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章【雙更合一】(1 / 2)

無論如何。

感謝陸鳴與扶玉這對好兄弟,一場相親相愛的兄友弟恭上演完畢,藥房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大戲落幕之時,扶玉已是口吐血沫,止不住渾身震顫,嗬嗬怪笑不停;他的掌門師兄精疲力儘,自知走投無路,癱坐在地。

“看這種情況,究竟誰是誰非,不必多說了吧。”

李拂音嗤笑道:“二位不愧師出同門,契合得很。”

季修塵誠實接話:“歪瓜配爛棗,可惜難吃。”

“要我說,陸掌門提出的那個建議挺不錯。”

藥王穀穀主展顏一笑,生出幾分迫不及待的期許:“關押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裡,挖掉眼睛舌頭和耳朵,被毒蟲一天天啃噬身體,沒有窮儘的時候。”

不知想到什麼,她笑意更深:“我這裡還有許多最新研製出的毒藥和蠱毒!之前一直是用小白鼠試藥……以這兩位的所作所為,罪責如此之深,仙門同盟說不定會把他們交給我。”

藥王穀乃是名門正派,通常而言,絕不會隨意使用修士試藥。

被送去藥王穀的,皆是罪孽深重之輩,一旦入了穀,便要時時刻刻受到毒與蠱的折磨,穿心刺骨,連尋死都做不到。

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生不如死。

——這個蛇蠍心腸的毒婦!

陸鳴渾身戰栗,恨恨咬了牙。

藥王穀本是妙手回春、救死扶傷的地方,唯獨這女人獨樹一幟,致力於蠱毒研究。

她的蠱能殺人也能救人,其中最令修真界聞風喪膽的,是她折磨人的手段。

“穀主慎言。”

意水真人摸一摸白胡須,眼珠子一轉:“什麼挖眼睛割舌頭,這裡還有幾個涉世未深的小孩,彆嚇著他們。”

突然被定義為“涉世未深的小孩”,謝星搖與月梵默默對視。

“還有你……顧月生!”

陸鳴咽下一口老血,奮力撐起半邊身子,雙目猩紅,狠狠瞪向不遠處。

這一回,瘋瘋癲癲的扶玉代替他破口大罵:“你這個叛徒!當初你無處可去,是我看你根骨不錯,讓你進了南海仙宗……你居然恩將仇報!”

被大罵一通,顧月生少有地沒掉眼淚。

靈狐少年一語不發,緩緩踱步至扶玉身前,好一會兒,低笑出聲。

“惡心。”

顧月生垂眸看他:“說得冠冕堂皇……扶玉長老為何不去想想,我為何會無處可去、無家可歸?”

他和晏寒來,本應擁有和諧美滿的家庭,以及一段更好的人生。

離川被破,父母雙亡,曾經的家被付之一炬,甚至於整個離川的靈狐全被造謠誣陷,成了世人口中殺人不眨眼的惡妖。

曾經的他脆弱又膽小,遇上麻煩總愛哭哭啼啼,任何事情都要隔壁家的晏哥哥照顧。

直到那天夜裡,遠遠看著滿目的血光與火光,顧月生終於明白,他什麼也沒有了。

總愛笑吟吟將他抱住的娘親,沉默寡言卻對他無微不至的父親,童年,家園,玩伴,可以撒嬌哭鬨的權利,一切都一去不複返。

那時他還不到十歲,卻仿佛完成了前半生的整段蛻變。

南海仙宗身為名門正派,在羅刹深海一帶風評極佳。他雖然逃出了離川,奈何手上全無證據,無論如何控訴求援,都無人願意相信。

拜入南海仙宗,是他強忍惡心下的一步險棋,每每回想起來,都覺得難受想吐。

還有晏寒來。

被折斷右手,被獻祭邪術,被關在地牢中折磨數年之久,即便今時今日的他表現得雲淡風輕,但毋庸置疑,這一切的苦難,他們原本無需經曆。

“什麼愧疚什麼後悔,我一絲一毫也沒有。”

顧月生笑得冷淡:“見你們痛不欲生、飽受折磨,我高興還來不及——隻希望二位過得越慘越好。”

