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憫抿了抿唇角:“我都不記得了。”他推了推韓識的手,笑著道:“從前總說他傻,結果幾年前的事情他還記得這麼清楚。”
兄長沒有說話,韓憫在黑暗中愣了一會兒,然後拍拍韓佩的腦袋:“對不起嘛,以後不會了。”
韓佩抬眼看他:“有什麼好的?”
韓憫思考許久:“沒什麼好的,但是不成的話,就壞了。”
他長歎一聲:“我會很難受的,會哭得很傷心的,終日以淚洗麵,然後英年早……”
相似的話,他從前和楊公公說過,楊公公聽了這話,最後也依著他了。
久久不語的韓識忽然發話:“說什麼傻話?”
韓憫委屈地抱住弟弟,韓識沉吟良久。
*
終究還是拗不過韓憫自己的意思。
韓憫花了好幾天時間把兄弟們勸服,然後才敢拉著楊公公去找爺爺。
有乾爺爺在旁邊拉著,韓憫也沒挨打,又磨了好幾天。
最後他去找娘親說,元娘子一聽,當時就怒了。
“我幾年前就說你早晚要跟他私奔,你還不信,我真是……韓憫!”
“您的親親兒子憫憫在呢?或許您想要再來一個親親兒婿嗎?”
元娘子那兒又緩了好幾天。
等家裡人差不多都接受了,他才敢把傅詢拉過來。
從前傅詢是皇帝,以君臣之禮相待就好。
如今他以這樣的身份上門,韓家人都有些僵硬,還有些尷尬。
總歸沒有再反對。
隻是那天,韓識與韓佩一直在院子裡練峨眉刺。
之後的事情便順利得多。
韓憫不喜奢華,再加上前線戰事尚未結束,能省則省。
正如傅詢所想,韓憫如今貴為文定侯,推行新法的重臣之一,這件事情,朝野之間無人膽敢議論,倒是有些《聖上與起居郎二三事》的讀者,瘋了一陣。
沒有動用國庫裡的東西,宮裡送過來的聘禮就是百來箱從宋國帶回來的古籍,再加上傅詢自己的產業契約。
而韓家送回去的,也是幾十箱的書,他自己珍藏的、韓爺爺收著的,還有柳老學官給他的。
楊公公出手闊氣,直接把十幾年攢下來的房產地契都塞給他。
排場雖然不大,但是箱子裡裝著的東西都是好東西。
小富翁韓憫耶了一聲。
韓憫才看了沒兩本書,很快就到了那日。
大清早被人從被窩裡挖出來,洗臉更衣。
不多時,韓憫便聽見外邊傳來喜樂聲,而後韓佩匆匆推門進來:“二哥,人到了。”
他是男子,不蓋蓋頭,也不坐花轎,一襲紅衣也穿得彆有風骨。
原本說好的是傅詢從宮裡來接他,他自己走出去,然後兩個人騎馬回宮。
結果韓識從幾個月前就在院子裡練舉重。
倒不是韓憫重,是韓識怕背他的時候把他顛著。
沒有彆的辦法,隻好讓兄長背他出去。
如今傅詢帶著人到了,韓識也在他麵前半蹲下。
“上來,哥背你出去。”
韓憫趴到兄長背上,笑著喚道:“哥。”
“第十個箱子裡是武器,你挑幾件趁手的,要是以後打起來……”
“又不是小時候了。”
門外同樣著紅衣的傅詢騎在馬上,目光緊盯著被背出來的韓憫。
韓憫朝他笑了笑,還暗中朝他揮揮手。
怪傻的。韓識也發現了,假咳兩聲提醒他。
將他送到門外,照例——也不知道該照什麼舊例,從前就沒有這樣的事情。
總之韓憫應該哭一哭,結果韓憫笑著對爺爺和娘親道:“沒事兒,我明天就回來了。”
好像就是出門旅遊。
被他這麼一說,爺爺和娘親反倒不再留他,還催他快走,不要誤了時辰。
於是韓憫走到傅詢那邊,翻身上馬,朝他拋了個眼神,隊伍就慢慢地行進起來。
韓憫好像有些緊張,他一緊張,就忍不住碎碎念。
“今天怎麼把這匹馬給我騎?你彆亂吹口哨。”
“你穿紅衣裳還挺好看的,從前沒看過。”
“快到了嗎?”
傅詢握住他的手。
圍觀的百姓有點多,韓憫不大好意思,扭頭看向其他地方。
他忽然看見人群裡有個人拿著銅鑼——
是那個鬆煙墨客的忠心讀者,每回鬆煙墨客的話本子換人,他都要敲鑼。
後來他好像就喜歡《起居郎》了。
這時韓憫與他對上目光,他摸了摸心口,歪歪地倒下去。
韓憫剛想說話,邊上的人就已經把他扶起來了。
他口裡還念念有詞:“真的真的,都是真的。”
*
皇族辦禮,不比尋常人家。
入宮之後,要在明堂殿祭祀。
傅詢沒有帶他去供奉先皇的偏殿,隻去了德宗皇帝與先太子的宮殿。
一套儀式走下來,也已經是傍晚了。
福寧殿裡燭光搖曳,喝過合巹酒,韓憫坐在桌前,慢條斯理地吃東西。
正午時,傅詢才給他塞了點心,他現在也不是特彆餓。
他放下玉筷,看向傅詢:“陛下不吃一點嗎?”
傅詢斂起太過露骨的目光,淡淡道:“不必。”
韓憫重新拿起筷子:“噢。”
傅詢給他夾菜:“你多吃點。”
“好。”
殿中太過安靜,傅詢坐在他麵前,看著他眼中燭火躍動。
韓憫抬眼:“你彆這樣看我,你想吃就吃,我沒不讓……”
話音未落,他就被按著腦袋,“吃”了一口。
“我沒說是這個‘吃’。”
傅詢抱著他往內室走。
韓憫最後看了一眼精致的菜色:“我還沒吃完。”
傅詢便道:“等餓了再吃,讓他們給你煮奶茶喝。”
一被他放在床榻上,韓憫就不自覺往裡邊躲了躲。
按在傅詢肩上的手有些發抖,韓憫咽了口唾沫:“你學過嗎?”
傅詢微怔,隨後俯下身子,啄了他一口:“我在夢裡夢見過。”
韓憫小聲地罵了一聲,就這一聲,他就被放倒在榻上。
良久之後,傅詢還能注意到他緊緊拽著帷帳的手。
傅詢捏了捏他的手指,要他放鬆一些,把皺成一團的帷帳從他手裡救出來。
他把韓憫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
*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投進來的月光由東邊窗子轉向西邊,韓憫昏昏沉沉地被領去洗漱,然後又被領回來。
心心念念的奶茶喝了兩口就喝不下了,趴在榻上就要睡死過去。
傅詢倒是很精神,幫他把被子蓋好,拇指摩挲著他通紅的耳垂。
總也看不夠。
韓憫往被子裡躲了躲,張了張口,仿佛是在說夢話。
傅詢湊過去聽,隻來得及聽見一聲“傅苟”。
不錯,做夢也夢見了。
傅詢很是滿意,長臂一攬,將他抱進懷裡。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韓憫嗚了一聲,喃喃抱怨道:“傅苟,你騙我,你根本沒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