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人做了醜事,隻敢拿小弟子撒氣?”
李拂音斜斜倚在牆角,見狀冷笑:“不如同我打上一場。”
季修塵沒聽出她話裡的諷刺,一本正色:“那也得等到和我比完——你先答應我的。”
笨蛋隊友。
李拂音恨鐵不成鋼,轉眼瞪他。
“前輩們彆急。”
一旁的謝星搖驀地笑笑:“其實陸鳴掌門是剝取妖丹的始作俑者,這件事,是我們從扶玉長老口中聽來的。”
陸鳴眼神一動。
“扶玉此人心機極深,以我對他的了解,出賣好友、拉著同門一起陪葬,的確是他能做出的事情。”
謝星搖道:“陸鳴掌門所說不錯,最好不要因為扶玉的一麵之詞,就誣陷了好人。”
她是地牢中一切事件的親身經曆者,這番話有理有據、不卑不亢,門邊幾人聞言皆是斂下眉目,不再言語。
“正是。”
陸鳴正色應聲:“早在多年前,我便覺察了扶玉心術不正,隻可惜沒找到證據,未能及時製止。”
謝星搖:“心術不正?”
“當年南海仙宗入門考核,需要弟子們登上一座淩天雪峰。”
陸鳴道:“我是最早抵達山巔的,後來隻剩下一個名額,我親眼所見,扶玉催動法訣,將他之前的弟子推下了山崖。”
他說罷擰眉:“後來他百般哀求於我,懇請我不要告訴師尊,還口口聲聲向我保證,今後定會改邪歸正——我念及他出身低微,能進入南海仙宗實屬不易,心一軟,便答應了。”
顧雪衣目色漸冷:“早在多年前,他便是此等喪心病狂之徒了麼。”
陸鳴頷首:“道友們不妨細細思忖,扶玉天賦不高,必須通過這種法子增進修為;我是一門之首,怎會冒著如此之大的風險,做出此等惡行。”
“陸鳴前輩。”
謝星搖乖馴點頭,顯然被他說服大半:“你是南海仙宗掌門,扶玉做了這種事,應該由你定他的罪吧?前輩打算如何處置?”
男人沉默半晌。
“直接殺了他,定會引來群情激憤。”
陸鳴道:“不如先行將他廢去雙手雙腳,斬斷目力,剖開筋骨,讓他一輩子待在南海地牢,日日受海水侵蝕、蛇蟲啃食、心魔蠶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樣可好?”
他將謝星搖看作同伴,語罷撩起眼皮,對上她雙眼。
“我隻是一個小小弟子,怎敢妄論。”
謝星搖唇角輕揚:“陸鳴前輩身為南海仙宗掌門,才是統領一方、與各位前輩平起平坐之人。”
她說著笑笑,目光掠過陸鳴,定在藥房門口的方向。
“啊。”
謝星搖:“好像來了彆的客人。”
樓厭傳出消息時,在場的幾位大能都在南方。
魔尊常年置身於魔域,極少插手其它領域的紛爭,陡然一放話,立馬掀起軒然大波。
最為重要的,是樓厭手裡,拿了塊記錄有小世界上上下下全部景象的、十分古怪浮影石。
浮影石記下的畫麵裡,扶玉被傷痕累累的妖魔們團團圍住,其他弟子更是痛哭流涕,親口將宗門的所作所為儘數傾吐。
他們毫無猶豫,飛速趕來,至於更遠一些的仙道大能,應該也在來的路上。
陸鳴循聲回頭。
原本雲淡風輕的臉上,笑意一愣。
——門邊靜謐得駭人,正默默立著兩道影子。
聲稱“去為藥王穀弟子引路”的顧月生,和頹然狼狽、血肉模糊、幾乎辨認不出原本相貌的扶玉。
遭到妖魔的報複,他連站立都做不到,正被顧月生提著手臂扶住。
顧雪衣:哦豁。
李拂音:哦豁。
謝星搖:哦豁。
無需更多言語,所有人都在瞬間明白一個事實。
好戲開場了。
“廢去雙手雙腳,一輩子困在南海地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扶玉嗬嗬冷笑:“好,挺好。”
他神色陰冷,雙目充血,噙滿偏執暴虐的寒光——
一雙屬於瘋子的眼睛。
喉嚨劇痛,嗓音如被鋸子碾過,再不複最初的溫潤清透,喑啞得叫人脊背發麻。
陸鳴顯然頓了一下。
但他很快回神,捋清思緒:“師弟,何苦如此。”
男人露出黯然之色:“你雖然天賦不高,但至少得到了拜入南海仙宗的機會,比世上絕大多數人更加幸運——為何要誤入歧途,殘害無辜?”
