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哥凝望牆那邊的拾翠殿,眼底陰沉之意更盛。
原來她辦宴了。
她辦宴卻不請他。
她為何不請他?她為何不肯同他見麵?
班哥摧花的手撚出黏稠花汁,一滴滴從他指間滑落。他根本不在意彆人的譏諷嘲弄,他隻在意她為何不理他了?
自那日紫宸殿寶鸞送班哥帕子後,就再沒和他見過麵。她刻意躲著他,即便兩殿相鄰,兩人亦未偶遇碰麵。
鬱婆見慣班哥人前裝笑人後陰鷙的模樣,但凡他眸中湧起陰惻惻的寒意,那便是他裝不下去要露出真麵目的時候了。
鬱婆著急:“班哥,這是皇宮,你身份不同往日,切不可任意妄為。”
班哥轉眸輕笑:“阿姆彆怕,我知道分寸。”
鬱婆又說了些什麼,班哥一味頷首點頭,實則一個字都沒聽清。
他心裡掛念寶鸞,既惱怒又鬱悶:到底為何?為何小公主要躲他?
小公主不是心胸狹窄之人,不會為偷龍轉鳳一事怨他,她若怨他,當日前往紫宸殿的路上就不會和他說那樣一番祝福之辭,更不會見他在皇後麵前落淚後悄悄拿羅帕給他。
她似雪一般純真善良,他篤定自己能夠再次靠近她,以新的身份,獲得她的親近得到她的關切。可這幾天,他去尋她,她竟避而不見,還悄悄托人帶話給他,問他能不能重新向聖人請恩換一座宮殿居住。
她躲著他,甚至都不願和他相鄰而居!
為何?到底為何?
“嘩啦”一聲,班哥掀翻棋盤,站起身。
鬱婆駭一跳,想要拉住他,但見班哥轉肩看來,漆黑發戾的眼眸中,並不全是幽冷陰鬱。
他雙眉若蹙,多愁無奈,像受了極大的委屈,眼睛通紅,似有淚意。
少年低喃:“阿姆,難道我不該拿回自己的身份嗎?”
鬱婆從未見過班哥這種模樣,無論何時,他總是沉靜從容,傲世輕物。他臉上的笑有多親和恭謙,心裡就有多不屑一顧,他從來不會質疑自己不會後悔,有時候她看著他,看到的不是一個孩子,而是不屬於這俗世的一塊雲間山石。
足夠堅硬,足夠冷情。
可就是這樣一塊山石,懊惱茫然地問她:難道他不該拿回身份嗎?
鬱婆發怔半刻,遲緩道:“……你以前從來不會問我該不該做一件事。”
班哥凝望牆那邊的拾翠殿,風裡明明什麼動靜都沒有,他卻恍惚聽到小公主與人玩鬨的聲音。
班哥情不自禁往前兩步,寬袖被風舞動猶如鶴飛。
鬱婆在他身後道:“班哥,永安宮不是個好地方。”
班哥眼睛黑泠泠,盯望拾翠殿飛簷樓閣:“阿姆,這地方好不好,彆人說了不算,我說它好,它便好。”
鬱婆噤聲。
班哥指了矮牆那頭:“阿姆,你知道那裡住了誰嗎?”
鬱婆答:“知道,是短你半天出生的那個孩子。”
她至今都想不通,趙妃那日生產過後,半天功夫,到底從哪裡尋來的女嬰?
班哥聲音低柔:“可惜那日你被人扶下去未曾見到她,你若見到她,定也會喜歡她。她是個最可愛溫柔的人,這世間沒有比她更漂亮更溫善的人,你隻要瞧她一眼,就會愛她嬌憨模樣。她在哪裡,哪裡便光華萬丈。永安宮有她,便如仙宮。”
鬱婆訝然。
不等她細看班哥麵上柔意,班哥驟然冷笑:“可她最易上當受騙,現今不知是誰,在她麵前胡言亂語,攛掇她躲避昔日舊人,待我查出……”
鬱婆後背一寒,來不及說什麼,眨眼功夫,班哥隨風消失。
白垣牆外,殿瓦高簷,少年身影如箭,極好極快的輕功,鬼魅般行走於拾翠殿屋舍之上。
拾翠殿中,寶鸞被人圍坐中央,滿殿絲竹樂起,伎人舞如水蛇,觥籌交錯,笑聲四溢。
李世跽坐案旁,隔開寶鸞身邊所有想要近身的貴族郎君,一掌拍向長案,嗬斥聒噪的小娘子們:“吵死了,一刻不停歇,我三妹都快被你們吵得耳聾了!”
少女細小的聲音幽幽飄來:“……那倒沒有。”
李世麵熱,趕開圍著寶鸞的小娘子們,扭頭同寶鸞道:“小善,和二兄說說話,二兄來了半個時辰,一句話都沒能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