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九,新帝登基遣官告祭天地、太廟、社稷壇,京城開禁。
“額娘,明日我阿瑪就要正式登基了嗎?”
“是,這是欽天監算出的吉日,明日舉行登基大典。”
“欽天監?聽起來可真是玄乎,以後得空了我要去那兒看看,聽說還有許多洋人在那兒。”皇家無論做什麼事,都要所謂的欽天監算吉日,可吉日不吉日的,也不知是怎麼算出來的,她還真想一探究竟。
“你可真是個好奇心重的孩子,等過了這段時日你想去便去吧。”
“好,謝謝額娘。”
翌日清早,記掛著登基大典的事兒,小姑娘早早起了來,用罷早膳就打算偷偷溜出去,可剛出了後殿就迎麵撞上了個小胖子。
“姐姐,你去哪裡玩兒?帶我一起!”
“你不要和六十玩兒嗎?”
“六十還睡著呢,沒有人和我玩兒。”
“那好吧,我是要去看阿瑪登基大典,你要去嗎?”
福宜一聽眼睛都亮了,興奮道:“姐姐,我們一起吧!我也要看阿瑪!”登基大典,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看在弟弟最近表現還不錯的份兒上,小姑娘點點頭應允了。
姐弟兩個披著鬥篷一路到太和殿附近,隻見文武百官已經聚齊,數百個穿著不同品級官服的大臣肅然站立著,沒什麼她熟悉的麵孔。
“姐姐,怎麼來了這麼多人啊?”一眼望過去全是人呀,還有許多白胡子老頭,想揪。
“當然了,今日可是新皇帝的登基大典,還得是夠品級的官員才能來呢,普通的官吏想來也來不了。”
“那阿瑪呢?我怎麼還沒看見他。”
“阿瑪還沒過來呢,我們再等等。好像是要先穿喪服到瑪法靈前三跪九叩,拜祭結束以後再換上皇帝的禮服朝拜皇太後,然後到中和殿接受內廷大臣跪拜,最後再到這太和殿,接受王公大臣們三跪九叩。這樣一圈下來,登基儀式才算完呢。”
小家夥聽的有些暈乎,最後隻得感歎道:“當皇帝可真是麻煩啊。”
“那當然了,皇帝得是天下最厲害的人,才能處理好各種大事,自然值得萬人敬仰。”阿瑪就是很厲害啊。
正當姐弟兩個等的有些著急了,就聽見太監唱和“皇上駕到”,遠遠看過去就隻見明黃色的鑾輿,太監們一聲聲的唱和在宮牆內回響,然後漸漸向遠方散去,大概宮外的人也能聽見吧。
等皇帝從鑾輿上下來,王公大臣皆跪地口呼萬歲,行三跪九叩大禮,姐弟兩個都被嚴肅莊重的氣氛所感染,隻覺得有一種熱血在沸騰。
接下來是太監宣讀正式遺詔,“皇考生遐之日,詔朕纘成大統......”長長的即位詔書姐弟倆並不大聽得懂,隻聽到說改年號為“雍正”,明年就是雍正元年。
“阿瑪的年號叫‘雍正’,聽起來挺不錯的。”小姑娘細細品位著,不知道是不是她猜測的意思。
“姐姐,什麼是年號啊?阿瑪有年號,那福宜的年號是什麼?”
小姑娘聽了忍不住噗嗤發笑:“傻福宜,皇帝才有年號呢,你這個小不點要什麼年號?要不姐姐給你起個小名吧。就叫阿福或者小福子怎麼樣?”
“才不要!福宜就叫福宜!”什麼阿福還有小福子,難聽極了!像是在逗小狗,姐姐總愛欺負他,真是太壞了。
“好啦,咱們快回去吧,一會兒還得集齊呢。”小福宜一逗就炸毛,不如六十可愛呦!
“好,我們走。”又是堅持的一天!
毓慶宮。
“主子爺,新帝讓人徹底清掃了咱們毓慶宮,您瞧瞧,是不是寬敞許多?”