扶玉目色瘮人,張嘴的一刹,嘴角沁開絲絲血跡:“我為何誤入歧途?殺妖取丹的事,不正是師兄告訴我的?”
嘖嘖。
李拂音換了個姿勢靠在門邊,方便看戲。
“事已至此,你還要誣陷我?”
陸鳴無奈喟歎:“這麼多年,我一直待你不薄。”
精彩啊。
顧雪衣與季修塵對視一眼,遺憾沒能帶點兒瓜子。
陸鳴愈說愈氣,緊握雙拳:“你真令我失望、令師門蒙羞!”
扶玉嘴角一揚。
“我令師門蒙羞?是,說的是,從今以後,我被關進地牢、永無重見天日的時候,至於你,還是高高在上的南海魁首,對吧?”
他笑得沙啞,雙目血紅更重,嗬嗬呼著氣,好似破損風箱。
藥房中安靜刹那。
不過轉眼,扶玉雙目圓瞪,不複方才的冷冷笑意,麵上殺氣儘顯,有如地獄惡鬼。
他倏地轉頭,看向在場眾人:“在我南海仙宗的房中,轉動書櫃旁的花瓶,進入密室,能找到他主使這一切的所有證據!”
什麼叫兄弟情深。
謝星搖險些當場笑出聲。
一段話,將這場相親相愛的戲碼推向最高峰。
陸鳴嘴角一抽:“你、你說什麼?”
“師兄,這麼多年的相處,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還不知道?”
扶玉咯咯笑:“就是為了警惕有這麼一天,我被你像廢物一樣毫不猶豫丟掉……每次你我一同進入地牢、你向我提出改良煉丹手段,我都用浮影石好好記著,日日夜夜翻看。”
藥王穀穀主嘖嘖歎氣,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小點心,分給身邊的李拂音。
陸鳴說不出話。
此時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出怎樣的話。
但無論如何,他還是決定掙紮一下:“你莫要信口雌黃,這分明是莫須有的罪名!”
“是不是信口雌黃,去密室裡找找不就知道了。”
扶玉笑得更歡:“想一個人全身而退,留我背負罵名?沒門!”
一旁的顧雪衣已經噗嗤笑出聲。
惡人還需惡人來治。
陸鳴固然心機深重,行事滴水不夠,但架不住,他好兄弟是個睚眥必報、心機更狠更凶的惡棍。
扶玉這人,不愧是他們公認的變態。
謝星搖抿唇,與顧月生交換一道視線。
當時月梵提出給藥王穀弟子引路,就是謝星搖給他暗暗傳音入密,讓他帶來扶玉。
扶玉是個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在謝星搖的引導之下,親耳聽見陸鳴說出那些話,絕對得發瘋。
事是一起乾的,陸鳴高枕無憂,他倒成了人人唾棄的階下囚,這能忍?
顯然不能。
事實證明,他發起瘋來,的確精彩得很。
“對不住了,陸鳴道友。”
李拂音吃完小點心,拍拍雙手:“我會派弟子前往南海仙宗一探究竟,在此之前,還請你配合我們。”
在此之後,他恐怕就得和扶玉那瘋子一起上斷頭台了。
這絕不可能!
