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照片裡還出現了陸玖的外公外婆，可惜都不多，基本都是全家福。
雷書明舉起木框說：“壞掉了。”
陸玖仔細看了看，以前應該是裝的玻璃，忍不住問：“什麼時候壞掉的？”
“好久了。”雷書明也記不清，“繩子斷了掉在地上，手都給我弄出血了。”
陸玖一驚，忙抓著他的手看了一眼，見食指上有一道長長的淺色痕跡，忍不住有點後怕。這是傷得有多嚴重？
她說：“我改天給你修。以後再遇到這種事，不要伸手去碰。”
她想了想，還是重新給他買個打不碎的相框好了，彆給他任何機會受傷。
雷書明委屈，他也不想的。可他不知道怎麼反駁，隻能低著頭悶不吭聲。
陸玖坐下來認真翻看照片，問：“還有嗎？”
雷書明搖頭。
陸玖遺憾地歎氣，繼續翻來覆去地看照片。她爸爸媽媽、外公外婆年輕的時候真好看！
這時雷書明走過來，默默地將照片扒拉走。
陸玖疑惑：“你乾嘛？”
“我的。”雷書明警惕地看著她，伸手把她手裡的照片也抽走，偷偷地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將照片按在懷裡，“你不準拿。”
“舅舅~”陸玖故意和他撒嬌，“那是我爸爸媽媽、外公外婆，你就給我兩張嘛。”
雷書明不為所動，眼神更加戒備了。
陸玖忍不住笑起來，笑了兩聲後說：“好吧，你把照片收好，我先走了。”
“走？”雷書明看了看外麵，伸手不見五指。他雖然傻，但也回過味來，慌慌張張地說，“你住這裡吧！哎，沒有床，怎麼辦？”
他從來沒招待過客人過夜，不知道該怎麼辦。
陸玖說：“我去鎮上的賓館住，明天再來看你。”
雷書明隻聽懂後半截，明天再來就是今天要走的意思。他說：“我送你。”
“不用，外麵黑。”
“那更要送！”他很堅持，“我以前都送姐姐。”
“……好吧。”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情形下他要在晚上送雷書雅，“那你怎麼回來？”
“有電筒。”雷書明找出一個手電筒，光線還挺強。
汽車站旁有家旅館，陸玖下車後就在那裡訂了間房。趕到那邊，前台拿著平板在追劇，陸玖喊了她兩聲她才反應過來。
前台認出陸玖是下午來過的，把鑰匙給她：“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陸玖笑了笑，回頭對雷書明說：“舅舅你回去吧，路上小心，到家了……到家了早點睡。”
她本來想說到家了給她打個電話，說了一半想起來雷書明並沒有手機。她覺得可以找個老年機教他用，應該教得會吧？
雷書明點頭，念念不舍地離開。
陸玖有點兒擔心，決定明天去拜訪他鄰居，交換一下聯係方式，像這種時候就可以聯係鄰居確認他是否平安到家。
*
小鎮的清晨很安靜，陸玖估計是今天不趕集的原因。
她起床後退了房，去找雷書明，路上買了早餐，路過一家照相館，進去買了個相框。
相框不是玻璃麵，造型有點浮誇，不過暫時先用著吧，說不定雷書明會喜歡。
路過超市，她又買了點零食。
到雷書明家後，雷書明正在熬稀飯。
陸玖說：“正好，我買了包子。”
雷書明眼睛一亮：“包子好吃。”他平時都舍不得買。
“那你多吃點。”
吃完早飯，陸玖問他要繩子係新相框。
雷書明找了根不要的鞋帶給她，她拿在手裡，有些茫然，不過鞋帶看起來十分結實耐用，過了兩秒她就愉快地往相框上係了。
雷書明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主動把照片拿出來，和陸玖一起研究哪張擺中間，哪張擺旁邊。
