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封存的蓮池附近氣氛緊張壓抑,真木倉實彈的士兵們守著入蓮池的各個路口。
在蓮池周遭,過去的老舊護欄已經被拆卸的乾乾淨淨。露天的小商販,擺放貨品的水泥板台子也都不知道被移動到了什麼地方。
甚至,蓮池水塘子裡每年都會亂七八糟開放的那些蓮花,也被人拔的一乾二淨。
池塘中心一台巨大的三腳架掛著六爪勘探機在不停的向上挖著淤泥。
幾輛大噸位悶罐子水泥車在岸邊不緊不慢的等待著,裝滿一車淤泥,那邊就拉走一車淤泥。
地麵鋪著厚實的草墊子,那些悶罐車來去都無聲無息的。
俞東池今日穿著一套純黑色的,肩膀有黃金龍紋大麥穗的筆挺的軍服,他安靜的站立在蓮池邊上,身體不動,眼睛卻看著岸邊的一個巨大的祭台。
那祭台是九色彩棚,上麵金絲銀線,繡著巫們腦海中臆造出來的大地之母的各種形象。
有拿武器的,拿水瓶的,拿彩帶的,拿樂器的……
仿若世上一切物件都需要大地之母拿拿,才能產生在這個世界。
在巫的眼裡,大地之母無所不能。
祭台邊上,一位巫穿著繡金蓮八重祭服,單手持一個白玉碗,另外一隻手在翻著奇怪的手勢,口中默念有詞,念一會他便撩起一些白玉碗裡的汁水去擦眼睛。
這種工作似乎十分的勞累。
夜幕都阻擋不了他腦門上汗珠子,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他有些累,還有些氣喘籲籲的。
見他這樣,俞東池就走了過去,先是行禮,然後溫和客氣的勸了一句:“真是辛苦您了,要不休息一下,今夜看樣子是睡不得了。”
祭台邊上的巫也真是扛不住了,他搖晃了一下,伸手接過邊上遞來的帕子,擦擦汗珠,又在侍者的攙扶下走下祭台。
最後,他癱坐在岸邊的矮塌上,露著一絲笑容鬆了一口氣般的說:“總算是……沒有白費功夫,那下麵王氣越來越盛,我想,入口一定就在這裡了!”
俞東池也是滿麵的喜色,他親手接過茶盞奉過去說:“是呀,整整一個月了,如果不是您,我們還不知道忙活到什麼時候呢,您先進一口參茶,提提氣!”
這巫接過參茶,慢慢的噙了一口,又將茶盞放在一邊兒。
他就是九州最後一位可以看王氣的蓮巫,連璋。
也就是連燕子那位傳說當中的大堂哥了。
連璋如今倒是滿麵輕鬆,心情也是十分愉快的。
他笑著說:“沒事兒,我閒著也是閒著,這樣的工作,我還挺願意的,能拿錢兒,又能免費旅行,也不用成日悶在中州,金宮那點景致我早就膩了!哎,我呀,是哪兒也去不得!以後啊~有這樣的好事兒,儘管找我就是,你我又不是外人。”
連璋與俞東池說話的語氣,就如老友一般。
說起來,蓮巫與皇室的關係,就是這麼的好。這個好,也隻是蓮巫本身,與他家親戚是無關的。
連璋今年也才三十多歲,他結契的夫人是俞東池的表姐,按照人間輩分,他算俞東池的表姐夫。
還真不是外人。
俞東池聽他這樣說,便也笑著說:“我看啊!以後您也閒不住了,自打我出了這個餿主意,巫大人以後的清閒日子~怕是也沒有了,說不得……他們以後還會惱我呢!”
連璋輕笑:“撓你做什麼,好不容易有了點用處,感激還來不及!不過,掘墳盜墓的事兒,我們是不會做的,不過~這個找找曆史遺跡,大家還是願意的。
誰家不是背著一大家子吃喝,想弄點大銀子花用,巫的日子也不好過呢!以後,這活兒就都給我吧,你說,誰給你出的這種好主意,我可要謝謝他呢!”
