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年從會議室出來, 茫然地往前走。
四周很黑,沒有燈光,也沒有月光。
今天是月底, 天上隻有幾顆寥落的星子。
她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了許久, 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裡,直到看到前方的月亮門才停下來。
蕪園。
她慢慢走過去,隻見黑漆漆的園子中央,假山安靜矗立。
時年怔怔地望著它,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個深夜, 她第一次來到這裡,看到假山被籠罩在一片綠光中, 時空之弦在狂風中糾結纏繞。
那樣的震撼,讓她至今難忘。
隻是,那時候的她,怎麼會想到自己後來會遇到那樣多的事。
怎麼會想到, 有一天,所有人的生死會交托到她的手中。
聶城的話在腦海中盤旋, 他說, 為了救所有人,她要再一次消除楊廣的記憶。
她沒有想到這樣的事還會有第二次。
更重要的是, 聶城還說,這一次不是像上次那樣她逼迫自己去做了就行了的。她必須意誌堅定、毫不遲疑地消除他的記憶。
因為唯有如此,才能真的成功。
時年忍不住懷疑,這世上真的有人能做到嗎?用同樣的方式狠狠傷害一個人兩次,還要意誌堅定、毫不遲疑……
“原來你在這兒。”身後忽然響起聲音。
時年一驚,回頭一看,果然是楊廣。他就站在身後兩步遠的地方, 一雙眼在黑暗中望著她。
時年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慌亂道:“你……你怎麼出來了?”
“我看聶城一個人回來了。”楊廣簡單道。
時年沒懂,楊廣也沒多解釋,又打量她片刻,忽然眉頭一蹙,“你臉色怎麼這麼差,剛一個人在那裡魂不守舍的,是他罵你了嗎?還是處罰你了?”
時年一時不知怎麼回答,他便以為自己猜中了,怒道:“我不是說過了,是我逼迫你和我做交易的,聶城有什麼不滿找我,拿你撒什麼氣!”
時年看著他臉上的怒意,忽然反應過來。
所以,他是因為看到她沒有和聶城一起回去,擔心她,才出來找她。
就像之前聶城要叫她出去談話時,他也是主動擋在她麵前,為她解釋。
他想保護她。
胸口像是被一把重錘狠狠敲下,痛得她不自覺伸手按住。
漆黑夜色中,楊廣見自己時年連臉色都白了,愈發擔心,抓著她的手問:“你們到底說什麼了?”
他們說了……
時年再也無法承受,掙開楊廣,丟下一句“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便落荒而逃。
深夜的大海。
周遭是無邊無際的海水,那樣深,那樣藍。而在這樣深不見底的海水中,有一條一條的白色亮光在閃爍,像一根一根的琴弦,糾結成一張巨大的網。
弦陣的最中心,是安靜沉睡的楊廣。
時年慢慢遊向楊廣,然後,在一片亮光中找到了那根明顯多出來的弦。
一切就像上次的重演,而她也像上次那樣,抬手握住了那根多餘的弦。
隻是握住了弦之後,她卻遲遲沒有下一個動作,而是閉上了眼睛。
她在心底問自己,真的要這樣做嗎?
再一次,為了所謂的曆史,所謂的眾生,犧牲楊廣。
可不這樣做,她又能怎麼辦呢?
這些事情她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不是嗎?兩害相較取其輕,與其所有人一起死,不如救下能活的那部分。
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猶豫的資格了。
她睜開眼睛,右手猛地用力,堅定地、決絕地、再無絲毫遲疑地扯斷了那根弦——
時年猛地睜開眼睛。
四周不是深夜的大海,而是她在7處的房間,中式雕花大床上垂下素色幔帳,而她就坐在床邊的地上,上半身枕在床上,居然就這麼睡著了。
渾身像要散架一般,時年回憶了片刻才想起來,是了,昨晚她從楊廣身邊逃開後就回了自己房間,本來是坐在地上發呆的,但不知何時迷迷糊糊睡著了,竟就這樣過了一整夜。
想到楊廣,她又想起了剛才那個夢。
那樣真實,就好像曾真的發生過一樣。還有夢境裡自己那堅定決絕的心情,讓她此刻想來,都覺得後背發冷、不寒而栗。
她真的能做到對他那麼狠心嗎?那為什麼隻是夢到,她都怕得隻想逃走。最好去到一個沒有人能找到她的地方,那樣,就不用再麵對這些事了。
胸口又在隱隱作痛,她伸手按住,慢慢站起來。
楊廣現在在哪裡呢?應該還在7處吧。她昨晚一直怕他再追過來找她,還好他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