他說罷右手倏動,手中寒光一現。

小刀鋒利,直直刺入扶玉小腹。

半步化神的修為讓扶玉不至於死去,劇痛撕裂全身,男人青筋乍起,嘶嚎出聲。

“當年你們對離川做過的事情,我早就想逐一報複在二位身上了。”

想起南海仙宗即將受到的懲處,靈狐少年彎眼笑出聲:“自求多福吧。”

他說罷起身,小刀被血跡染透,映出猙獰猩紅。

覺得晦氣肮臟,顧月生將它丟進角落裡的藥渣裡。

溫泊雪拍拍他肩頭,以示安慰。

他們已經無路可退了。

扶玉的痛呼縈繞耳邊,陸鳴循聲看去,隻覺頭皮發麻。

昨日還光風霽月的一個俊朗青年,如今鮮血淋漓,滿麵血汙,眼底被撕裂,鼻梁被打破,快要辨不出曾經的模樣。

藥房外的長廊裡,已有不少妖魔聞訊而來,幽幽站在門邊。

他們沉默無言,渾身冷肅,好似奪魂的幽靈,讓陸鳴絕望至極。

他一向懂得見風使舵。

“對、對不起。”

狼狽的男人暗暗咬牙,在眾目睽睽中雙膝跪下:“是我不該鬼迷心竅,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惡行。”

扶玉冷眼旁觀,笑得合不攏嘴。

他比這位掌門師兄能忍,心裡明白難逃一劫,始終沒鬆口下跪。

這人好歹算個一門之長,怎能如此廢物,與他共事,連扶玉都覺得丟人。

“我也是受了扶玉蠱惑,被一時的好處蒙蔽雙眼,若能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我願生生世世做牛做馬,給受害過的妖族魔族賠罪。”

額頭滲出鮮血,陸鳴越發用力:“離川的靈狐從未害人,是我們利欲熏心,散出的假消息;南海之北的比翼鳥部落也並非食人惡妖,都是我們……是我們的錯。”

手中的攝像機誠實記錄下房裡的一切,謝星搖聽著他額頭落地的咚咚悶響,看向晏寒來。

時隔多年,受了這麼多委屈,他終於能得到幕後黑手的一聲道歉。

它來得太遲,也太可笑。

她沒出聲,空出一隻手,小心翼翼握住晏寒來指尖。

“這些話,不如等仙門大審再說。那日將有無數百姓前來觀看,這些話,要講給他們聽。”

修士最鄙視見風使舵、卑躬屈膝之輩,李拂音皺了皺眉,毫不掩飾眼中嫌惡:“至於現在……將他交給門外的妖魔們處置,如何?”

藥王穀穀主眼前一亮:“等他們處置完了,我能悄悄去試一兩種新藥嗎?”

顧雪衣無可奈何:“彆把人折騰沒了。”

“諸位道友,冷靜。”

季修塵:“在那之前,我們需對這二人進行問詢,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南海仙宗殘害過多少無辜妖魔。”

麻煩死了。

見他一本正經拿出幾冊紙筆,藥王穀穀主長歎一口氣。

成為一門之主就是事多,名門正派,一切都得按部就班。

她就不一樣了,不問來龍去脈先把人折磨一遍,等那人撐不下去,自然知無不言。

不過……等審問結束,她和門外那些妖魔照樣能如願以償。

“也行。”

懶洋洋打個哈欠,穀主揚唇一笑:“若能全盤相告,定可免除不少刑罰。”

她擅長欺瞞蒙騙,這句話說得雲淡風輕,引得陸鳴渾身一震。

陸鳴究竟在怎樣千恩萬謝、感恩戴德,她對此並不關心,此時此刻,隻有一個思緒浮於心底——

讓她想想,應該在這兩人身上,去試試哪種藥呢?

*

包括意水真人在內,幾位仙門巨擘帶著陸鳴扶玉分彆去了兩間小室。

意水真人對幾個小徒弟擔心得不得了,臨走前看一看溫泊雪身上的傷,又望一望晏寒來毫無血色的蒼白臉頰,變戲法似的右手一動,又拿出不少靈丹妙藥。

月梵看得目瞪口呆:“意水長老,您這是……把全部身家都掏出來了?”