俞東池聞言,眼角頓時抽搐起來,他剛要張嘴,那池子當中的操作員忽然喊了一句:“抓住了!抓住了!到底兒了……”
連璋他們立刻站了起來,一起走向池子邊緣。
隻見那個爪機鋼筋繃的筆直筆直的,那下麵許是東西太沉,掛著操作駕駛室也有些搖晃。
俞東池擺擺手,對那邊吩咐了一句:“加大抽水量!再開過一台爪機!”
就這樣,靠著右邊的夾道,又晃晃悠悠的開了一輛勘探爪機,對著池塘中心慢慢的下了爪子。
隨著水麵咕嘟作響,一股子十分陰冷的氣流在水麵飄起,引起無數水旋在池麵開始打轉。
連璋拉住俞東池先後走了幾步,伸手他利落的做了幾個手勢念到:“橫多風雨路,西風號九泉,吾母庇四方,靈子遮目,雲子閉耳,無嗅無味,皆為虛無……封!”
頓時俞東池他們身上溫暖了起來。
那些漩渦越來越多,最後彙集成一個巨大的旋子,隨著水麵氣泡咕嘟嘟的不停作響。現場陰風陣陣,氣溫越來越低,竟然有些刺骨寒涼。
正在此刻,遠處老三巷又響起了一陣鞭炮聲,隨著鑼鼓一響,現場的寒氣竟奇異的徐徐回暖起來。
隱約著有人在遠處喊了起來:“祖宗!看戲了!杆子爺兒允了,您來看戲熱鬨吧!杆兒爺允了,都出來吧祖宗!!”
說來也奇怪,隨著那邊依依呀呀一起嗓子。
這邊就氣泡忽就沒有了,漩渦也沒有了。
連璋鬆了一口氣,眼神看向神色冷靜的俞東池。
怪不得選這個日子,真是什麼都被他算到了。
他張嘴正要問,卻不想,那邊的隔離牆上,忽然有人也唱了起來:“你挑著擔啊……我牽著馬啊……呔!妖怪!好大膽!誰叫你們在我家挖坑!壞我的規矩,這是找死沒地方了……”
這一聲走了調子的奇怪歌兒響起,頓時把現場的士兵還有連璋他們嚇的不輕。
他們紛紛舉起手裡的武器,對準了發聲的地方。
本來剛才這些大活人就有些恐懼,現在這裡還來這樣一嗓子嚇唬人!
站在俞東池邊上的侍衛舉槍就要打,卻被俞東池立刻攔下,他喊了一句:“都住手!!住手!”
江鴿子滿眼睛金星,他眼睜睜的看著無數穿著鎧甲的阿飄從自己身邊飛過,向著那邊大戲台就去了。
恩?外來的鬼?
大怒!
抬手正要打。
卻有人對他說:“住手!”
哎呀!這又是個有後台的妖?
他從牆壁上,迅速又蹦到池子中心的三腳架上,單腿立在上麵,搖搖晃晃,以隨時要墜落的姿態,反手罩著眉心四處偵查。
現場的人都驚了一下,正常人就沒有這樣蹦躂的。
這是猴吧?
俞東池哭笑不得,他捂著臉無奈的捏捏眉心,到底是……驚了這個活祖宗了。
這下子,這個死要錢算是跨不過去了。
他原想著,在人家門口挖,這家夥是絕對不會同意的,等到成了事實,再坐下來也好商議。
這倒好!
他看看江鴿子,看他那股子醉樣子,就知道他今晚喝的實在不少,他好聲好氣的勸到:“鴿子,你下來。”
江鴿子眨巴下眼睛,打個酒嗝,他以一種奇異的平衡姿態,九十度彎腰向下看,還問呢:“下來?你讓我下來我就下來,我就不!”
趕巧那邊鑼鼓響了一下。
這貨頓時又激昂了,他用手一指站在俞東池身邊連璋,看他長袍大褂兒一身絲帶的,一看就不是好鳥。
他大聲說:“呔,你們這些黑心賊,俺弄住一個,你說你家噠,弄住一個,你說你家的,還叫不叫人好好的殺怪了,老子混了好幾年了,新手村都沒出,你又來走後門了?”
