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鐵鑄造的地漏子, 被沉重的摔在地上, 地麵一沉, 汙泥四濺。
鄧長農這輩子都沒有獨立做過這樣一件事情,他癱軟的在地上喘息著,兩隻眼睛都累的發了直。
江鴿子笑了一聲, 回頭對俞東池說:“喏,這是答應你的第二個核心。”
俞東池有些驚,他順手推開猛的阻擋在他麵前的內侍官,探頭看了一眼。
“核心?”
江鴿子點點頭:“對,核心。”
俞東池遲疑了一下, 走過去來回檢查半天兒才說到:“這是個……下水井口吧?”
江鴿子認真的與他解釋:“井蓋兒!”
說完,他笑眯眯的一歪頭, 對著那外麵圍著的裡三層外三層的街坊喊了一聲:“段奶奶……老太太你在不在啊?”
其實,自打老何太太開始賣唱賺錢兒, 這邊早就聚攏了大量的街坊看熱鬨。
看著那邊一張一疊的現金交易,誰的小心肝不是在顫悠著。
聽到江鴿子喊自己,段家老太太跌跌撞撞的她就扒拉開人群,竄了出來,一溜小跑到這邊, 還不等江鴿子與她說話,她便張嘴問:“鴿子!你說吧, 我啥都會唱!”
人群發出巨大的笑聲, 段四哥兄弟幾個羞愧的一捂臉, 簡直沒眼睛看。
江鴿子對著周鬆淳一撚指頭:“一百貫。”
周鬆淳無奈的搖頭, 他們帶的現金不多,隻好拿起支票本又寫了一張遞過來。
江鴿子接過支票,用一種恨的人牙根癢癢的語調說到:“哎呀,知識就是力量啊!”
說完,他把支票遞給段奶奶,對她說:“老太太,你去告訴貴人,這是啥?”
段老太太有些慌,張嘴就說:“哦,這是山上道士爺爺用來……”
江鴿子趕緊阻止:“不是這段,不是這段……”
段奶奶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問:“好幾段呢,您要聽哪段啊……”
這老太太這樣一說,俞東池他們那邊的態度就有些遲疑了。
哎呀?
這是隨便找了個老太太出來胡說八道騙錢兒來了麼?
俞東池慢慢走到桌子麵前坐下,斜靠在一邊,笑眯眯的看著江鴿子。
江鴿子無奈的一拍腦門。
這下子,老太太也知道說錯話了,她猶豫的看下支票上的數字,最後一咬牙,她將支票又推了過去:“那……那,那就算了啊,這是我老婆子見識短,可不是我們杆子爺兒的錯……哎呦,這人老了,腦袋不好了……”
江鴿子按住支票,笑著溫聲安慰老太太說:“您就跟他們說太華女皇那一段。”
老太太點點頭:“哦!這個啊……”
她回頭看看那個臟兮兮,滿是黑泥兒的下水蓋兒,有些氣不足的說到:“這個吧……咱……常輝郡以前叫太華國來著,這個好像是最後一代太華女王為了抵禦外敵,就在常輝郡下麵,造了一座地下王城,這些地漏兒吧,就是當時用來換氣兒的……”
俞東池扭臉看看一位內侍,那位內侍走到他麵前低頭說:“這些日子,我們查閱的曆史資料裡,並沒有……太華國在此築城的記錄。”
周鬆淳聞言抬臉衝江鴿子笑:“我說小杆子,你這是沒事兒做,戲耍人兒玩呢?缺錢你就說啊……甭說百貫,幾百貫爺們都沒放在眼裡,你……這樣就不對了吧。嘿!可真有意思,還把人家隔壁郡的曆史拿來這邊用了,人家隔壁郡,太華女王銅像立了幾十年了,怎麼又成了你們這裡的?小子,小心點~說話,咋騙,可是~會吃官司的。”
江鴿子聽他這樣說,頓時就覺著……恩,像是這樣不知道好賴人的二傻子,不騙他一下,真是對不住自己的良心了。
老段太太嚇死了,她拉著江鴿子哀求說:“鴿子呀,是不是奶奶給你闖禍了……我不是故意的,咱也沒要人家錢不是麼,沒事吧?”
江鴿子伸手捏捏鼻子,叉腰看了一會天空之後,他無奈的說到:“既然這樣,那,就再賣你們個核心吧!”
周鬆淳譏諷到:“再賣我們個下水井蓋兒?”
江鴿子輕笑:“下水井蓋一共一百零八個,誰家門口的,就把錢兒給誰家,這個是不能少的,我說的這個麼……也算是佐證吧……”
俞東池用手指敲打一下桌子,有些漫不經心的問:“什麼佐證?”
江鴿子抿抿嘴兒:“太華女王的鳳床了解一下?”
“什麼?!”
俞東池他們有些驚訝的互相看了一眼,俞東池隻是微驚,可周鬆淳卻是先喊了一句什麼,接著拍著桌子哈哈大笑起來:“哈哈……你說什麼呢,還太華女王的鳳床……我去,見過騙子,沒見過你這樣的,你可真能吹,來來……給我看看你家鳳床……”
俞東池嘴角微勾,如果說鳳床的話,他母親大人睡的也算是鳳床吧,這小孩兒真有意思。
他也是一臉無奈的忍笑,心裡隻是不信。
江鴿子聳聳肩,有些無奈的又去摸自己的後頸肉,他心想,老子不敲詐你個幾十萬貫的,老子不姓江,反正老子也不姓江……
他站起來,喊了段四哥幾個回家。
待江鴿子走遠,周鬆淳才對俞東池說到:“八爺,您信他?”