謝星搖摸摸鼻尖:“師父,您莫不是搶了淩霄山的丹藥庫吧。”

“胡說。”

意水真人彈她腦門:“淩霄山的長老們聽聞此事,都很擔心你們,特意送來不少寶貝。他們坐著飛舟隨後就到,我獨自趕路,才比他們快些。”

他說著一頓,語氣正經:“你們彆怕,淩霄山乃是中州大宗,南海仙宗對你們、對小晏做出這種事,長老們定會一齊出力,給你們討回公道。”

謝星搖在一旁乖乖地聽,揚了揚嘴角。

他們的師父看起來吊兒郎當,其實比誰都靠譜,也比誰都更加關心他們的安危。

淩霄山與羅刹深海隔了一段距離,他能這麼快趕來,一定費了不少功夫。

溫泊雪亦是笑笑:“多謝師父。對了,大師兄也會來嗎?”

“那小子,本來也想跟我一道。”

小老頭一吹胡須:“你們師父我是什麼人呐,準得把他甩出個十萬八千裡,他拗不過,被我塞進飛舟了。”

他說得正歡,門外的藥王穀穀主探進腦袋:“意水道友——”

於是意水真人依依不舍揮手道彆,跟著他們進了小室,走時不忘千叮嚀萬囑咐,記得好好休息養傷。

“有個靠譜的師父真好。”

月梵歎氣:“淩霄山的神宮跟天上似的,裡麵全是清心寡欲的神仙。我師父日日夜夜待在房裡占星算卦,這一個月以來,幾乎沒怎麼和我見過。”

“畢竟神宮職責特殊——不過沒事的,你和我們一路同行,師父對你一直很上心。”

溫泊雪笑笑,從手中的瓶瓶罐罐中翻找出一個:“你看,這是師父準備的。”

這是個精致小巧的玉瓶,瓶身上貼著小小的標簽。

軟玉膏。

一種劍修常用的藥膏,不但能治療傷口,還可以有效撫平練劍握劍生出的老繭。

而在一行人中,隻有月梵是劍修。

“嗚嗚。”

月梵滿心歡喜地接過:“意水長老,是天使。”

“這些大多是天階藥膏,我們用不完吧。”

謝星搖掂起一個瓷瓶,好奇打量:“被關押在地牢裡的那些妖魔,他們的傷藥夠用嗎?”

“絕對夠用。”

月梵道:“藥王穀來了二十多個弟子,好家夥,每個人都帶著大包小包的藥材,跟草藥成精似的。”

除了那位以下毒下蠱聞名於世的穀主,藥王穀裡的絕大多數人,都是溫潤如玉、懸壺濟世的形象。

手裡的藥瓶都是師父的心意,謝星搖點點頭,將它們逐一分發,剩下的小心翼翼放回口袋。

到了這時候,前輩們都去往小室展開審問,妖魔們在房中接受醫修們的精心治療。

藥房裡不久前還熱熱鬨鬨,等謝星搖再抬頭,隻剩下他們幾個。

“韓嘯行師兄和淩霄山更多的長老,應該還要幾個時辰才到。”

月梵看向溫泊雪,掃過他臉上的一道血痕:“大家忙活了這麼久,不如該休息的休息,該療傷的療傷,耐心等他們來吧。”

溫泊雪老實點頭。

他身為仙門弟子,雖然受了傷,但一直在安撫幾個瑟瑟發抖的小妖,沒來得及擦藥。

現在漸漸塵埃落定,終於能放下心來好好歇息。

“還有你們倆。”

瞧一眼謝星搖,月梵捏捏她臉頰:“臉色怎麼這麼差勁?快回房睡覺。”

謝星搖乖乖眨眼:“知道了,師姐。”

*

等謝星搖關上房門,晏寒來回了房間。

藥王穀是出了名的儘職儘責,他沒提要求,一個青年弟子主動敲響房門。

然後在細細把脈後,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道友,你的識海怎會受到如此重創?”

