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難受,卻也不自覺地享受其中。
很奇怪地,她又突然想起晏寒來。
難怪被她觸碰的時候,那隻狐狸會表現得十足古怪,當時的晏寒來……也有這樣的感覺嗎?
她被摸得耳朵一豎,皺著臉晃晃爪子,雀知朗聲笑開,鬆開右手:“化為獸形之後,會擁有獸類的習性與能力——小仙長不妨試著走一走,或許會有奇妙的體驗。”
謝星搖點點頭。
變成貓咪的體驗,不得不說,很神奇。
因為變成小小一團,視野迅速縮小,必須抬頭才能看清旁人的臉。
絨毛像是一件柔軟的外衣,讓她不會覺得絲毫寒冷,身體則是輕盈許多,自行習慣了四肢著地的行走方式。
這是化妖丹給予的“同化”。
貓咪擁有遠超人族的跳躍能力,隻需稍一用力,謝星搖便躍上了旁側的藥櫃。
曇光豎起大拇指:“我願稱之為十級彈跳力。”
溫泊雪啪啪鼓掌:“輕功水上飄!”
“既然化了獸形,不妨去四處逛一逛——這間廂房沒什麼有趣的。”
布偶貓的模樣靈動乖巧,雀知心生喜愛,抬眸輕笑:“我帶你去園中瞧瞧,小仙長意下如何?”
當然好啊!
謝星搖正要開口,卻聽角落裡一道沙啞少年音:“雀知前輩不是說過,要去官府審訊穆幽麼?”
她倉促抬眼,望見晏寒來似笑非笑的神色。
他也受了不輕的傷,如今正靠坐在廂房角落,瞥見貓咪投來的眼神,懶洋洋直起身:“審訊重犯,此事應當耽誤不得。”
雀知眯眼瞧他。
“對哦。”
謝星搖也想起這一茬:“前輩莫要因為我誤了正事,我在貴府待過一段時間,自己也能——”
晏寒來:“房中太悶,我打算外出透風。”
……嗯?
她心下一動,尾巴搖了搖,聽見雀知哼笑一聲:“晏公子的意思是,你‘正巧’有空,‘正巧’撞上謝小仙長外出,於是‘正巧’能隨她出門?”
這句話裡明顯帶了揶揄,若是一般人,定會心生尷尬。
但晏寒來不是一般人。
少年麵色不改,直直對上她目光:“正是。唯一不巧的是,很可惜雀知前輩不能一並前往。”
懟回去了。
這人實在不討人喜歡,雀知皮笑肉不笑。
不等她應聲,晏寒來便已順勢下床,一襲青衣如竹,修長挺拔。
他踱步行至門前,末了漫不經心撩起眼皮,望向藥櫃上的白團:“走麼?”
*
謝星搖終究還是跟在他身後。
貓咪爪子上並無絨毛,走起路來像是光著腳。她不大習慣,乾脆跳到乾淨一點的圍牆上。
自她變成布偶貓,晏寒來自始至終沒做出任何反應,一起出了廂房,也沒怎麼注意她。
倒真像是順路來透氣。
謝星搖心下一鬆。
晏寒來提出一起散步時,她原本生出了幾分忌憚和遲疑——
想當初他化作原形,變成一隻白白軟軟的狐狸,自己三番四次打他主意,想要摸一摸毛絨絨。
以他的性子,必定記恨於心,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報複回來。
此時此刻,無疑是報複的最佳時機。
謝星搖悄悄看他一眼。
青衣少年行於圍牆之下,側臉被陰影籠罩大半,勾勒出鼻梁高挺的輪廓。
她的動作不動聲色,晏寒來卻驀地抬眸:“謝姑娘若是連走路也要分心,從圍牆落下來,莫要哭鼻子。”
很好,他還是他。
對方過於無動於衷,與她的預想大相徑庭。
謝星搖走著走著,不由皺皺眉頭。
雖說小狐狸很可愛……但布偶貓也不差吧。
他的態度居然比她人形時候更加冷淡。
她的獸形就這麼沒有吸引力嗎?明明絨毛很多,樣子也很可愛——
謝星搖沒來得及想完。
她走在足足有兩人高的圍牆上,一時出神,沒留意腳下一塊破損的瓦片。
瓦片從正中折斷,露出鋒利一角。她若仍是人族形態,大可毫不在意地踏過,然而貓咪足下柔軟,被猝不及防一劃,立馬生出尖銳疼痛。
謝星搖向後一躍。
她動作飛快,竭力咽下喉嚨裡的一聲喵嗚低鳴,本以為會順勢落地,鼻尖卻襲來清淩淩的皂香。
然後身子被輕輕一抱。
——晏寒來分明沒有一丁點兒的注意力在她身上,在貓咪落地之前,卻是極快伸了手。
謝星搖搖了搖尾巴。
直到被人用雙手抱住,她好像有些明白……晏寒來為什麼一直不碰她了。
雖然變成了貓咪的模樣,但觸覺與之前並無太大不同,感官甚至敏銳了許多。
他此刻用雙手捧著布偶貓的身子,在謝星搖的感知裡,就像被突然抱住了腰。
被晏寒來抱住腰。
少年掌心冰涼,輕輕籠上側身時,攜來沁入骨髓的寒意。偏生又極為柔軟,隔著薄薄一層絨毛,手上的繭子仿佛能貼上她皮膚。
近乎於下意識地,指腹在絨毛上緩緩一動。
謝星搖:……
謝星搖覺得,她耳朵有些熱。
晏寒來身為靈狐,對這種感覺定然心知肚明,破天荒露出一絲無措的茫然,長睫輕顫,將她放在身側的花壇。
他太高,謝星搖看不清晏寒來神色,隱隱約約,望見他耳根上的一縷薄紅。
不知是被陽光直射,還是彆的什麼原因。
不過……
被她撫摸絨毛的時候,晏寒來也是這種感覺嗎?
