嬋嬋並不想知道,她已經知道人可以蹲著,也知道人可以坐著,還知道必要時人可以躺著。
“蹲著拉的快。”
嬋嬋想捂耳朵,小手被小喇叭緊緊地握著。
“妹妹,我告訴你一個大發現,我爺爺都不知道的大發現。”
嬋嬋緩緩地眨一眨眼睛,“你想說每隻動物拉屎速度都是一樣的嗎?”
小女孩眼睛震驚到了極限,嬋嬋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接她要掉出來的眼珠。
“妹妹怎麼知道我要說這個的?”
小女孩的聲音像要撕開車頂,幸虧嬋嬋及時捂住了小耳朵。
嬋嬋找到了調節小喇叭音量的滾輪,繼續找小喇叭的電源開關,“你知道它們的拉屎速度為什麼一樣嗎?”
小喇叭連連搖頭,眼巴巴地看著嬋嬋,安安靜靜。
找到了小喇叭的電源開關,嬋輕輕了呼了一口氣,小手移開了小耳朵,“它們的粑粑有一層滑溜溜的會很快消失的透明膜,它們的腸子給予壓力時,被透明膜包裹的粑粑得跐溜一下滑下來了。”
小女孩給跐溜進行更詳細的描述,“比我爺爺貶職速度還快。”
嬋嬋:“……對!”
小女孩:“我還發現。”
眼見著她的興致又來了,嬋嬋:“你還發現它們拉粑粑的速度非常快!”
話被打斷,小女孩一瞬間忘記自己想說什麼話了,跟著嬋嬋的話題走,大大的腦瓜瘋狂點頭。
嬋嬋看著她的大腦袋和小脖子,伸手捧住她的頭,“拉粑粑慢的都被偷襲了。”
小女孩恍然大悟,心服口服,“妹妹,你比我爺爺知道的多。”
嬋嬋安心地鑽入小被子裡,蹭蹭小枕頭,舒舒服服地閉眼睡覺。
“妹妹,我們的糧食多不多,夠不夠我們吃到北疆?要是不夠吃,我們就不能一天吃兩頓了。我試過了,小孩子兩天吃一頓不會死。大人三天吃一頓不會死。我爺爺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不能隻看眼前的,要想一想以後。”
“妹妹小,要好好吃飯。我可以兩天吃一頓飯,省下來給以後吃。省吃儉用活得久。到了北疆有吃的嗎?我爺爺說,這場旱災和寒災是亡國征兆,我們武國要內亂了,去哪裡都不安全,哪裡都沒有飯吃,去其他國家才有活路。”
“南沙和無樓對戶籍管的嚴,我們進不去。東岩風調雨順,有糧食,但不能去,太遠了,走不到東岩我們就會餓死。北海是最好的去處。北疆和北海挨著,到了北疆沒有糧食可以直接北上入北海。”
嬋嬋睜開眼睛,兩眼無神。
她天真了,永動機小喇叭怎麼可能有電源開關呢?裝了永動機的小喇叭永遠滔滔不絕沒有儘頭。
嬋嬋打個小哈欠,再揉揉眼睛,坐起來,不睡了。
打開縣誌,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嘰嘰喳喳的千萬隻翠鳥聲都是可以耳朵自動篩選過濾的背景音。
“妹妹,這麼多的頭蓋骨,白白的,亮亮的,好漂亮。你們從哪裡弄來的?撿的嗎?我在路上見到的屍體上麵都是蟲子,爺爺不讓我們靠近,沾上了容易生病。你們把屍體放入河裡洗了洗嗎?下一次洗頭蓋骨的時候能叫上我嗎?爺爺和哥哥的衣服都是我洗的,我洗的可快可好了。”
“妹妹的衣服好看,不能讓粗手粗腳的人洗衣服,會洗壞。妹妹可以讓我洗,每天給我一口疙瘩餅就可以。很多人推著小車種土疙瘩,我爺爺和哥哥也做了個小推車種土疙瘩。我哥哥可喜歡乾農活了,村裡屬我哥哥伺候的莊稼長的好。”
“土疙瘩比其他莊稼長的快,種下第二天,小推車上的疙瘩苗就長了一寸。我哥哥小推車上的疙瘩苗長了三寸,不過哥哥還不滿意,和隊伍裡的一個老叔在試著堆肥。堆肥的味道大,我以為其他人會嫌棄我哥哥身上的味道,沒有欸!他們還幫我哥哥推車撿糞。”
“哥哥缺糞桶,下午就出現了新桶。哥哥沒時間吃飯,飯一直給哥哥在鍋裡熱著。哥哥的鞋子磨壞了,他們編草鞋給哥哥。哥哥這幾天快樂死了,走路帶風,放手大乾!”