晏寒來淡聲應他:“受了傷。”

這是句可有可無的廢話,青年弟子若有所思,探了探他的神識。

“神識倒是充盈……還好還好,要不是它們撐著,你的情況估計夠嗆。”

謝星搖給他渡來過不少神識。

晏寒來垂眼:“嗯。”

“依我看呢,你身上的皮外傷無須擔心,擦擦藥就能好。”

青年弟子在隨身攜帶的布包裡翻找一會兒,低著頭道:“關鍵是識海狀況太糟,破破爛爛不說,還被死氣占了大半,千鈞一發沒死都算奇跡——這可得調養個一年半載,最近一段時間,千萬彆再受傷了。”

晏寒來麵色不改:“嗯。”

“還有你的五臟六腑。”

神識悠悠探入,青年蹙起眉頭:“這是……你不會透支性命,進行過什麼獻祭吧?”

“中途停了。”

“停了才好,要不然,我恐怕沒法子和你麵對麵坐在這兒。”

青年拭去額頭冷汗:“邪術讓你的五臟六腑有了些許衰竭,好在並不嚴重,細細調養的話,能養回來。記得彆吃辛辣之物,平日裡多加休息。”

晏寒來:“嗯,多謝。”

“不必言謝。”

藥王穀弟子搖搖頭:“你也真是厲害,身體變成這樣,理應很難受才對——從進屋到現在,居然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青年給他換好藥膏和紗布,又盯著他喝下一碗又苦又燙的藥湯,終於心滿意足,告辭離去。

多虧這碗藥,困意上湧,口中苦味不散。

晏寒來隻想用上幾道除塵訣,奈何在這個小世界裡,他們的靈力趨近於零。

百般不適之下,隻能睡覺。

……但睡不著。

廂房靜謐,少年仰躺於床褥之間,一言不發望著天花板。

唇上除了中藥的苦,隱隱約約,還殘存有一道柔軟至極的觸感。

謝星搖那樣直白地回應了他。

一切都理所當然順理成章,順利得不可思議,讓他心生錯愕,像在做夢。

意水真人帶來的天階傷藥見效極快,不消多時,就能感受到皮肉漸漸聚攏複原。

有了這樣的寶貝,不過一個時辰,他的傷口便可好上不少。

想睡卻睡不著,不知過了多久,也許一個時辰或是更多,耳邊響起一道敲門聲。

當晏寒來起床開門時,血口兩側的皮肉已然愈合相貼。

房門被吱呀打開,門外的少女抬起鹿眼,揚唇笑笑。

謝星搖:“你在睡覺嗎?”

晏寒來搖頭。

她笑意更深,似是有些期待:“我能進來一下嗎?”

謝星搖動作輕快,得了他的應允,風一樣走進廂房,順手關好房門:“師父給的藥膏,你應該用過了吧。”

“嗯。”

晏寒來道:“天階靈藥效用極佳,傷口已愈合許多。”

他一頓:“你無須擔心。”

從小到大嗆人的諷刺說了那麼多,現如今忽然改口,他不大習慣,抿了抿唇。

謝星搖發現這個小動作,噗嗤笑出聲。

“我是來給你送小禮物的。”

她掐著時間,耐心等了將近兩個時辰,想著晏寒來的身體已能自由行動,才遲遲前來敲門。

聽見“禮物”,少年撩起眼皮,眸底生出茫然之色。

“樓厭一個時辰前回來了。”

謝星搖笑笑:“他離開前,我托他在外麵買了些東西。”

其實是她在《奇跡冷冷》裡千挑萬選,用了半個時辰才選出來的。

這是他們穿越者的秘密,謝星搖無法明說,隻能用外出采買的借口搪塞過去。

她語氣輕緩,言罷抬起右手,手裡的儲物袋白光乍現。

晏寒來垂眸。

那是一件張揚儘顯、暗紅近黑的玄色錦衣。

錦衣精致秀美,領口與袖口清一色繡有雲煙金紋,腰上的位置懸墜一塊翡翠白玉,華貴英挺。

謝星搖咧嘴笑笑,露出兩顆白亮亮的小虎牙:“第一件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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