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的,不是做夢。
逐星揉了揉發痛的大腿,心裡惦記著剛剛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她實在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什麼會看到這麼奇怪的光幕。
而那光幕裡生得比神仙還要好看的年輕男人,又為什麼……會畫出她的模樣?
這一夜,有的人睡得很香。
但有的人心裡卻始終惦記著自己夜裡看過的神秘光幕,一夜未眠。
這一覺,慕雲殊直接睡到了天明。
他發現,自己昨夜睡著之後,再沒有做過任何夢,也沒有再見到夢裡的逐星。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慕雲殊坐在廊下的石桌前,默默沉思了許久。
腦海裡驟然再回想起前日,夢裡那個身穿殷
紅嫁衣,在他眼前漸漸變得透明,最終消失不見的姑娘。
難道,她真的就這樣消失了?
慕雲殊忍不住猜想。
僅僅也隻是這麼一想,他就變了臉色,手指也漸漸蜷縮起來。
《卞州四時圖》和《燕山圖》全都鋪展在他眼前的桌上,旁邊茶盞裡的青綠的茶葉在散著熱氣兒的茶水裡浮沉。
陽光仍然帶著夏日裡最熱烈的溫度。
老槐樹下的小孩兒玩著自己的
小汽車,偶爾偷瞄一眼坐在那邊的年輕男人。
“奶奶,殊哥哥好像不開心……”他超小聲地對自己身旁正在掃落葉和槐花的老婦人說。
賀姨聞言,抬眼往那邊看了一眼。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小孫子的腦袋,“玩兒你的去。”
午飯後,賀姨又端來了烏黑的藥湯,“少爺,喝藥了。”
慕雲殊心裡裝著事情,此刻他的心情極差,這會兒更是連一句話都不肯說,他抿緊唇,片刻後接過賀姨手裡的那碗藥一口氣喝下去。
口腔裡是他最討厭的苦澀味道。
他從衣兜裡掏出一顆糖。
那是一顆淡綠色的薄荷糖。
她好像很喜歡這種糖。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又想起那個女孩兒來。
撕開糖紙,慕雲殊把那顆糖喂進嘴裡,可甜絲絲涼沁沁的味道這一次卻並沒有能替他很好地中和口腔裡殘餘的苦。
他的眉眼間始終壓著一縷煩躁。
那是無論多少顆糖都沒有辦法消解的情緒。
直到這夜,他在睡夢中再一次入夢畫中世界。
雕梁畫棟,瓊樓玉宇。
慕雲殊認出來,這裡的一切,似乎就是他那幅《廬溪初雪圖》裡的皇家彆院。
《廬溪初雪圖》雖是描繪廬溪的初雪。
但廬溪卻是皇家彆院的廬溪,背靠著廬溪的皇家彆院才是這幅畫裡最為濃墨重彩的一筆。--
--
慕雲殊很清晰地記得自己所描繪的這幅畫裡的一切,也還很清楚地記得自己當初是如何畫出這幅圖的。
這是魏氏一朝係列的最後一幅畫。
也是最為耗費他心力的一幅畫。
當初創作這幅圖的時候,他二十三歲。
當慕雲殊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時,他立在那兒,眼眉微揚時,卻又忍不住在下一刻蹙了眉。
為什麼她總是會出現在魏氏係列的畫作裡?
這其中,到底有什麼關聯?
此刻夜色已經漸濃,逐星被總管罰了獨自一人掃嘉禦園的一大片地方,她掃了一整天,到現在方才停下來。
她坐在涼亭的台階上啃著饅頭。
嘴裡什麼味道也沒有,簡直味同嚼蠟。
她想起雞腿的味道,咬饅頭的時候就更用力。
真的好久都沒有吃過肉了…
…
逐星耷拉下腦袋。
直到她聽見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
逐星以為是總管,心裡想著這個老太監怎麼還沒睡,但她又很迅速地站起來,拿起了被她仍在地上的掃把,抬起頭露出笑臉,“劉總管……”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眼前這個忽然出現的人,哪裡是那個長得一副尖酸刻薄相的劉總管,分明……分明是她昨兒夜裡在那道詭秘的光幕裡見過的那個年輕男人!
就好像突破了時空的界限,存在於不可能觸碰到的邊緣境地裡的人忽然這樣活生生地立在她的眼前。
逐星瞪大了一雙眼睛,滿眼的不敢置信。
她手裡啃了一半的饅頭掉在了地上,掃把也從她的指縫間掉落。
逐星眼見著她麵前這個好似憑空出現的年輕男人忽然伸出手掌,那一刹那,他手指間有淡銀色的光芒忽然顯現。
然後,她就瞧見他手裡多了一隻……燒雞?
