魏總多注意。”
他話音一頓,“另外,如果魏總有門路,還想麻煩魏總幫忙聯係一下這次找代言的廣告方,讓他們私下查詢一下周鯨獲票的來源渠道。”
電話兩邊,
李青和魏準同時陷入沉默,
幾秒後,李青方才覺出氣氛尷尬,開了口:“小洲,你從哪裡知道的這些?怎麼就這麼肯定?”他想不太通,“還有為什麼要查周鯨的獲票來源?”
許淨洲低下頭,揪衣角。
魏準生意上的事,是原劇情提過的。至於周鯨,他咕噥著開口:“我票數猛漲的那天晚上,周鯨的票數也猛漲了一千多。我是有直播引流,那他什麼都沒做,怎麼會無緣無故突然漲一千多。”
“啊?”李青愣神,“這我倒是沒注意。”
“我合理懷疑,魏總不要覺得被冒犯。我知道周鯨和魏總是老同學,以前還談過戀愛。”許淨洲說:“隻是如果刷票這件事和周鯨有關,不管票是誰刷的,來源肯定都是同一處。隻要查出來,我們自然會變成優勢方。”
魏準倒不是因為彆的,
他隻是有些驚訝許淨洲還會想到這些,愣了半晌神,回神後便彎起唇角,沒怎麼猶豫,“好。”他又問:“那有關你打未成年粉絲的事?”
“這個好辦,”電話那邊的人笑起來,一個勁的抖機靈,“那幾個小姑娘來堵我的時候,我看到她們校服上的標記啦,三十八中。”
他說:“到三十八中問一問校長,再從孩子堆裡打聽一下消息,很快就能問到的。這些小孩子總會把圍堵公眾人物當作了不得的事,恐怕全校都知道。”
魏準挑起眉。
某個人抖完機靈,又開始賣乖求誇:“青哥!我說的對不對!”
李青聽得一愣,回神,剛要開口誇他幾句。
“嗯,”電話那邊的男人帶著笑,語氣裡流露出幾分破天荒的溫柔:“小洲真厲害。”
·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掛斷電話後,李青總覺得後座上的人眼圈變紅,情緒低落許多。
他以為這人是因為輿論的事傷心,歎氣,“小洲,咱們混娛樂圈的,避不開這些唇槍舌劍,你這樣放在心上,最後傷得隻會是自己。”
許淨洲哦一聲,沒再說話。
“剛才魏總不是讓看微博?小洲你去看看?青哥現在開車,騰不出手。”李青想幫他轉移注意力,“你看完後講給青哥聽。”
許淨洲摸出手機,默不作聲戳屏幕。
因為私信太煩人,他乾脆設置了微博通知不彈出。許淨洲點進軟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周鯨艾特了他。
評論數和點讚數,到處都是一片未讀的紅。
手機都被卡得畫麵頓住。
許淨洲退出重進,點進周鯨艾特他的那條微博。
“周鯨V:對不起。@演員許淨洲”
評論區徹底炸了鍋:
【小鯨你要是被綁架了就眨眨眼嗚嗚。】
【聞到了瓜的味道。怎麼沒個前情提要?光道歉也不說為什麼道歉?那這道歉可真是一點誠意
都沒有。】
【盲猜和前段時間的投票風波有關,跟未成年粉絲被打也有關。】
【嗬嗬,許淨洲做的手腳吧。】
很多人艾特他出麵解釋。
許淨洲大致掠過一眼,看到有很多網友就這一句道歉展開了極為豐富的聯想:
【本預言家在此預言:這怕不是許淨洲準備洗白的前兆。刷票在先,打未成年粉絲在後,許某怕不是頂不住了,開始動用背後靠山強勢壓人。現在就是心疼周鯨,受委屈不講,結果還被人威脅道歉。】
【啊這,會不會真是周鯨做的手腳?】
【樓上是洲粉吧嗬嗬嗬嗬,這麼為洲粉說話。】
許淨洲挑幾個獲讚數最多的念出來。
李青臉色都是綠的。
“這個道歉確實太沒誠意,”許淨洲退出界麵,“我才不會原諒他。”
李青本來緊張得不行,
原先以為魏總這波操作會把網上輿論的風向拉回來,卻沒想到還是有這麼多黑粉。他吊著一口氣,聽見許淨洲認認真真抱怨,
李青沒憋住,笑了出來,“這算什麼?就算他誠懇道歉,我們小洲也不能原諒他。”
許淨洲附和:“就是。”
車開到院子門口。
許淨洲往外看眼,看到院子門口有另一輛車。
“這車怎麼停這地方,擋路。”李青嘟囔兩句,擺手示意許淨洲,“小洲你先下車,我開車從後麵那條路進車庫。”
許淨洲哦一聲,“好。”
他下車往門口走,在輸開門密碼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出聲,
“許淨洲。”
許淨洲轉身,看到從車上走下一個將近四十歲的中年男性,穿著西裝打扮考究,笑得很紳士,“我是魏準的父親,許先生有時間聊一聊嗎?”
青年盯著他,半晌沒動。
對方倒也很有耐心。
半晌後,
許淨洲皺起眉,“上次你夫人就找過我一次,怎麼這次你又來。”這人像是隻刺蝟,瞬間炸起渾身的刺,“該說的上次已經說過,我不想再浪費時間。”
這是在拒絕他?
魏深在生意場上混了小半輩子,場裡場外的人都見過不少,他如今這個地位,也沒多少人敢把他攔在門外。
眼前青年擰緊眉輸密碼,幾次未果,委屈給人打電話:“青哥,我太久沒回來,忘記密碼是多少了。”
魏深挑起眉笑。
他自顧自上前,開口:“我夫人她不會談話,有些話還是得我來,才能跟許先生講清楚。”他說:“不會占用太多時間。”
許淨洲問到密碼,打開門。
他進屋後也沒急著換鞋,就堵在門口,轉身:“那就在門口說吧。”
魏深也不覺惱怒,“許先生最近在網上的名聲不大好啊,”他笑了笑,話裡若有深意,“被輿論攻擊的感覺如何?”
“沒什麼感覺,”許淨洲麵無表情,“怎麼了?”
魏深頷首,“抱歉。”
許淨洲挑眉。
“投票那件事是我做的,輿論也是我引導的。年輕人,我這麼做不是故意跟你過不去,我覺得你可能不太清楚裡麵的原因,”魏深話音一頓,
“你不該跟魏家扯上關係。”
囉哩囉嗦。
許淨洲不喜歡這個人,忍不住想跟他犟嘴,“你做的就是你做的,你專門跑過來告訴我是什麼意思?魏家是什麼,魏家又不能幫我拍好劇。”
魏深說:“你遠離魏準,就能好好拍戲。”
“我想不想好好拍戲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許淨洲說。
魏深沒回他,
兩人間陷入幾分鐘的沉默,沉默後,魏深推了下眼鏡,
“許先生,你說你這是何苦,”他嘖聲,“你又不喜歡我們阿準。”
青年扶住門把的手倏的攥緊,白皙手背上隱隱露出青色血管。
“你跟他這麼久,會不清楚他所有密碼都喜歡設置四個零?這個連周家小少爺都知道。”魏深歎口氣,“放過自己吧,也放過阿準。”
·
這場談話的結果不得而知。
離開的時候,青年臉色不太好看,也不像是被他說服,更不像被他戳中痛點。隻發了會呆,在經紀人來時回過神,重新笑起來。
一個沒心沒肺的孩子。
魏深想,如果不是跟他那個兒子扯上關係,他應該會很喜歡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