外公外婆和雷書雅的合照當然要放最中間，其它的在旁邊環繞。
裝好之後，陸玖把相框掛在牆上。牆上原本有釘子，倒不用重新釘了。
陸玖退開欣賞了一下，回頭對雷書明說：“舅舅我去隔壁一趟。”說完提起桌上的零食，從裡麵拿了個星球杯放他麵前，“這個給你。”
雷書明雙手放在桌下，看了眼星球杯，沒有伸手去碰。
陸玖以為他不好意思，直接去隔壁鄰居家了。
鄰居家有小孩，所以她特意買了零食，怕彆的東西人家不收。
到了那邊，她說明來意，請對方平時注意一下雷書明，倒不用幫忙做什麼，有事的時候及時聯係她就行。牛主任住得遠，等他知道再給她打電話就太久了。
她說：“這個話費不用你們出，我每個月給你們充，多的算辛苦費，不夠我再補。”
“不用不用。”女主人說，“你也太客氣了。大家當鄰居那麼多年，沒有你我們也會照看他的，哪還在意這點電話費？再說我們有月租，打電話不要錢的，平時都打不完。”
陸玖一笑：“好，謝謝嬸子。你家要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也可以告訴我。”
“好叻好叻。”大嬸見她穿得好，免不得有些局促，說什麼就答應著。
陸玖還想今天回錦城，就先告辭了。回到雷書明那裡，雷書明正在吃星球杯，像個孩子。
陸玖一笑，走過去說：“舅舅，我得走了。”
突然，她見雷書明手邊還放著一張照片，回頭看了一眼牆上的相框：“怎麼落下一張？”
她正想把相框取下來重新裝，雷書明拿起那張照片遞過來：“給你。”
陸玖一愣，伸手接過來。
是她和陸文禮、雷書雅的三人合照，照片上的她還是嬰兒，應該是他們一家三口的第一張合照。
她握緊照片，感激地看著雷書明：“謝謝你，舅舅。”
“就一張。”雷書明小氣巴拉地說。
陸玖笑著點頭：“好，就一張，夠了。”
雷書明滿意地點頭。
陸玖走過去，笑著摸摸他的頭：“那你好好地啊，我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我送你。”雷書明不舍地站起來。
陸玖沒有阻止，和他一起出門。
鎮上有直達錦城的汽車，陸玖到車站後直接上車，對站在外麵的雷書明說：“舅舅你回去吧。”
雷書明仍然站在那裡，直到車開了才轉身，陸玖覺得他的背影有點孤單。
希望將來能把他接到錦城去，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習慣。
*
陸玖在錦城下車，馬上跑去汽車售票廳。她昨天看了時刻表，到陸家老家的車次很多，直到晚上七點還有。
她成功買到一張即將出發的票，在天黑之前到了老家。
她打了個車前往陸家所在的村子，但並沒有進村，而是走小路上山，山上葬著陸文禮和雷書雅。
他們是合葬的，墓還修得挺漂亮，用石頭砌過，不過沒立碑。這邊鄉下幾乎沒有立碑的習慣，很多就一個土包了事。
奶奶一開始就告訴了她這裡葬著她爸媽，因為奶奶不想給她爸媽掃墓，每次都站得遠遠地，不耐煩地對她說：“自己去給你爸媽燒紙！”
她那時不明白奶奶為什麼那麼壞，連死者為大的道理都不講，後來明白了，大概是虧心，不敢麵對。鄉下老人都迷信，占了她爸媽的遺產卻不好好對她，能不怕報應嗎。
陸玖在路上摘了些野花，擺到墓前，說：“來得匆忙，沒有買香燭紙錢，過幾天中元節的時候再給你們補上。”
她在墓前站了一會兒，眼見天色暗下來，跪了下去。
小時候她經常跪，但那時候的心情和這時候不一樣。
那時候覺得這是父母，跪他們天經地義，有時候會怨他們為什麼丟下自己一個人在這世上受苦，有時候祈求他們保佑自己，有時候偷偷來哭訴自己受的委屈。
小小年紀的她，經曆了各種心路曆程，不足為外人道也。
但是現在，她跪他們隻有一個原因。
