嬋嬋戴著哥哥做的小白兔帽子,毛絨絨的白色兔毛在身上圍了一圈,遠遠看去,這裡有一隻悄悄路過人間的小白兔精。
兮娘用額頭貼一下小女兒的臉蛋,涼絲絲的。她沒有放下窗簾,而是用嬋嬋剛出生時的小繈褓裹住臉蛋,讓小女兒慢慢地看路邊的景色。
無論是淒慘的路邊骨,還是漫天的枯草黃沙,兮娘都抱著女兒靜靜地看著。女兒若是沒有與植物溝通的神通,她給女兒造一個不受風吹雨打的小金屋,讓女兒輕輕鬆鬆開開心心地過完這一輩子。女兒得了老祖宗的偏愛,她便帶女兒看儘這大江大河和人世間的掙紮苦楚。老祖宗被人所害,心有遺憾,死不瞑目。她希望她的小女兒帶著神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留遺憾。她的命是女兒的,她活一日,女兒便多一條命。
“娘的嬋嬋。”兮娘親一親小女兒的額頭,摟緊小女兒,用身體擋住冷風。
嬋嬋用額頭拱一拱娘的脖子。
這裡不好,夏天沒有西瓜空調,冬天沒有暖氣火鍋,還到處都是死人,僥幸不死的,兩眼像冬天雪地裡覓食的枯瘦野獸。
可是這裡有家人,她喜歡有家人的地方。
這一趟流放之行,犯人都是一副死相,他們似乎認定了他們會死在路上。這不是穆大林和穆七林想看見的。北疆缺人,每次派流放之人去北疆時,鎮守北疆的大將軍都親自出來點人頭。人頭越多,押送犯人的衙役得到的賞錢越多。穆七林帶著兮娘和兒子逃過荒,凡是逃出來的都是有一股精神氣撐著的,沒有一股精神氣撐著的都死在了看不見頭的黃泉路上。
去北疆流放的人和去西疆流放的人在四通八達的驛站相遇,去西疆流放的犯人被衙役打的遍體鱗傷,穆大林和穆七林押送的犯人對視一眼,總終於知好歹了。
一個宗族的族長站出來,向看起來更好說話的穆七林提出買禦寒衣物。穆七林點頭同意,不止禦寒衣物,他還買了騾子車讓孩子和小腳女人趕路用,價格自然是原價的數倍。
這一趟北疆,武皇的目的從來不是讓他們死,隻要他們為了讓自己舒服一點去找衙役,這一局武皇就贏了。一瓶取暖的酒在外麵三百個銅錢,從穆七林到宗族族長手裡就需要三個金元寶了。
族長苦笑,還是讓偷偷在隊伍後麵的死士現身,用十張銀票換了一輛騾子車。
族長兒子問穆七林:“你不怕我們的人半路劫囚?”
穆七林搖頭:“我帶上了家人,要死也是死一塊,挺好。”
族長兒子皺眉不解:“真不知道你們這些賤民怎麼想的。”
柳娘給穆七林一碗菜湯,對著族長兒子笑道:“因為你們這些人,我們已經不是人了,都是從墳堆裡爬出來的厲鬼,找你們索命。什麼時候你們這樣的人死絕了,我們就可以安息了。”
族長兒子被柳娘的笑嚇到,不知不覺退後了一步。
族長看到兒子窩囊的樣子,閉眼歎氣。
柳娘捂嘴笑得花枝招展,猛然收斂了笑容,眼裡全是狠毒,“再讓我聽見一次賤民,就當一輩子的啞巴吧。”
“賤——啊——”
舌頭落在地上,被柳娘一點點碾成肉泥。
看了一出好戲的西疆衙役大笑著喝一口酒,“我一個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都聽過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們這些讀過書一個個成了階下囚還端著架子當主子。”
西疆衙役拍拍穆大林的肩膀:“他們就是缺打,拿鞭子讓他們清醒一下就知道乖了,你要是頭一次押送犯人打不下去,我來替你。當初也是老衙役替我打,我心不夠恨,沒讓打。你看我這隻眼睛,就是我沒舍得打的犯人挖走的。你對彆人不夠狠,就是對自己狠。這路上走走停停的,早人不人鬼不鬼了。”
穆大林搖了搖頭,“我們家嬋嬋快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