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將軍查過小單將軍的籍貫,確實是普通武將家的子弟沒錯。
如今看他穿麻布袍好似雪中勁鬆,嫉妒上來:娘的,穿個破麻衣跟穿羽衣錦氅似的。
田將軍嘴裡這就有話說,喚:“小單。”不喊將軍了,隻喊小單。
歎一聲,語重心長道:“是不是家裡周轉不靈,最近缺銀子?出門在外,沒有銀子萬萬不可,你要是不嫌棄,我這裡有兩百兩銀票,你先拿去用。記得去鎮上兌,彆去軍裡兌,能少損些。”
“多謝田將軍的好意,我並不缺錢。”小單將軍抱拳謝了謝。
田將軍笑容可親:“小單,你不缺錢,怎麼穿麻布衣?連小娘要賞錢都給不出?”
話一出,小單將軍英俊的臉浮出靦腆笑容:“家裡為我說了親事,未婚妻是我心愛的人。軍中沒什麼花錢的地方,能省就省,省下的錢,正好拿去給未婚妻添箱。”
田將軍差點笑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小單,看不出來,你這戰場上的殺神,背後竟是個軟瓜蛋!大丈夫怎能為婦人折腰,你也不怕人笑話!”
知道這是個怕女人的人,積在胸中的鬱氣,又散去一些。
田將軍笑得像是銅敲鼓打,下意識想拍一拍小單將軍的肩背,手到半空想到剛才的酸麻勁,回轉落到案上,一拍桌案,差點震倒酒杯菜碟。
“還沒成婚就這樣,以後成了婚還得了?女人嘛,不能慣,慣得三不從四不得,到時候吃苦的是你自己!小單,你是個英雄人物,怎能連這點男子氣概都沒有?聽哥哥的,這錢你拿著,包個花魁親香親香。”
田將軍神采飛揚,宛若得道高僧,向初出茅廬的師弟傳授心得,一番推心置腹的禦妻之術儘數掏出,鼓舞小單將軍,將來要做威風的大丈夫。
威風的大丈夫,在外麵自然得有相好之人。田將軍指指琵琶女和舞姬們:“這幾個,不入你的眼吧?哥哥給你另備了好的,保管你喜歡。”
“田將軍的好意,我心領了。”小單將軍放下酒杯,再次抱拳相謝。
田將軍道:“和哥哥客氣什麼!軍裡沒女人,你這品階雖比尋常士兵強些,但一年到頭也難見到個母的,能不憋得慌?小子,今天讓你長長見識。”
喊人進來,一個雪白豐腴的美人嫋嫋而入,是樂營裡專門為將領酒宴助興的營妓。
雲鬢飾金簪,舉動端莊典雅,沒有半點風塵氣。款款行禮,骨子裡透出幾分高門世家的傲然,抬臉露出笑時,勾出若有若無的嫵媚姿態。
田將軍拍拍大腿:“魚娘,過來。”
魚娘在案前站定,聲若黃鸝:“恕魚娘不能聽從,魚娘隻知做鼓上舞,不懂腿上作舞,望大將軍見諒。”
田將軍並未生氣,他不喜歡假清高的男人,但喜歡假清高的女人。
臉上仍是笑嗬嗬,意味深長的眼神拋給小單將軍:“她是這邊樂營裡有名的娘子,沒有人比她的舞更好,沒有人比她的詩更妙。要不是郡公重規矩,不讓官員私擁官妓,我早將她納回家。今天你小子有福,讓她伺候你吧。”
魚娘道:“請問這位將軍什麼品階,有什麼本事,能讓妾伺候?”
田將軍佯裝惱怒,罵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皮,跪下!”裝出來的惱到底不是真惱,轉眼瞧見小單將軍臉上無動於衷的冷漠,才有幾許真惱。
“你彆和她一般計較,她就這個性子,平時伴的都是些高官,有此一問,也是情理之中。靠你自己,要想得她伺候,至少得再努力兩年。”
田將軍裝模作樣往魚娘身上打一巴掌,拎起她往小單將軍懷裡塞:“憐香惜玉些。”
叮囑魚娘:“敢怠慢我兄弟,仔細你的皮。”
田將軍自覺此事可成,闊步往外去,剛走出屋門,背後有人撞過來。回頭一看,原來是魚娘被甩了出來,摔到他身上。
意氣風發的小單將軍不慌不忙,撣了撣長袍,也不知道有什麼好撣的。日光在他麵上鍍一層流金,像是才發現有人怒目相視,他淡淡含笑,衣帶被風吹動,有晉人的風采。
一個打仗的將軍,血肉裡殺出來的戾氣突然換成柔情,很難不讓人動心,連田將軍都暫時擱淺怒意,聽他接下來要說什麼。
多情的小單將軍說:“身上沾染彆人的脂粉,我的未婚妻不會高興。田將軍,告辭。”
小單將軍一個縱身,從窗戶跳了出去。
風將田將軍的衣袖吹得打旋回轉,好一會,他才回過神,大怒:豈有此理!世間竟有這等無禮無知,不識抬舉之人!
班哥難得來鎮上一次,不急著回去,在街上逛了逛,各個鋪子都看一遍,打聽最近往來的外國商人哪些是吐蕃來的,哪些是突厥來的。
順便挑幾個頗具特色的小玩意,打算下次讓人帶回公主府。
晚上,在小鎮客棧過夜。
燈下看信,信是石源所寫,說寶鸞最近迷上驢鞠,選驢子打馬球,白天玩得高興胃口好,夜裡也睡得香。半個月沒吃安神丸,但吃了幾味潤嗓丸藥,玩驢鞠太起興,喊得嗓子啞,所以才吃藥。
班哥看完一遍,又看一遍,反複看了五六遍,才舍得將信燒掉。
屋門被人敲響,班哥置之不理。
來人的腳步聲早在一丈外就已暴露,步子輕但不乏力,來的是個擅舞的女郎。
敲門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女郎嬌聲:“小單將軍,是我,我們白天見過,我是樂營裡的魚娘,有要緊事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