“謝姑娘。”
少年很快開口,語氣淡淡:“傷到了?”
謝星搖回過神。
前爪被鋒利瓦片刺破,好在沒流血,隻在肉墊破開一條裂口。
她還沒說話,就見晏寒來無言蹲下,手中現出一個瓷白色小瓶:“過來。”
雪白的毛團抬頭看他,雙眼漆黑渾圓,乖乖伸出前爪。
他的食指修長白皙,沾上藥膏,小心落下。
貓咪的肉墊是漂亮粉色,周邊生有細密絨毛,精致又乖巧,像是一觸就破。
晏寒來習慣了在傷口粗暴上藥,有時劇痛難忍,反而能讓他體會到活著的實感——
但現在不能。
他本以為自己會不耐煩,但出乎意料地,少年格外有耐心。
指尖冰涼,藥膏亦是清爽。
謝星搖雖然做了心理準備,但貓咪肉墊敏銳非常,若有似無的輕癢好似電流,灼得她縮了縮爪子。
晏寒來一頓:“疼?”
謝星搖搖頭。
這個傷口並不嚴重,很快被上完了藥。晏寒來本欲起身,聽她忽地開口:“晏公子,能幫我化出一麵水鏡嗎?”
他沒應聲,手中掐訣,凝出鏡子。
謝星搖上前一步。
真奇怪,這世界上居然有人會對毛絨絨冷麵相待。
不過想來也是,當初他們一並前往靈獸鋪子的時候,晏寒來同樣麵無表情。
真有那麼平平無奇、讓人提不起興趣嗎?
水鏡裡的毛團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當她眨眼,布偶貓也隨著動一動眼珠,好似兩顆羞怯的黑珍珠。
貓貓眨眼。
可愛度一百分。
謝星搖來修真界以後,從沒見過布偶貓這個品種,乍一見到水鏡裡的景象,被撲哧正中靶心。
明明就很可愛。
晏寒來不喜歡,是晏寒來不懂毛絨絨的樂趣。
她心裡覺得高興,貓咪也就生出嬌憨喜色,圓滾滾的身子簌簌一顫,尾巴翹起老高。
貓貓甩尾巴。
謝星搖一顆心都快軟下來,出於貓咪的習性,耳朵悠悠一晃,很快嘗試著抬起前爪,並攏肉墊。
巨可愛,超可愛,無敵可愛。
鏡子裡的貓咪,朝她比了個粉白色的愛心。
貓貓比心殺傷力十足,謝星搖隻覺心口悠悠化開,尾巴搖得更加歡快,抬眸一瞥,望見水鏡裡的另一道影子。
晏寒來雙手環抱站在身後,眼中儘是譏嘲之色,唇角輕勾,帶出一抹淺笑。
很冷漠,很不懷好意。
謝星搖當即轉身:“你是不是在偷笑!”
“嗯。”
晏寒來說著一頓:“準確來說,謝姑娘,這是光明正大的嘲笑。”
可惡。
她忿忿反駁:“白貓明明就很可愛!之前你變成狐狸的時候,不也搖過尾巴晃過耳朵,乾嘛笑話我——”
不對。
謝星搖瞬間閉嘴。
這種時候提起晏寒來的原形,無異於自尋死路。
果不其然,少年緩聲一笑:“我變成狐狸,然後呢?”
完蛋。
他靠近了一步。
謝星搖:“晏公子的原形貴氣逼人,好似雪嶺之花,讓我愛不釋手……不對,心生崇敬!”
他伸出左手。
謝星搖:“等——!”
然後就被捏住耳朵。
布偶貓雙目渾圓,被陡然一碰,兩隻眼睛晶晶亮亮,如同兩顆黑豆豆。
耳朵上的絨毛倏然炸開,她徒勞晃了晃爪子。
晏寒來抿下唇邊的笑弧。
眼前畢竟是個小姑娘,他心知逾越不得,指尖本是落在貓咪後背,最終轉而往上,隻碰一碰她的耳朵尖尖。
他不知怎麼就笑開:“謝姑娘當初不是玩得很開心麼?”
酥麻溢開,毛團微微蜷縮,聲線低不可聞:“……錯了。”
“什麼?”
古怪的感受席卷四肢百骸,謝星搖渾身上下沒什麼力氣,拿爪子胡亂拍他掌心:“錯了錯了,你彆……嘶喵!”
糟。糕。
喵出來了。
沒救了。
謝星搖麵上滾燙,尾巴一蔫,隻覺顏麵儘失,人生一片灰暗。
她低著頭,沒見到少年眼尾暈開的小弧。
手中白團蓬鬆柔軟,耳尖泛起桃花色的淺紅,雖然試圖用爪子拍他,奈何力氣太小,隻露出兩片晃動的粉白肉墊。
溫熱的觸感在指尖溢開,不明緣由地,晏寒來舍不得把手挪開。
他極少這樣有耐心,這樣小心翼翼。
半晌,青衣少年笑出一道低低氣音,喉音散漫,指腹撫過她通紅的耳尖:“勉強算是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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