俞東池歪著腦袋輕笑了一聲後,用下巴微微點點自己的侍從官說到:“這幫家夥,忙活了有半年了吧,這半年,經費用了不少,可是呢……做了茅廁石的狀元牌坊都沒給我找到過一個。”
那位侍從官微微先後退了一步,低下了頭。
周鬆淳用手拍拍桌子,最後他態度誠懇的道歉:“是我的錯!”
俞東池搖搖頭。
周鬆淳卻扭臉對那位侍從官說:“你把老三巷的資料整理一下,明兒你回去吧,把你先生叫來,就說……甭跟我提什麼課題,什麼大義,爺靠著年金養了你們十五年了吧,花錢兒無數,成果一個沒有,還國字號的學者,還不如一個做老鞋的老太太……”
那人沒說話,隻是羞愧的又退了幾步。
天氣漸漸悶熱起來,靠水的地方,總是會孕養各式的飛蟲兒。
那些蟲兒成片的從水底撲上岸,又成群結隊的往人群裡紮。
沒多久,圍觀的人群裡,出現了啪啪啪的把掌聲。
站在一邊的侍從官拿著一把扇子狼狽的驅趕著。
正在這個時候,林苑春手持一個木盒子,悄悄從一邊走過來。
他來到俞東池他們麵前,沉默的微微鞠躬。
然後將那個絹麵的木盒子放在桌子上,打開蓋子,先取出四五個銅罐子開蓋,接著又取出一個有飛鶴圖樣的提梁香薰爐出來,又拿了裡麵一套的鏟子,並伸出手指挨個在那些銅罐子上數了一次,按照薛爺爺教的順序,打開爐子,一鏟,一鏟的在哪兒笨手拙腳的配香料。
周鬆淳看著這幾個銅罐子,眼睛劃過一些驚愕。
有些東西,就是一種感覺。
雖然他嘲笑江鴿子說有鳳床這玩意兒。
然而,他麵前這套香具卻不是民間的東西。
它應該出身王府,最少有七八百年的曆史,飛鶴曾是建國初那會子流行的式樣,這款物件,流行的時間不長,存世很少。
卻沒想到,在這個巷子,竟有幸目睹了一套完整的。
他再拿起香罐用手托底,放於眼前一尺處輕輕的扇動,挨個辨識過去,恩,丁香,八角,藿香,柑皮……
這些都是驅蚊的香料。
老三巷……水深呢!
想到這裡,他忽態度軟和起來,抬手對林苑春說:“我來吧。”
林苑春嚇了一跳,抬眼看看他,又小心翼翼的將香鏟放下。
周鬆淳一伸手,挽起自己的衣袖,接果身邊內侍遞過來的手巾淨手,漱口之後,這才行雲流水一般的在那邊按照自己的理解,配起了驅蚊的香。
到底大家公子出身,周鬆淳的動作優雅漂亮,就如一場表演一般。
俞東池托著下巴認真的看著,他會欣賞,然而這個……他卻是不會的。
等到香料燃了起來,生出嫋嫋的青煙。
他不緊不慢的來了一句:“太沉了。”
周鬆淳擰了一下眉毛說:“您將就吧,那邊好像是個地下室。”
俞東池扭臉看了一眼,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一爐驅蚊香,香線圍著俞東池轉悠著,那些蚊蟲不敢近身,便轉身襲擊周鬆淳那邊。
周鬆淳他們默默的忍耐著,最多伸手撣一下,卻不敢在俞東池麵前做出,拿著大巴掌,拍自己脖子大腿的俗世樣兒。
正不耐煩間。
隱約著,從巷子裡傳來一陣陣的沉悶震動,還有整齊劃一的號子聲響。
“讓!讓!讓!讓!讓!讓……”
人群分開,黑暗中,那張誇張的,出奇大床榻便漸漸顯露了真容,它奇大無比,被八個大漢,手裡墊著海綿,小心翼翼的抬著,最後沉悶的被放置在地上。
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俞東池猛的站了起來。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並快步的走了過去。
這東西……是真的不一般呢!
即便他不懂得古董,可是,他也能從這張誇張的床榻上,看到了一種不一樣的,君臨天下的絕對氣質。
三山五嶽為基,瓊勾在右,赤陽在左,金鳳翱翔,行雲布雨。
隻有女主江山,才有這樣的東西。
可是……這樣的重器,如何會出現在老三巷這樣的地方?
其實,就連江鴿子都不知道,這張床還真是,遊戲美工是仿皇宮內廷的款式,隻是那位小姑娘有些任性,就毫不客氣的,臆造了這些圖形。
俞東池抬臉對周鬆淳說了一句:“清場,封存。”
周鬆淳點點頭,回頭吩咐了下去。
江鴿子低頭冷笑了一聲,接著又若無其事的抬頭說:“黃伯伯留下。”
就這樣,黃伯伯誠惶誠恐的被留在了原地。
沒多久,場地裡安靜下來。
江鴿子又是禮儀稀碎的那副樣子,他半夢不醒的靠牆斜坐著,還把兩隻腳翹在桌子上。
俞東池圍著這張大床打量了半天,好久之後,他才一臉困惑的走回來,坐下問江鴿子:“這樣的……東西,你哪兒得的?”
江鴿子笑著搖搖頭:“家裡本就有的,老頭兒死了我才在家裡翻出來,至於他在哪兒得的,我就不知道了,不然……你找個巫,招招魂,問問他本人?”
江鴿子說的是正話,絕對不是開玩笑。
蓋爾大陸,古巫通鬼。
江鴿子這樣坦然的說了,俞東池便信了。
他誠懇的對江鴿子說:“要是有這樣的東西,那位老太太說的太華地下城,興許……還真的有呢,隻是,這還不夠!”
是的,證據依舊不夠。
江鴿子吸吸氣,他歪頭看著黃伯伯說:“老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