車廂裡,一個小娃娃盤著小短腿,小手指按在書上,看一個字挪一下小手指,認真專注。一個枯瘦如黃豆芽的小女孩手裡磨著藥粉,口若懸河,眉飛色舞。
藥粉磨細了,兮娘倒入藥瓶中,再加入藥材放回原位,小女孩繼續一心兩用地磨藥粉,眉眼間全是抑不住的快樂。
兮娘笑著揉一揉小女孩的頭,給她一個藥丸。
小女孩放入嘴裡,驚喜:“甜的!”
大白白擠進來一個頭,嬋嬋從小白兔荷包裡拿出兩顆小糖球,偷偷地分給大白白和小女孩,“悄悄吃,不要被小滿滿和湘湘看見。”
坐在車廂外趕車的金奴忍笑。他家小主子偷偷給小滿滿和湘湘的糖球更多。這樣給的糖球似乎更甜。
茵茵舍不得咬碎小糖球,含在嘴裡,慢慢地吃。
嬋嬋若有所覺,抬頭,眼睛亮晶晶地看一看安安靜靜的茵茵,低頭,一顆顆地數小糖球。
一顆小糖球讓茵茵安靜了整整一個時辰。
噢——
她找到永動機的電源開關了!
嬋嬋合上縣誌,再給茵茵一個小糖球,安心地蓋上小被子睡覺。
第二顆糖,茵茵吃的更慢了,嬋嬋一口氣睡了兩個時辰,被哥哥抱著在外麵轉了轉才懶洋洋地睜開眼睛,含含糊糊地喊一聲哥哥,軟綿綿地貼到哥哥身上。
柳娘走過來,手裡抱著穆月的外袍,“夜裡降溫,披上。”
待穆月披上了外袍,柳娘叮囑:“明日入城,少不了吊兒郎當的街溜子和橫行無忌的土皇帝,若是不想被打擾,和嬋嬋一塊留在車廂裡,有金奴護著車廂,沒有人能夠靠近。”
嬋嬋從腰上解下長公主哥哥給的,可先斬後奏的,濃縮的,小小的,尚方寶劍。
拿錯了,再纏到腰上,解開小鞭子,舉起來。
“嬋嬋能保護好哥哥,誰欺負哥哥,嬋嬋打回去!”
穆月眉開眼笑,額頭抵著妹妹熱乎乎的小臉蛋,輕輕地拱一拱,“有妹妹在,哥哥什麼都不怕。”
嬋嬋抱住哥哥的頭,塞到自己的懷裡。
誰的哥哥,誰自己寵。
瑩白頭骨叮叮咚咚,暗紅車廂吱吱呀呀。
城門守衛遠遠觀望,心驚膽戰。
他們還記得這支走在黃泉路上的流放隊伍,如今是人是鬼?
被血浸透的麵巾遮住臉,穆大林騎馬穿過病懨懨的災民,拿出通行牌,冷冷地看向城牆上的守將。
“知府下令,闖城門者,格殺勿論,請繞道行。”
災民和進城商隊攔在城門外多日,隱隱躁動。
“孩子爹——”一聲淒厲尖銳的哭嚎聲打破了單薄的平靜麵具。
災民們憤怒地撞向城門,箭矢從上而下,一排排的螞蟻死在箭雨下。
他們不是訓練有素的士兵,依然前仆後繼。當支持著他們熬過一日日饑餓走到終點時,終點是漆黑無光的地獄。他們沒有生路可選,卻有多種多樣的死路。
箭雨,比瘟疫的日日驚恐,更溫柔。
他們解脫了。
穆大林拉住抱著孩子的母親,她回頭看穆大林,笑著鬆開手。穆大林慌忙接住嬰兒,她跑向了箭雨。
穆大林打開繈褓,嬰兒早已跟隨母親離開。
悲極,無淚,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