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顆頭顱很快成了泥餅,士氣大漲,高呼萬歲,勇猛地衝向仍未投降的叛軍。
太陽高高升起時,戰場已分出最後的勝負。山寇全軍覆沒,主事人全斬首陣前,頑抗的也都丟了性命,剩下七千俘虜,寶鸞本著不浪費人力的原則,決定將他們餓個半死後分批次發配去沙漠中種樹造林。
城門大開,石城鎮的百姓們等候著迎接他們的救世主。崔玄暉在人群的最前方,沒來得及梳洗,簡單用袖布擦一擦,五官輪廓現出來能認個大概,扶正發冠,頎長的身形直挺似鬆——哪怕最狼狽的時候,這板正的腰杆也從未低下。
馬蹄聲飛至耳邊,馬背上的女郎衝他揚起笑臉,笑容閃耀動人心,連她身後高照大地的豔陽也自愧弗如。
她來到他身邊,驕傲地說:“表哥,我來救你了。”
她麵色略顯蒼白,精神卻神采飛揚,含笑的目光藏住了另一句話——看,這次換她救他了。
如玉的君子滿身塵埃,仿佛被日光灼燒一般,他低了眼垂了傲氣,板正的腰杆深深埋下去,輕聲道:“小善,多謝。”
寶鸞走在城中,第一次發覺人們注意到除她容貌以外的東西。他們激動呼喊她的封號,在看到她靠近時不再躲開或偷視,他們望著她,眼裡是生的希望。
他們或哭泣或大笑,像以往那樣跪拜街邊,但和從前不同的是,這次是滿懷感恩的虔誠,而以前是聊勝於無的麻木。
入了官衙,郡太守和屬官圍過來,她任命的新都護做了個好榜樣,其他人有樣學樣,大氣不敢出,小心翼翼等著她發號施令。
他們不再將她視作美貌驚人的公主——偶爾有點小聰明,比如種樹治沙。她高坐主位,第一次名副其實地占據這個位子,他們終於察覺到她除了美貌和小聰明外,還有一點點勇氣和一點點本事。
所有人等著公主入城後的第一條口令,公主沒有掩飾她的驕矜和興奮,連夜征途使得她看上去有些疲乏,但她依然光彩照人,事實上,在她領著援軍出現的那刻起,所有幸存的人都無法抑製這份仰慕,這份記憶注定難以磨滅,或將伴隨終生。
公主理所當然地拿過太守官印——現在她兩手都掌著印,一手官印,一手虎符。她儼然成了這裡的長官,抑揚頓挫下了三條命令——
第一:烹肉宰羊犒勞將士。
第二:登記死去士兵的名字,斂屍葬骨。
第三:告知前線大軍,石城鎮危機已解。
這第三條,書信是寶鸞親筆所寫,光措辭就花了半個時辰,最後也就乾巴巴的一句話。
其實他不一定知道這裡的情況,畢竟事情發生到現在,也才過去五天而已。西伐大軍離得遠,這點小動靜根本傳不到那邊去。
也許他還是會派人前來查看情況。她心裡這樣想著,已經想好自己該怎麼問話他派來的人。
信送出去沒過多久,她果然見到了班哥派來的人——他把自己派來了。
此時寶鸞正頂著一張醜臉,這張臉在聽到前線來人時就準備好了,故意弄成被刀劍毀容的樣子,妝娘技術高超,連她自己都辯不出疤痕真假。
她原本是打算用這張臉見客的,順便讓人把毀容的消息傳回去給他。現在好了,不必人傳,他親眼看見了。
班哥騎在馬上,身後是兩排精銳騎兵,一看就是馬不停歇趕過來的。連下馬都不曾,他沒有打算多待,大概過來看一眼就走。
寶鸞被灼灼目光盯著,納悶現在這個醜樣子他竟然也能下眼,而且還目不轉睛,很有一眼萬年永記於心的意味。
她此刻方覺不妥,但騎虎難下,隻能繼續裝,捂著臉蛋彆過頭:“彆看了。”
班哥許久未言。
倏然,他伸出手,對她說:“跟我走,來不來?”
“去哪裡?”
“去吐蕃,去打仗。我在哪裡,你就在哪裡。”他一眨不眨地望著她,語氣堅定:“可能會吃苦,但你不要怕,我保證,有苦我先吃。”
他有些急切,身後的將軍已經開始催促。千軍萬馬正等著主將的歸去,他本不該在這裡,可他還是來了,來看一看他的小善。
像是被一陣熱風困住,火熱又驚心,風撲打心扉,仿佛要將她整個人從內到外燒起來。鬼使神差地,她的手緩緩從臉上落下,握住那隻手,說:“好,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