“王春啊……你還真是個蠢貨!要不是……看在你哥哥的份兒上,光你剛才的話……爺都能送你去見他……嗝……這外頭真是吵啊……”
“主子爺慎言,今日是新帝的登基大典,叫外人聽見了著實不好。”如今還是先帝喪期,主子爺日日飲酒已經犯了大忌了!若有人告發,那就丟人丟大發了。
“新帝?哪個新帝?哦……爺想起來……是胤禛啊哈哈哈……那小子竟當皇帝了?人這一輩子還真是奇妙……當初的時候,我可看不上他……連胤祥也比他強……怎麼叫他當了皇帝?”
王春心底重重歎了口氣,這位爺是不想活了,反正他王春也沒什麼親人了,大不了陪著主子一起死。
胤礽渾濁的眸子盯著一株盛開的蘭花,幾近癲狂道:“不過也好……老四當皇帝總比……比老八強……老八老九不是東西……當初他們算個屁……就敢陷害我……哈哈哈真是報應……”
“新帝封了主子爺為理親王,主子爺不是一心想離開宮裡?過不了多久咱們就能搬出去了。”
胤礽猛地瞪大眼睛,喃喃道:“理親王,嗬……我還真是要謝謝這位好四弟……不然……我要被老爺子關到死了吧……哈哈哈老爺子可真是狠……所以他駕崩了……我一滴眼淚都不會為他掉……”
王春看著眼前衰老癲狂之人,試圖想找到這人和那個尊貴的皇太子殿下的一兩分相同之處,可他瞧了半天,也不知是不是眼睛花了,竟真找不出了。
“爺累了吧,奴才扶您去歇著。”
“不用,你出去,我想一個人靜靜。”
“是,奴才這就出去。”
王春輕輕合上大門,抬頭望著冬日裡的暖陽,可剛一會兒就刺的他想流淚。
不一會兒殿內傳來古琴聲,慢慢,合著古琴聲的,還有一道壓抑的哭聲。
王春努力回憶著,這曲子他聽過,叫什麼《平沙落雁》。似乎是主子爺小時候,先帝教他的。
養心殿後殿。
“主子,登基大典已經結束了。”
“可還順利?”
“奴婢沒聽說有什麼大紕漏,隻是皇上去拜見太後時,聽說隻叩了頭並沒見到皇太後,那位娘娘好像不接受當皇太後。”她原以為自己的爹是個混賬不懂事的,沒想到這位太後娘娘也是個狠角色,要她說,真是相當不明事理。做的事簡直匪夷所思。
年玉嵐想起那對勢同水火的母子,歎道:“四爺他難啊。”兄弟們給他處處挖坑,生母又這樣不和他一心,簡直是把利刃送到敵人手裡。
小滿壓低聲音歎息著:“可不是?奴婢都覺得皇上有些可憐。”
“總會過去的。小滿,一會兒天色暗了我帶六十去看看四爺,你把那些舒緩腿的藥帶上,他這幾日恐怕受了不少罪。”他今日接受了文武百官的朝賀,可大概還缺一句親人的道賀。
“是,奴婢這就去準備。”
“額娘,你要帶弟弟去哪裡?福宜也要去。”
“額娘去看你阿瑪,你不是每日都能見到嗎?”
“是每日都能見到,可根本沒辦法說話呀。”阿瑪總是一個人站在最前麵,看起來嚴肅的很,他都不敢去打擾。
“這樣啊,那一會兒你也去,不過記得不可以鬨騰,你瑪法還停靈在那兒。”
“福宜知道的,大聲就是不敬。”
“是的,福宜真聰明。”
日頭落儘,暮色漸濃。兩個小家夥被包裹的嚴嚴實實,隻露出雙明亮的大眼睛才被獲準出門。福宜不喜歡被人抱著,堅持自己走。不過小娃娃卻有些懶懶的不想動,乖乖被乳母抱著。
養心殿離著乾清宮並不算遠,母子三人走了不到一刻鐘便到了。遠遠看見四爺正跪在先帝靈前,手中撥動著念珠,大約是在誦經祈福。
蘇培盛先看見了年主子和阿哥,小心翼翼行了禮,就趕忙引著去了東廡。
看著眼前四爺住的地方,一應擺設用具都無半點花哨,簡陋的讓人驚訝。一旁的桌子上還有厚厚一疊墨跡乾涸的宣紙,上麵寫著密密麻麻的滿文,她大概看得懂一些內容,也是經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