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連燕子上車之前,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便笑著對連燕子說:“阿家弟,我想起一件事,你就隻當個笑話聽吧。”
連燕子扶著車門看他。
“上個月啟迪黨競爭中州轄下,二級郡的議員席位,再次遭遇滑坡!你的那位大伯……他拿到了建國以來的最低選票,好像是不足六千票……”
這大概這是連燕子他們全家,外帶五係親戚所有的人口了。
連燕子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想起自己也曾有過的那個家庭,有關於那些人,那些事兒……他都有足足一兩個月沒再想他們了。
他笑笑,沒所謂的坐回車子,隔著車窗對姮不曆說:“謝謝阿家哥,那……我就走了,有關我的事情,還是請阿家兄代為保密。”
姮不曆拍拍車頂,彎腰對他說:“知道,走吧,好好讀書總是沒錯兒的。”
“哎!那麼再會!”
“再會!願……大地母神庇佑你平安順意。”
“是,她會親吻最虔誠的信徒,如您這樣品行高潔之巫,是她最愛的孩子。”
他們觸碰額頭。
分開!
姮不曆目送那車遠去。
待到他回到開誠小閣,卻發現座位那邊多了一個人,這人三十出頭,眉目嚴肅而俊朗,他著海洋藍白相間的海軍製服,肩膀上三花金線,是位海軍大將。
他盤膝坐著,正在快速的翻看阿家弟的那些手寫文本。
姮不曆上去想搶這些東西。
這位卻將手舉到一邊,嬉皮笑臉的哀求:“彆!寶貝兒,寶貝兒!先給我看看……”
誰是你的寶貝?
姮不曆有些氣惱的坐下,內心掙紮又無奈的看著麵前這個人。
巫需要供養,與蓮巫的唯一性有所區彆的是,衡巫可以接受十位左右的供養主人。
麵前這人姓趙,名希焱,是姮不曆的供養主,也算是庇護人。
如今巫與貴族關係微妙,姮不曆沒有所求,自他成巫,就被強製安排了供養主,那之後,這些人沒有給他一文的供養金,他也拒絕給這些人勘氣。
總而言之,他們關係一般,一年四季也未必能有一次半次的接觸。
他毫不客氣的上手去奪。
趙希焱隻是不給。
“你們這些人好沒意思!您的那位叔叔在國家刊物上怎麼說的?大時代第一應該驅出的蛀蟲就是巫!怎麼?少將軍您這是幻化蠅蟲來拱大蛆了?”
姮不曆的語調裡充滿著譏諷的意味。
趙希焱摸摸鼻子,有些賴皮的笑笑,他不回答姮不曆的問題,因為他就是這樣認為的。
他如政客一般無賴,擺擺手裡的文本打聽:“才將那是誰?”
姮不曆斜眼看他:“你看到他了。”
趙希焱點點頭:“恩!看到了,彆用您的美目亂我心弦,寶貝兒,我不是有意窺視的!真的!我本來是想找商奕那老東西的,他上個月截了我的軍費,誰知道他提前走了。 ”
說到這裡,趙希焱聳聳肩,接著一臉喜意的說:“哎,真是上天注定,合該我發大財呢。”
說到這裡,他將下麵的合同抽出來,翻開最後一頁,拿起筆正要簽上自己的名字。
姮不曆卻一手擋在他麵前笑著說:“你想的美!”
趙希焱將整個身體攬住那些文本哀求到:“寶貝兒,你就容我美美吧,看在國家大義的份上,我窮啊!!”
老三巷戲台下,江鴿子身邊圍著一群老頭兒,正在跟他訴苦。
“杆子爺,您老倒是給想想辦法啊,老街坊!窮啊!!”
江鴿子無奈的靠牆笑著。
窮?
現在知道難了,早就不該攬事兒。
他看著麵前這幾個,以段家老掌櫃的為首的老頭兒胡鬨小隊……
簡直無語了,您們還真是百折不撓,這都已經頂著大太陽曬了四五天了。
您們靠著牆抓抓虱子,撓撓癢癢,家長裡短不好麼?
然而他們就是不放棄奢念!
