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宮中蘭台仍亮著燈。
自宋國所得書冊,都暫時存放在蘭台,由官員整理挑選, 印製書卷發行。
殿中擺滿整齊的大書架,排列開去, 隱入黑暗之中,仿佛一眼看不到儘頭。燭火在堆疊的書卷後發著昏昏的光, 韓憫站在木梯高處, 一手提著燈籠,一手翻找書冊。
他找了有一會兒,身邊的白貓往上一撲, 兩三下跳到書架上,探出腦袋,想要幫他看看。
韓憫也很大方地把書冊往它麵前遞了遞:“是這本嗎?”
係統道:“不是。”
“恐怕不在這個架子上。你最近怎麼總讓我給你找書?在做錄入?”
這樣說著, 但韓憫還是在繼續幫它找。
白貓用前腳蹬了蹬脖頸:“你恐怕忘記了我的老本行, 我是個文獻係統。”
“還差幾本?”
“就差這本了。”
“應該是沒有,等他們明天過來, 我問問他們。”
“好。”白貓漂亮的異色鴛鴦瞳在昏暗處發著光, 看著他, 似乎有話要說。
蘭台官員早已離開,韓憫是自己留在這裡看書的。想到自己還有兩三本書沒整理完,他便小心地從高處爬下去。
還沒落地, 他就感覺自己的腰帶被扯了一下。
他下意識抓緊木梯, 回頭看了一眼, 看見來人之後, 鬆了口氣:“你怎麼過來了?”
傅詢扯著他的腰帶, 把他從木梯上帶下來, 手臂緊緊地攬著他的腰,低聲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我讓人回去說過了。”
白貓用鴛鴦瞳幽幽地盯著傅詢,傅詢從韓憫手裡接過燈籠,順勢握了握他的手:“手這樣冷。”
“還好吧?”
韓憫收回手,用手背碰了碰臉,看見白貓的眼睛在黑夜裡發著幽幽的光,對上他探究的目光,白貓一扭身子,不滿地呼嚕了兩聲。
這時傅詢又握住他的手,毫不避諱地放到自己懷裡。確實是不用避諱,在他看來,這兒就隻有他和韓憫兩個人。隻有韓憫知道,係統還在。韓憫一驚,連忙把係統屏蔽。
係統不宜。
於是白貓從書架上跳下去,又從窗戶跳走了。
宮裡人都知道這是文定侯的貓,它不會被驅趕,往往還會收獲許多小魚乾。
傅詢垂眸看向韓憫。
他怎麼會看不出來?沒彆人的時候,韓憫常常與這隻白貓說話,還經常會讓它上床。韓憫看書的時候,這隻貓也經常在他身邊。但倘若傅詢過來,對韓憫有點動作,那隻貓就會站起來,弓起背,炸著毛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但若是再有進一步的動作,白貓反倒走了。
若不是那隻貓是傅詢親自陪韓憫去買的,他都要懷疑這隻貓成精了。
十分古怪,但是韓憫沒跟他提,他也沒想問,就假裝不知道。
傅詢抬手將燈籠竹柄放在書架上,燈籠與韓憫齊平,昏昏燭光映在韓憫麵上,將他臉上一點細微的表情都照得很清楚。
他先是疑惑,而後傅詢的手掌覆在他的後腰上,他似乎是想到什麼,瞪大眼睛:“你敢在這裡……”
傅詢麵色不改,低頭吻了一下他的眼角,韓憫眨了眨眼睛,又變作平常模樣。
“我什麼都還沒說,你在想什麼?”
韓憫下意識摸了摸眼角,倒真不是他多想。
就因為大婚那天,他迷迷糊糊地說了一句“傅苟,你騙人,你根本沒學過”,傅詢就把這件事給記下了。
傅詢偏偏在這種事情上格外勤奮好學,不知道從哪裡弄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又說多練練就好了,每回都問他有沒有長進。韓憫每回都又羞又惱,眼淚都止不住,哪裡說得出話?
或許這回真是他誤會了。韓憫癟了癟嘴:“那回去吧。”
他說著就要走,傅詢卻伸手勾住他的腰帶,不準他走,委屈道:“你這樣冤枉朕,也沒有一點賠禮。”
韓憫望了望四周,他二人站在滿屋子的書裡,也是傅詢給他的聘禮。
他轉頭吹滅蠟燭,在黑暗中雙手攀上傅詢的脖子。
*
內侍們隨聖上一起過來。在蘭台門前,聖上擺手讓他們不必再跟,獨自一人進去了。
過了一會兒,聖上就領著小韓大人出來了。
傅詢嘴角破了。韓憫提著已經熄滅的燈籠,有些愧疚,沒敢看他。
他把燈籠遞給小劑子:“不小心弄滅了。”
兩人並肩走下台階。走在宮道上,宮人很識趣地遠遠跟在後邊,韓憫試著拉了拉傅詢的衣袖,看他還是不是在生氣。
他也不是故意的,誰讓傅詢動手動腳的?他一時緊張就……
傅詢有意不理他,韓憫扯了他好幾下,又喊了他好幾聲,他才轉過頭。目光沉沉,落在韓憫身上。
韓憫撓撓頭,試探著問道:“回去以後都隨你,總行了吧?”
話說得雖然小聲,可傅詢聽得一字不漏。
他笑了笑,全然沒有方才陰沉的模樣:“新學了點東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