荷葉包裹著燒雞,露出了一隻看起來很肥美的雞腿。
逐星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指了指他手裡的那隻燒雞,又指了指他,半晌都沒說出一句清楚的話來,“你……”
逐星險些懷疑自己是看錯了。
“有點涼了。”
慕雲殊有點不滿意,這隻燒雞是這彆苑裡的膳房裡留存的東西,可此刻正值深夜,到那兒去也沒有什麼熱騰騰的東西可吃了。
他剛想收回手,卻被她一下子抓住了手腕。
他低眼看她。
逐星也望著他。
她驀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像是有點不知所措。
直到慕雲殊把那隻燒雞遞到她眼前。
逐星吞了一下口水,幾乎是沒有什麼猶豫,下意識地就接了過來。
夜風微涼,宮燈搖晃。
在這樣寂靜的嘉禦園裡,坐在台階上的女孩兒啃了半隻燒雞,才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她忽然抬頭望向他。
“你是神仙嗎?”
她用那樣一雙明淨的眼睛望著他。
如果不是神仙,他又為什麼會住在那樣的地方,如果不是神仙,他又為什麼會憑空變出一隻燒雞?
如果,他不是神仙……又為什麼會長得這樣好看?
逐星望著那樣一張漂亮的容顏,忍不住心神微晃。
慕雲殊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她這樣問自己了。
他隻定定地盯著眼前的這個女孩兒半晌,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忽然多了一分安寧。
此刻的慕雲殊或許不會知道,那原是一種失而複得的心情。
他忽然俯身,摸了摸她的腦袋。
後來,慕雲殊在她的身旁坐下來,長腿交疊著,他的手肘撐著膝蓋,手掌又撐著下巴,看著她把一整隻燒雞吃完。
他的眼底有了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
一伸手時,他將手裡的紙巾遞了過去。
逐星是第一次瞧見這樣柔軟的紙,就如同在上兩幅畫中所表現的那樣,她也好奇地把這張紙巾翻來覆去地摸了摸。
直到慕雲殊捏了她的臉頰一下。
她捂住自己的臉,抬頭望他。
慕雲殊伸著修長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簡短地說,“臟。”
逐星的目光落在他顏色稍淡的嘴唇,又很快將視線移開,然後她微紅著臉,用手裡的紙巾擦了擦自己的嘴巴。
下一刻,坐<在她身旁的年輕男人就從衣兜裡掏出一顆糖果。
他撕開了糖紙,動作很自然地將那顆淡綠色的糖果喂進她的嘴裡。
逐星的嘴裡忽然多了一顆糖,她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他。
她也說不清此刻自己心裡究竟是怎樣一種感覺,但總歸……會令她忍不住彎起唇角,偷偷地笑。
可慕雲殊望著坐在自己身旁的這個女孩兒,腦海裡卻漸漸地浮現出在《燕山圖》裡,那個在陽光下消失不見的她。
他捏著糖紙的手驟然收緊。
於是這夜,逐星聽見她身旁坐著的他忽然開口:
“我不相信沒有解決的辦法。”
他說,“逐星,我總會找到的。”
月輝仍然淺淡,夜色仍然濃深。
逐星沒有聽懂他的話。
但慕雲殊,也不需要她聽得明白。
當這夜過去,慕雲殊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窗外還是灰蒙蒙的一片。
今天,是一個陰雨天。
但這一天,慕雲殊卻等來了已經許久不曾回家的他的父親——慕羨禮。
京都的那個大型墓葬,已經讓他在那兒停留了好幾個月的時間。
他為什麼會忽然回來?
當慕雲殊被叫進慕羨禮的書房時,他抬眼便見那個中年男人正拿著一隻放大鏡,在專心看著桌麵上的東西。
他好像又瘦了許多,還曬黑了一些。
當慕雲殊打量著他,走過去的時候,慕羨禮適時抬頭,一見是慕雲殊,他原本嚴肅的麵容上,瞬間柔和了不少。
“雲殊啊,這兩天身體怎麼樣?”他連忙關切地問。
慕雲殊搖了搖頭,“我很好。”
頓了一下,他又問,“父親怎麼突然回來了?”
說起這個,慕羨禮看向慕雲殊的神情便又多了幾分複雜。
他朝慕雲殊招了招手,“來,過來,看看這幅畫。”
慕羨禮所說的那幅畫,隻是當時在京都打印還原的樣本。
“這是從京都的那個墓葬裡挖掘出來的。”慕羨禮說。
慕雲殊隨著他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在看到桌上的那副圖時,他頓時愣住了。
漆黑的眼瞳裡像是流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愕神情。
慕羨禮注意著他的神情,就說,“看來你一眼就看出來端倪了。”
當時慕羨禮在看見這幅畫的時候,就覺得這筆法很熟悉,就連裡頭的有些小細節也很眼熟……而當他在仔細看過這幅畫旁邊的題字時,他就一下子認出來,這字跡,幾乎與自己的兒子慕雲殊的筆跡,如出一轍。
但這幅畫,卻是出自於千年之前的魏朝。
而作這幅畫的人,從題字的最後可清晰認出,那原是:慕攸。
慕攸。
慕雲殊在看見那幅畫上的這兩個字時,他瞳孔微縮,一時再難移開自己的目光。--
作者有話要說:逐星:媽媽我又看見神仙了!!等等……為什麼是又??
——
今天的第二更來了……麼麼噠愛你們鴨!!晚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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