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1 / 2)

聽得縣令大人召喚, 宗澤連忙整理了下儀容進到書院客堂。

宗澤一進門,胡縣令就看到了,一襲藍布衣衫的小小少年雖然身姿不高, 但氣質隱現;再看他麵容,真是如芝似玉一般。

美的事物大家都是喜歡的,尤其是學習好, 人又好看的學子, 那更是讓人好感大增。

宗澤進得門來,對著胡縣令彎腰作揖。

書院的學子都是沒有功名的, 見了父母官,本是要下跪的;但是, 本著看中學子, 胡縣令早就對書院說過, 書院所有人等, 見了他尋常行禮即可, 無需下跪。於是,宗澤也隻是作揖。

胡縣令不遑見到如此芝蘭玉樹的少年, 心中頓時留意。於是,拉開架勢準備考校一下宗澤。

宗澤知道胡縣令乃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見他要考校,真是嚴陣以待。

胡縣令已知宗澤是熟讀了《四書》的, 很是出了些《四書》題現場考他。待他考完, 很是滿意, 如單論《四書》, 此子真可下場一試了。

考完《四書》,胡縣令又道:“《四書》實乃讀書人的要務,《孝經》卻也是讀書人必要記的,須知忠君愛民,此乃我們讀書人的己任。”說完這些,又接著考宗澤的《孝經》。結果當然沒有讓胡縣令意外。自此對宗澤更是留意了起來。

頭天的考試乃是重中之重,第二天相對來說重要性要小很多,學子們的思想也放鬆了好多。

第二天考完,仍然是將上舍全部六人以及中舍、外舍前三人的文章放到胡縣令麵前。

看到宗澤不出意外的又是外舍第一。胡縣令很是滿意,看來,此子各科都是名利前茅的,這樣以來,在考試中更能有所斬獲了。

當得知宗澤家在榨溪鄉裡,家境貧寒,上學極為不易,胡縣令連連說道:“不容易,不容易,寒門出貴子啊,觀此子文章,小小年紀已是胸有溝壑,山長你好好栽培,說不得,書院也會有天下聞名之時啊。”

許山長連連答道:“借大人吉言了。”

這次書院歲試,發現了宗澤這顆苗子,真乃意外之喜歡。胡縣令一高興,將此次上舍六人,及中舍、外舍頭名叫來,親自勉勵了一番。

末了,又從公庫中拿了十多兩銀子,以作獎勵之用。上舍頭名晉江跟內舍頭名吳來,以及外舍頭名宗澤每人各得二兩;其他在場的上舍五名學子也是見者有份,一人給了一兩。

想不到這次歲考竟能得到如此豐厚的獎勵,宗澤高興的不得了。這二兩銀子真乃一筆巨款啊。

馬上就要回家了,可能好好的買點東西給家裡人了。

知道宗澤得了胡縣令的嘉獎,同舍之人反應不一,馬建摟著宗澤的肩膀要他請客,當宗澤答應請客後,結果又是他自己結的賬,此乃後話。

孫桂看到宗澤受到胡縣令的兩次親自接見,又得了二兩賞銀,真是心頭滴血。暗自下決心,下次一定得將宗澤比下去。

臘月十五,上完早課,書院集合所有學生,宣布放假。並將明年,內舍升上舍,外舍升內舍的人員名單公布。外舍宗澤、孫桂明年要繼續同窗內舍了。

宗澤不意外,所以感覺不大。孫桂倒是有恨又喜,恨還要跟宗澤同窗;喜,自己明年有機會將宗澤踩到腳底下了。

許山長說完這些,有特意叮囑上舍的六名弟子以及明年想下場一試的內舍弟子,來年就是縣試了,務必好好發揮。還有,就是務必將履曆、互結、具結安排好。萬不可因此耽誤了考試。

宗澤聽到山長說報履曆,是啊,考試是要報上祖宗三代的姓名,這其中包括了母親的姓名的。

可從之前,他爹娘之間的對話來看,他娘林淑芳的來曆成疑啊。宗澤的心有點沉了。看來,今年回家,必須要跟爹娘好好說說這事兒了。不然,還考什麼科舉呢。

書院散學後,書院寄宿的學子,大都離去了,寢館裡也隻餘了一兩個跟宗澤一樣,路途遙遠的學子。

宗澤知道,算算時間,他爹也得黃昏時分才能來縣城的。

宗澤得了二兩銀子的賞銀,又加上之前家裡給的餘下的還有兩貫多錢。現在算來,宗澤也算是個手頭有錢的小富翁了。

爹還沒來,時間還早,宗澤有時間去逛逛了。他跑到小河口,逛了一圈,原本,他是想買點胭脂水粉的,一想,還是算了,這不是城裡,鄉下少有人用的。就算買了,估計娘跟姐姐們也不敢用的。