死活也要開老三巷的散夥流水席,按照成丁每人必須拿三百錢的均攤,才能支付的起兩千多人頭,約六百貫的散夥流水席錢兒。
三百錢不是少數,各家人口有多有少,怎麼算,都有人覺著自己是吃虧的。
這些老頭兒到底不是黃伯伯,他們威望不大,還脾氣不好,一句話說不對,脫下鞋,上手就打。
這有尊老的,自然也有不在意的。
忙了那麼久,如今流水席的錢兒收了十分之一都沒到。
江鴿子認為,沒錢兒,你就彆吃了唄。
可老人們卻覺著,祖宗十八代都在這幾條巷子裡生生死死,沒有這頓散夥飯,他們心裡難過。
說到底,總歸就是不舍的。
這老街區,總也不會缺這無事忙的老頭兒,老太太。
他們有自己的思想軌道,也有自己的道理。
你不能說老人家這樣做是錯的。
就隻能袖手旁觀著,等他們的熱情慢慢散去。
江鴿子擺弄著手裡的相機,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老人們訴苦,他就麵露同情的點點頭,努力儘好一個心靈垃圾桶的義務。
這些老人家也不是跟他要錢兒的,甚至,如果吃散夥飯的話,他應該是免費的上席。
老人家隻不過是想找些理解罷了。
槐樹上的知了鳴叫著。
鄧長農提著大茶壺,無聲無息的過來,給老頭們的水杯裡斟滿水。
服務完,他又悄悄走開了。
老段爺爺看著這孩子的背影,就老懷安慰的說:“這孩子,最近高低是很是不錯的,也知道尊老了,見了我,遠遠的就停腳,先問好,等我過去,他才走……哎!要是他爺還在,還不知道高興成啥樣兒呢!”
身邊一老頭許是耳背,他忽然提高了聲音來了一句:“啊?高興……你還高興個屁啊!一張老臉賣出去了,這都多少天了,三百錢都收不上來,你是有毛病吧!你還高興!老糊塗了你!!”
段爺爺氣急敗壞的反口:“你知道個屁!!”
這句老頭倒是聽明白了,罵自己呢!
他當下蹦起來,指著段爺爺就開罵:“嘿!我說你個段葫蘆!我可大你一輩兒呢!我是你叔叔!你也敢罵我……”
段老頭一翻白眼,大聲說:“狗屁的叔叔!你是誰家的叔叔,回你們牛角頭去,甭跟我在這裡充大輩兒……我是牛角尾的!你算什麼東西?老子住杆子爺家對門兒!他見了我都是得喊爺爺的!!”
“你說的這是屁話,來,杆子爺,我跟你說,甭聽這老東西胡咧咧,你爸江壩頭可比他長兩輩兒,他是你大侄兒!!你被騙了,嘿!你個老東西,我早就想揭發你了!”
段爺爺惱羞,站起來上手要捶,眾老頭一看不好,當下都紛紛站起來,拉架的拉架,勸說的勸說。
江鴿子也沒管他們,隻無奈的靠牆哀歎,這都幾天了,每天都要來上幾場,他也是醉了。
正鬨騰著,忽有老頭兒喊了一句:“嘿!嘿嘿!停手吧,外人來了,呦!是貴人來了,甭給人家看了笑話,趕緊,趕緊……”
常輝郡的外姓王走了沒多少年,年輕人無所謂,可這些老人家對貴族的畏懼,卻是根深蒂固的。
這眼見著,從建築公司臨時簡易辦公樓裡,呼啦啦出來一幫人。
打頭的江鴿子卻是認識的。
那位於氏代表,姓墨的女士。
老頭們掃掃自己身上不多的灰塵,都一個個的貼牆站著。
雖然沒有法律規定他們這樣兒了,可是老人家還是見了這些人畏懼。
江鴿子坐著,睡著的薛班主躺著打著胡嚕。
待那群人呼呼啦啦的來了,江鴿子仔細一看,卻發現一個更加熟的人。
中間被簇擁的這位,卻是那晚在天空飛翔的那個胖子。
江鴿子看到了關秋安。
關秋安這時也看到了江鴿子。
這胖子心裡頓時不舒服起來,他長這麼大,人生最大的虧,就是在這個死孩子身上吃的。
這段時間,雖然沒人提這件事。
可是他一想起來,就是渾身的不舒服,簡直想死一樣的感覺。
他恨的不成,偏又七竅玲瓏,知道自己家主子有些在意,他就不能尋這個人的麻煩。
咋辦?