陸鳴咬牙切齒,掌心凝出靈力。
凡是來過地牢的南海仙宗之人,都曾服下一顆丹藥,確保靈力維持在築基左右。
此刻他放手一搏,顯然已不打算隱瞞。
靈力裹挾著浩蕩殺氣,在男人手中渾然一顫。
緊隨其後,轟然攻向四麵八方!
他的反撲來得毫無征兆,謝星搖正要抬手去擋,又瞥見一瞬白光。
白光自門外湧來,輕而易舉擋下陸鳴的突襲,待光暈散去,徐徐行來的,赫然是道似曾相識的身影。
“我徒弟在這兒。”
意水真人咧嘴一笑:“這幾位掌門人你隨便打,傷了她可就不好了。”
謝星搖:“師父!”
“搖搖有沒有受傷?”
小老頭瞥見她,一改方才的淩然張狂之貌,小跑進屋:“來來來,這是師父準備的天階藥丸,你和小晏分著吃——泊雪和月梵呢?”
話音方落,便聽溫泊雪笑道:“師父,您來了!”
循聲看去,溫泊雪自廊中走來,在他身後,是麵色不虞的魔域左護法。
以及神色更冷的鮫人大祭司。
魔族,仙門,妖族。
三大勢力,全被他們得罪了個遍。
“不對,不對……”
陸鳴茫然:“你怎麼可能,你的修為……”
“提前做好準備,這個道理都不懂?”
意水真人給溫泊雪塞去一堆瓶瓶罐罐:“隻能你們南海仙宗服用丹藥,我就不能去向淩霄山的丹修討要了?”
“嗚呼哀哉。”
左護法狠聲:“人麵獸心、道貌岸然,就該死無葬身之地,永生永世受業火煎熬。”
鮫人大祭司瞥他一眼。
傳聞鮫人清冷出塵,這種詛咒一類的用語,在她聽來定是險惡至極。
左護法閉嘴不再說話。
下一刻,冷豔秀美的女人眸光一動,薄唇輕啟,麵如冷月寒霜:
“什麼破爛玩意兒敢這麼對老娘?老娘給你頭擰下來當球踢再塞進OOO讓你OOOO,OO玩意兒O東西,不把你骨灰揚得大雪紛飛過路行人紛紛叫好老娘從此退隱山林,娘的。”
某些用語過於直白粗鄙,謝星搖選擇性略過。
左護法大受震撼,呆呆看她,說不出一句話。
善良純樸的魔族,麵對生性清冷的鮫人,受到了心靈上的衝擊。
“你、你們——”
他完了。
今時今日,是真真正正的走投無路。
陸鳴渾身顫抖,掌心再度現出殺氣。
然而環顧四周,魔族、妖族、人族無一能招惹,他茫然而立,聽見一聲嗬嗬怪笑。
——扶玉見他小醜一般呆愣的模樣,笑得直不起腰,眼中躺下猩紅血淚。
下一個轉瞬,陸鳴青筋暴起,靈力乍現,猛然錘向他小腹。
扶玉應聲倒地,繼續怪笑不停。
實在精彩。
再想想扶玉曾經一口一個“掌門師兄”,年度最佳親情片段,非它莫屬。
謝星搖靜默無言,拿好手裡的器具,認真記錄下一切影像。
小世界裡用不了浮影石,但她和樓厭身為穿越者,一款《一起打鬼子》一款《奇跡冷冷》,物品欄裡,攝像機怎麼可能少。
得虧樓厭聰明,早在帶著妖魔們去見扶玉時,就已經準備好了錄像設備。
倘若沒有那些影像,他不可能這麼快便取得幾位仙門大能的信任。
溫泊雪看得脊背發涼,瑟瑟抖了一下:“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兄友弟恭?”
“這則影像一旦傳出去,這兩人豈不得轟動整個修真界,斷層出道。”
月梵安頓好藥王穀弟子,這會兒遲遲趕來,見狀嘖嘖搖頭:“誰爽了,我爽了。”
謝星搖:“暫時爽了,通體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