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宋國舊都殘月高懸,陰雲蔽月,一片霧蒙蒙。
雖然齊軍進城,沒有驚擾百姓, 但頭天夜裡, 宋國百姓還是早早地吹了燈, 生怕引起他們的注意。
韓識背著雙手, 獨自站在城樓上。
身後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衛歸大步上前:“韓大哥,你在這兒做什麼?底下人都等著你過去喝酒呢,今日攻下宋國舊都, 聖上特意賞了酒……”
他是不是提到什麼不該提的人了?
衛歸緊急閉嘴。
韓識轉頭看他,眼神冷淡, 提起拳頭,一拳砸在了城牆上。
宋國城牆才經曆過一場戰爭, 損耗得厲害,他這一拳下去, 竟把石磚打落些許碎石頭。
衛歸忽然覺得背後一涼, 就要退走:“你不想喝就算了, 我幫你跟他們說一聲。”
韓識忽然問道:“憫憫才多大?”
“這……”
“他才多大?他才多大啊?”
衛歸咽了口唾沫:“他今年……二十四。”
石磚一聲巨響。
韓識定定道:“他才十幾歲,絕對不超過十八。”
衛歸一臉疑惑,這是什麼道理?
原來在兄長眼裡,弟弟的歲數還會減幾歲?逆天改命?
“你也有弟弟,你肯定知道。”
“不不。”衛歸連連擺手,“我不知道。”
“也是,衛環確實不太可愛。”
衛歸雙眼一瞪, 挺身上前, 據理力爭:“你什麼意思?韓識, 你說你弟弟就說你弟弟,你扯我弟弟做什麼?”
韓識沒有理會他的怒火,而是轉頭看向南邊。
然後一隻蒼鷹高展雙翅,從南邊飛來。
韓識認得它,它是韓憫養的鷹,叫做蘿卜頭。
還懂得給兄長送信,算他有點良心——
韓識裝作不在乎的模樣,抬起手要接它。卻不料蘿卜頭直接繞過他,飛過宮牆去了。
他回頭看去,那隻鷹飛到了傅詢的住所外。
衛歸心直口快:“韓大哥,彆咬了,你的牙要碎了。”
*
這回傅詢親征,就是為了宋國的書卷經籍。
韓憫沒有刻意向傅詢提過這些事情,傅詢倒是一直留心著。
不過有一件可惜的事情,韓憫的師祖,公孫老先生,在齊軍入城之後,不等傅詢派人去公孫府,就支撐著病體,走到湖邊,投水自儘了。
其實那湖一點也不深,站起來,水位隻到腰上。
而公孫府一府人,或守城,或自儘,闔府儘為宋國而死。
傅詢把這件事情告訴韓憫,又讓人把公孫府人等的屍首送去宋國的新都城。
宋君原本不大想管,但是害怕惹惱傅詢,隻好給公孫論擬了諡號,又辦了個葬禮。
韓憫難過了好久。
這日他去悅王府議事,還沒進門,就聽見楚鈺在說話。
“又添了這麼多文人,宋國文人更風流俊俏,隻怕是爭不過了。”
他不經意間回頭,看見韓憫攏著手,麵上笑意更甚,上前挽住他的手。
“你還不知道吧?聖上從宋國帶了好些個文人回來,其中有個特彆俊俏的年輕公子,吩咐底下人伺候得妥妥當當的。我們倒是沒什麼,你……”
他一麵說著,一麵去看韓憫的神色。
韓憫高興地拍掌:“太好了,又有新朋友要來了。”
楚鈺深深皺眉,這怕不是個傻子。
*
留下衛歸與韓識繼續率軍北上,傅詢將宋國皇宮裡的書卷都整理出來,帶著運載幾百個箱子的車隊南下。
初秋時節抵京,文武百官在永安城城門外等候。
韓憫站在前邊,遠遠地望見軍隊過來,傅詢騎著馬,行在最前。
眾臣俯身高呼,他來不及多看,也連忙跟著行禮。
不多時,傅詢就到了他麵前,翻身下馬,彈了一下他的官帽:“起來罷。”
眾臣起身,拍了拍衣袍。
傅詢幫韓憫拍拍衣裳,然後把他扶到馬上。
兩人同乘一騎,入宮上朝。
這回又是大半年沒見,雖然日日通信,傅詢還是想他想得很。
一見他就要抱住,雙臂攬得緊緊的。
傅詢趁機拽了一把他的腰帶:“又瘦了。”
“沒有。”
韓憫回頭望去,隻看見很長的車隊。
“那些是什麼?箱子裡裝著的。”
“一點……”傅詢頓了頓,“戰利品。”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