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邈之笑道:“說的也是,一支步搖而已,你膩了這支,拋開便拋開了,下次若有好的,我再送你。”
寶鸞道:“不勞破費,我近來喜歡花草,不喜金玉。”
齊邈之哈哈笑兩聲:“瞧你,生得一副天真可愛的模樣,卻端得一派老氣橫秋,小善,我何時得罪過你,你總是拒我千裡之外?”
寶鸞咬著糖,腮幫子微鼓,漫不經心撒謊:“並沒有。”
齊邈之笑著靠前:“難道因為我是皇後的外甥?”
寶鸞被戳中心思,撇開腦袋,小聲低喃:“都說了沒有。”
車廂內安靜下來,寶鸞知他喜怒無常,連太子都不放在眼裡,齊皇後勢大又討得太上皇喜歡,齊邈之身為齊皇後最寵愛的外甥,行事向來放蕩不羈,宮中多數人都不願得罪他。
半晌,寶鸞從紙袋中揀出一顆糖遞給齊邈之:“吃不吃?”
齊邈之接過糖:“算你有良心。”
紫衣巷大柳樹旁的破舊民居,一房昏暗窄小的平屋亮起一豆油燈,燈台裡油芯早就燃儘,最後一末尾巴勉強撐住須臾光亮,隨即陷入黑夜。
屋內東南角靠窗的地方隔著一張幾塊木板搭成的床,床上直挺挺躺著個形容憔悴雙鬢銀白的老嫗,聽見屋外腳步聲,她艱難地喚了聲:“班哥,是你嗎?”
屋外有人應道:“阿姆,是我,我回來了。”
月光照出來人的影子,常年食不果腹的身體,雖然比同齡人生得略高些,但看上去瘦弱得很,懷中緊緊抱著一團包袱,躡手躡腳竄到牆角下的水缸。
此人不是彆人,正是崔家侍奉珍禽的虎奴班哥。
班哥洗了身體換一件乾淨衣衫,菜地裡摸黑收了薺菜,揀了蛋將雞趕進籠裡,將明天要用的柴劈好,複回到廚棚烹吃食,有條不紊地做完所有事,端著兩隻碗往屋裡去。
班哥將埋了肉的白米飯拿給鬱婆吃,他自己悄悄背過身吃昨天剩下的粥和胡餅。
鬱婆聞見肉香,驚訝:“今日怎地有肉吃?”
班哥道:“崔府裡的人賞了些銀錢。”
鬱婆讓他吃肉,班哥道:“我在府裡吃飽了才回來的。”
低下頭掰餅喝粥,狼吞虎咽,吃得精光。
鬱婆抹淚,想為他拍拍背卻沒有力氣,她病得太久,終日躺在床上,連坐起來都需要人扶。
“阿姆沒用,阿姆沒能照顧好你,反而拖累了你。”鬱婆悲戚,眼中無儘的愧疚與自責。
班哥勸慰:“阿姆,我就隻你一個親人,我照顧你是天經地義的事,什麼拖累不拖累的話,阿姆說這話,豈不傷我心?”
鬱婆聽他說傷心,立馬停下自怨,道:“班哥莫傷心,是阿姆錯了,阿姆再也不說那話。”
班哥問起白天隔壁劉嬸是否過來照拂,鬱婆道:“一日來三回,真是個好人。”
班哥附和兩句:“是啊,是個好人。”
若沒有那一月五十文的酬勞,是不是“好”人就得另說了。
他在崔府侍奉老虎,一個月兩百文錢,舍出五十文給劉嬸,剩下一百五十文,剛好夠他和鬱婆租住吃食,可鬱婆身上有病,藥方中好幾味價高的藥材,這錢就遠遠不夠了。
“那是什麼?”鬱婆看見桌子上有個包袱。
班哥將包袱拿給她看,全是碾好的藥包:“阿姆,明天你又能繼續吃藥了,待會我將鍋架上煎藥,明天早上起來剛好吃藥。”
鬱婆掩麵哽咽。
為了不拖累班哥,她曾想過一死了之,臨到頭來卻又舍不下他。她同這孩子相依為命,看著他一點點從繈褓之中的嬰兒長成如今的模樣,她不甘就這麼去了。
鬱婆知道家裡已經沒有半分積蓄,今日吃肉又抓藥,這賞錢必然得之不易。
她不放心,問:“班哥,你今日可好?沒有人為難你吧?”
班哥道:“崔家人人和氣,郎君娘子們樂善好施,怎會有人為難我?”
他收起裝藥的布袋,珍寶般放進櫃中,收拾桌上碗筷,往廚棚去了。
鬱婆倚在床架上捶了捶胸口,大開的門隱約可見廚棚升起灰煙與紅光,班哥蹲在砂鍋前煎藥,沉穩耐心,半大的身影,毫無半分孩子的稚氣。
鬱婆心中扯著陣陣的痛楚,無力地顫著唇,淚水自眼角滑落,腦中浮現曾見過的那些金貴人物。
奢華宏偉的永安宮,珠翠環繞的麗人們穿梭其間,麒德殿前穿甲佩劍的皇家衛隊威風凜凜,梨園兩部坐立伎的宮廷樂舞紗羅飄舞奏起胡樂,每年的春天,天子領著他的兒子們在皇城蹴鞠打馬。危險激烈的馬球賽,是宮中所有人熱愛的盛事。
她的班哥本不該在這方窄破的陋屋,不該穿著滿身補丁的舊袍守著砂鍋煎藥,他該在那華美龐偉的皇城裡,在馬背上意氣風發地揮動球杆,享儘世人的愛慕與敬仰。
作者有話要說:“親媽親媽,難道我不該是天之驕子嗎?為何過得如此慘淡?”
“你看看本文立意。”
今天的更完啦,明天見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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