想想,宗澤又去首飾鋪子看了看,先前是給大姐買的嫁妝之用,那自己再給三個姐姐買點平日裡用的吧。

宗澤精心的挑了起來,挑來選去,宗澤看中了一支蘭花銀釵,這個銀釵送給她娘剛好。問了價兒,足要二兩銀子,宗澤原想著一咬牙買了;可轉念一想,還是算了,這釵子估計就算自己買了,娘也是不敢戴的。彆說幾個伯母會酸死,他奶也會看不順眼的。

躊躇了好一陣兒,宗澤倒底沒有買。然後又轉到了彆處。

宗澤轉了半天,買了十來丈青布,準備回家送給爺奶各兩丈,讓他們做身新衣服;餘下的給他爹好了;又買了半匹花布,讓他娘、姐姐她們也做身新衣裳穿。

然後又跑去點心鋪子,一狠心,買了十來封點心,又去雜貨鋪子買了兩斤白糖,五斤紅糖;準備拿回去讓家裡人好好吃吃。這年頭,糖是奢侈品,估計,如果他不買,家裡除了買來送禮,肯定是舍不得買來吃的。

買完這些東西,七七八八一算,花了宗澤一兩多銀子。

宗澤買的時候很痛快,買完才發現,他買得太多了,拿不回去。最後,隻得將東西寄在點心鋪子,跑回書院,問齋夫蔣叔接了個挎籃,跑了兩趟才將東西背回去。

將東西背回書院後,宗澤沒再出去,知道爹今天傍晚回來,宗澤就邊書邊等著。

現在天黑的早,天都黑儘了,陳忠運才來,他匆匆對宗澤說道:“我剛到縣城不久,因著背了好些山貨給晉秀才,就直接將東西背過去了。原本我是要找個客棧住的,但晉娘子隻是不許。我怕你等急了,就先過來跟你說一聲。說完我就要走的,怕宵禁。”

宗澤也連連催他:“爹,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陳忠運走前又叮囑:“你將東西收拾好,明天一大早我就過來的。”宗澤連連點頭。

第二天,天還沒亮,父子兩人就往家趕去。緊趕慢趕,終於在天剛剛黑時趕回了家。

一進門,林淑芳跟幾個姐姐就迎了過來。林淑芳心疼的拉過宗澤:“宗澤,快過來,娘看看。冷吧,這個天兒趕路,可真是累人的緊。”

宗澤趕緊道:“娘,彆擔心,我不冷的,我們一直走路,身上好熱的。”

林淑芳連聲說:“那就好,那就好。來,快過來吃飯。知道你們要回來,今天特意燉了雞湯。快來喝點,暖和暖和。”

宗澤確實累了,也餓了,聞言,也不說什麼。撲到桌上,狠狠的吃了一大碗雞湯才緩了下來。然後才跟母親姐姐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兒。

吃完飯,林淑芳見他也累了,趕緊催他去歇息。明天再一起好好說話兒。

第二天,宗澤又將買得布拿了四丈,還添了兩封點心一封糖給了爺奶。

陳二婆收到這些東西,高興的不得了,隻說乖孫:“你哪來的錢,買這些東西,不會是將你老子給你的飯食錢省下來買的吧?”

宗澤說道:“那哪能呢。這是我今年考試考的好,胡知縣給賞的。”

“縣令大人賞的!我的乖乖,乖孫,你可真長臉啊。”陳二婆驚歎道。

於是,這個臘月,陳二婆有了個好炫耀的資本,將宗澤給的青布大張旗鼓的拿到院子裡剪裁。

看到她在裁布做衣裳,那或過路或串門的人總會問一聲兒的。陳二婆立即用高八度的聲音告訴他們,這是他的孫子陳宗澤用縣令老爺賞的錢,給她買的布呢。

啊,那河邊陳二老漢家的山娃子,讀書了不得,知縣老爺都親口誇呢。諸如此類的話,一時間傳遍了陳家溝,成了陳家溝人今年臘月走親訪友的一大談資。

聽到眾人這些溢美之詞,幸虧宗澤這個大人芯子,還算穩的住;要不然,換個真小孩,說不定真會飄飄然了。

修整了兩天,狠吃了幾頓好的的宗澤,找了個機會,問起了母親的身世。

聽到兒子的問話,林淑芳沉默了好一陣子。不過,她也很清楚,兒子說得沒錯,兒子考縣試時是要報祖宗父母的,不好好兒的說道說道,母親來曆存疑,那還如何科考。

沉默了許久,林淑芳才眼含淚水的說了起來。

原來,母親果真如宗澤猜想的一樣,來曆不一般。

宗澤外祖父竟然是鄰縣紫利縣赫赫有名的大地主林盛!林盛雖然死了有十幾年了,但他的威名,宗澤還是時有耳聞的。

林盛在壞事前,坐擁紫利縣五坐山頭,加起來兩千多畝土地。傳說他在金洲府還有不少的產業。可算的上是個名震州府的大地主了。

後來,好像是卷入了金洲糧食弊案,家產一夜之間被抄沒殆儘。林盛本人也被斬首示眾。至於家小就不知道了。

家小?林淑芳含淚道:“當年陡聞噩耗,你外祖母懸梁自儘了。所幸當年你大舅、二舅都還未成年,都被發配到潼關修長城去了。這還是後麵你爹托人打探來的。”

宗澤很是好奇:“那娘跟爹怎麼在一起的?”