當看不見吧!
關秋安先是十分看不上的一斜眼,接著將腦袋迅速扭向一邊兒,當沒看到一樣加快巡查腳步,被簇擁著,又嘩啦啦的去了……
老頭們敬畏又羨慕的看著那些人遠去。
等人影看不到了,段爺爺來了一句:“瞧瞧,人貴人這個聲勢,這都多少年沒見過到貴人了……”
他話音未落,耳背的與他前仇還在,該聽到的他聽不到,不該聽到的他卻聽明白了。
這老頭兒立刻一臉譏諷的回頭奚落:“顯得你多大本事是的,那就是個主管,還貴人?就你能!你見過幾個貴人?甭說你,你家祖宗見過幾個?”
段爺爺吸了一口涼氣,大罵起來:“我不能!我多土蛋,我見過個啥,好!我沒見過,總比你個外來戶強,來來來,就你知道!就你能!成!你能你往這裡給我拍上六百貫,我就承認你!”
“六百貫!呸!你想的美,我傻了我給你拍六百貫!來來!你拍一百貫就成……拍下來,我認你做個爺爺,給你磕倆響的叫你美美!!”
“爺爺瘋了!爺爺給你拍一百貫?”
“你給誰當爺爺呢!”
“就給你!!!”
“打你個老東西,叫你胡說八道!”
就這樣,散夥飯團隊,再次衍生出一零一次大戰。
倆脾氣不好的老頭兒,又開始廝打起來。
江鴿子無奈的看著,這莫名其妙的戰爭,由雙人打成群架,然後,夕陽夕下,有小童在巷子口喊了句:“爺哎!開飯了,給你打了酒,做了燒豆腐,爺!!彆玩了……回家了!”
不知道誰帶了頭,他們莫名其妙的打了起來,又莫名其妙的散了去。
江鴿子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一直在打呼嚕的薛班主忽慢慢坐起來。
江鴿子輕笑了一聲:“您沒睡著啊?”
薛班主伸伸懶腰:“我是瞎子,又不是聾子,瞧您說的,這幫老無賴聲兒那麼大……”
江鴿子伸手扶了他一把,笑著說:“哎,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這一天不打一架,我看他們吃飯都不香。”
薛班主倒是很理解的點點頭:“嗨,理解……幾輩子了,不吃一頓就散了,這個,還,真說不過去呢!早起先,我是說,內亂……內亂那時候忙著奔命那會兒,街裡還吃了一頓呢,何況現在……明兒啊,你去我那兒一下,這錢不多,我出了!”
江鴿子趕緊拒絕,哪怕是他出呢,也不能讓人家一個靠著賣唱的老人家出。
可是,他所有的錢都給了連燕子,他也沒錢。
正發愁呢,街那邊,忽然慢慢走來一個人。
江鴿子一看這人,便立時堆出笑容打招呼:“嘿,美女……看這裡,看這裡。”
工作了一天,好不容易送走貴客的墨女士,正穿著她的小高跟在老三巷的泥地上掙紮。
江鴿子喊了她好幾句。
而在墨女士的以前人生道路上,被人稱呼美女的次數,幾乎就是個零。
沒錯,她不好看,脾氣也不好,沒人跟她結契,又在公關部上班,如此,就有個威風凜凜的外號,黒虔婆。
美女?
墨女士指指自己。
江鴿子點頭如搗蒜。
墨女士一臉納悶的走過來,很有禮節的行禮問好。
“杆子爺,您好啊!”
江鴿子帶著開花饅頭一般的笑容跟她擺手:“墨女士,我請你喝個小酒唄?”
墨女士神色莫名的扶扶自己的眼鏡兒。
她是做建築的。
這做建築的開工程跟人打交道,走哪兒,也不缺遇到三兩隻坐地虎。
她原以為,這是個通情達理的。
也是自己倒黴,偏偏她走的最慢,包包還忘到辦公室了。
江鴿子一臉甜蜜的笑著,這真是說曹操,曹操就來了。
那就找個由頭,拉點社會福利一般的讚助吧。
他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