“爸爸媽媽，謝謝你們。”
謝謝你們歡迎我來這個家，讓我不再是棄兒，讓我感到被珍視。
“對了，原縣已經脫貧了。昨天牛主任跟我說，明年通高鐵，以後從錦城到原縣隻需要一個多小時，你們想不到會這麼快吧？”陸玖深吸一口氣，“好啦~我走了，不然天要黑了，你們肯定會擔心的。”
*
已經沒有回錦城的班車了，陸玖又找旅館住了一夜，第二天才回去。
到錦城下車，她直接進地鐵站。
這裡是交通樞紐，很多人剛通過汽車、火車、高鐵、動車到達錦城，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會坐地鐵去下一個目的地，陸玖上地鐵時根本沒座位，有也不好意思搶。
她抓著扶手站穩，途中感覺旁邊的男人打量自己，警惕地往後挪了一段距離。結果換了個位置，又有個男生打量自己。
她不禁疑惑，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看了看，臉沒花啊。
還好很快下車了，她匆匆往手扶電梯走，一個男生經過她身邊，扭頭對她說：“小姐姐不要難過！開心一點！”
“……”神經病啊！
陸玖莫名其妙，趕緊出站，出去後收到謝欣然的微信：「玖玖，視頻裡的人是你嗎？」
陸玖心裡一咯噔，想起剛剛經曆的異常，莫非是因為謝欣然說的視頻？
她問：「什麼視頻？」
謝欣然發了個視頻過來，又說：「我真傻，真的！明知故問！就是你啊！你那天出門的時候就穿著這件衣服！」
陸玖暫時沒空理她的碎碎念，點開了視頻。
視頻裡是一個穿漢服的小女孩在頂氣球，陸玖一愣，這是……是那天等車時碰到的小女孩啊！
陸玖想起那天的情形，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視頻很快進展到小女孩跌倒。
這時鏡頭晃了一下，明顯錄視頻的人嚇著了。陸玖的臉緊跟著進入鏡頭，當她扶住小女孩抬起頭時，鏡頭變成了慢放，她的眼淚清晰地停留在屏幕上，接著是綻放的微笑。
陸玖的心麻了一下：這是我？！
視頻在她的微笑中戛然而止，不得不說，那個媽媽很會拍，後期剪輯也很會。
她呆呆地關掉視頻，直接給謝欣然打電話：“我馬上到家。你哪裡看到的視頻？”
“我班級群裡，同學發出來問我是不是你！你火了知道嗎！優優短視頻現在點讚一百萬，破了他們的記錄了！”
陸玖腳步一頓，下意識看了看四周，生怕誰走過來拿著視頻和自己比對。
她快步往前走：“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吧？視頻是前天晚上傳到優優的，昨天在優優火了，今天轉到微博，現在上熱搜了，含淚笑美女！！！大家都說你好脆弱，看著好揪心，好想幫你擦眼淚哈哈哈哈……”
陸玖：“……”
“他們都不知道我的玖有多厲害！給你擦眼淚？怕不是要被你打得掉眼淚！”
“好了你！”陸玖無語。
“你這淚和笑都太殺人了，現在大家都瘋了，說你又美又弱又暖！對了，不知道誰爆了你是我們學校今年的理科狀元，這麼優秀還這麼脆弱，大家能不心疼？”
陸玖打開謝家大門。
謝欣然窩在沙發上一邊打電話一邊刷微博，聽到聲音扭頭，掛斷電話就跑過來：“玖玖你回來了！”
陸玖無奈至極，伸手抱了抱她就要走開。
謝欣然一把拉住她：“你告訴我，你為什麼哭？”
陸玖一頓：“你剛剛不是還笑話我嗎？”
“我沒笑話你，不是給你總結事情進展嗎，不然你還得自己去看。而且我也不想在電話裡問你這麼要緊的事，怕你到家的時候已經想好怎麼糊弄我。你現在就告訴我，你為什麼哭？不許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