聽到宗澤問這個,林淑芳紅了臉沒有作答,最後還是他爹說了,原來又是一個千金小姐愛上長工的故事。

當年,他爹年輕,跟著他們村裡的人走州過縣的跑到他外祖父家做長工。彆看他爹現在五大三粗的,當年可是個清清俊俊的帥小夥兒,可是將他娘迷住了。

二人的這段戀情,如果沒有當年的那場禍事,肯定會悲劇收場的。

林淑芳也因這這場戀情,得以脫險。

聽他爹說完,林淑芳也紅這臉補充道:“得虧你爹帶我走了,要不然,我就會被充為官奴的。”

聽到這個,宗澤卻是有疑問:“充為官奴,你怎麼知道?有人這樣說的麼?”

林淑芳道:“是啊,當時差役來抓我是說的,當時家裡亂成一團,我也嚇得不行。當時一個當官模樣的人看到我說,先將我關起來,他過後再發落。他們把我跟你外祖母關到廂房裡,還是你爹跑進來救了我。你外祖母見狀就讓我跟你爹走,還將廂房裡那夥人沒搜到的一盒首飾給了我,讓我日後好過活。”

“後來我們跑出去時,在路上又遇到一個差役,我將身上的首飾全給了他,才跟你爹脫身出來。”

說道這兒,陳忠運補充道:“這個差役心可黑了,拿了你娘的錢財,還想要人命呢。開始是放了我們,後來卻追在後麵打悶棍,還好被我發現了,反倒將他打到溝裡去了,才逃了出來。”

宗澤聽的心潮澎湃,想不到爹娘竟然還有如次驚險的過往,宗澤問他爹道:“所以你就這樣講我娘帶回來了?”

陳忠運點點頭道:“我帶著你娘星夜兼程的趕回了陳家溝,等天黑了,我們才進村的。我跟你奶說,你娘是我在路上遇到的,跟家裡人失散了,所以,我就將她帶回來了。”

宗澤驚奇的問道:“你這樣說,奶他們就信了。”

說到這個,林淑芳嗔了陳忠運一眼,答道:“怎麼可能會信。但是,你奶沒說什麼。想想也是,家裡這個樣兒,有個不要彩禮的兒媳婦,不要白不要。”

最後就是家裡使了點兒錢,說林淑芳是陳二婆一個遠方親戚家的女兒,父母雙亡,就托到陳家來了。所幸陳家溝窮,有些媳婦還是外麵賣進來的呢。因此,林淑芳這樣的,也就不紮眼了。就這樣,林淑芳也就入了陳家溝的戶籍。

聽了他娘的來曆,宗澤心驚不已,如果他娘真的有官奴的身份,查起來,宗澤不但不能科考,而且宗澤也將是官奴身份。畢竟,官奴是官府的財產,官奴生的孩子當然也是官奴。這就要命了。

不過,換一種方式想,如果娘真是官奴,那些個差役也不可能有那麼大膽,就將他娘放走的吧。

宗澤想到了外祖母,母親一直說是自儘的,但是,她是官差進門就自儘的呢,還是後麵再自儘的?這之間的信息差距很有價值的,於是,宗澤趕緊問了出來。

林淑芳道:“後來,你爹偷偷打聽過。你外祖母被趕出我們家宅子後,還熬了一段時日的,當聽說你外祖父被判斬監侯,才懸梁自儘的。”說到這兒,林淑芳忍不住啜泣起來。宗澤趕緊安慰她。

不過這時,宗澤心中卻是又有了計較;看來,母親這個官奴身份,八成是差役說出來嚇人的。畢竟,當年林家女眷要真是被充為官奴的話,那外祖母會被差役帶走的,可實際上卻是放了她,並未將外祖母充為官奴。

宗澤這一問又勾起了林淑芳的傷心事,弄的宗澤內疚不已,見母親如此,宗澤心中打定主意:明年去縣城,無論如何得打聽清楚,如果對母親不利的話,那這個科舉自己就不考了,就縮在這陳家溝作田舍翁算了。

宗澤心中七上八下的。看樣子,自己可得好好去查查母親的身世了。外祖父當年的案子如此大,想是各縣都有邸報的,得想辦法弄來看看。

不過,現在雖還未查訪,宗澤心中已是很存疑了:以外祖父當年在金洲府來說,都能排的上號的財力,實在沒必要去搞什麼糧食弊案啊。明洪武年間,對貪墨流弊之案的打擊力度有多大,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貪瀆六十兩銀子就會剝皮實草的啊。更彆說,洪武年間那赫赫有名的郭桓吞盜官糧案,各地入獄被殺者達到數萬人之多啊。外祖父沒那麼傻吧。做個守成之人即可,何必冒殺頭的風險去做這種事呢。

不管怎樣,雖自己說萬不得已做田舍翁,那是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現在還是得想辦法弄清楚這事兒再說。自己為科舉都已付出如此之多的心力,沒道理被阻攔於此。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