其實他也好不到哪兒去,掛了一身亂七八糟的手繡荷包,還帶著一臉的紅嘴唇印兒。
俞東池是心裡有鬼,一點好處都沒有的挖了人家江鴿子的地方,雖然隻是三分之一,到底也是不地道。
他隻能好聲好氣的哄著:“鴿子,你下來,我跟你說件事。”
江鴿子才不下來呢,他指著他哼了一聲,滿臉的不屑一顧:“你誰啊?你叫我下來……”
這話音沒落,周鬆淳在一邊來了一句:“杆子爺,給你羊錢兒……”
對呀,這家夥,拉走了自己的羊,還沒給錢呢!
周鬆淳這話音還沒落,江鴿子咻的一下,就蹦到了俞東池麵前,兩隻手抓住他的衣領一頓晃悠:“我就知道你跑不了,錢呢,你這個萬惡的高衙內!”
連璋驚訝萬分的看著俞東池。
他認識這人很多年了,卻從來沒有見過這人的臉上有過這樣豐富的表情。
俞東池滿臉哭笑不得,他用巨大的忍耐跟包容,一隻手攬著搖晃的江鴿子,一隻手不停的跟周鬆淳擺動。
周鬆淳憋著笑的在周圍走了一圈,集合了好大一疊鈔票放在俞東池手裡。
俞東池接過錢,扶著江鴿子去了一邊的矮塌,按著他坐下,又將那些鈔票塞在他手裡,順手使勁給他擦擦一臉唇印,又將他身上的荷包揪下來,毫不客氣的順手一丟後,好聲好氣的哄著說:“你乖乖坐著,來!數數,看看數目對不對?”
江鴿子見了鈔票,頓時,師傅也不要了,西天也不去了,走後門的神仙也不管了,那些飄飄愛上哪兒就上哪兒。
他窮啊!他一張一張的數著鈔票。
站在周鬆淳身邊的軍官有些驚異的指著江鴿子,又看看他。
周鬆淳無奈的一擺手:“甭看我,咱理虧著呢,又不能開槍,咱們那位看著呢!”他瞥了一眼正在哄人的俞東池,壓低聲音說:“我跟你說,你彆不信,像你這樣的!再來二十個,這位打你們跟玩兒似的……”
正說著,卻不想那邊兩台爪機晃晃悠悠的就抓起了一塊巨大的石板,鋼纜嘰嘰嘎嘎的就把它吊出了水麵……
隨著那石板升起來,黑暗的池塘底部,忽然咕嘟,咕嘟的往外翻起銀色的水花。
現場有人自然知道遇到了什麼,就大喊起來:“不好!挖到了防盜的水銀池了,趕緊捂住口鼻!”
“封存現場!!迅速後退!!”
“後退!後退!!“
古人防盜,也就是哪幾種,流沙,硫磺噴火車,箭弩機關,水銀池……
其中,最難受的就是水銀池。
當大量的水銀接觸空氣以及熱度便會迅速揮發,變為汞蒸氣,這玩意兒可是劇毒。
現場一片混亂,俞東池第一時間拉起連璋就跑。
他跑了幾步,將連璋交到周鬆淳手裡,順手又取過兩個防毒麵具。
一個自己戴起來,一個又翻身跑到江鴿子麵前給他套上。
那隻是十幾秒的過程。
給自己帶好麵具,俞東池衝到池塘邊,摘下自己的白手套,雙手往地麵一抓,無數的土壤石塊就開始鬆動,猶如被指揮著一般,結成無數土龍向著池塘就灌了下去。
這就是為什麼東大陸皇室至今掌握實權,屹立不倒的原因。
每一位正統皇室,宗室成員,他們皆為異人。就如地球裡寫的那般,隻是異能不同罷了。
所以,蓋爾大陸的真正內核便是,科技與異能均分的世界。他們相互對持,卻又互相利用合作,誰也弄不掉誰,便均分天下。
江鴿子隻覺呼吸一頓氣悶,他便伸手摘去麵前這個礙眼的物件,將防毒麵具往地下一丟。
抬眼看去。
現場一片混亂。
酒……頓時被嚇醒了。
他搖晃著腦袋,慢慢的走到俞東池麵前,一伸手,摘去他的麵具,瞪著他大聲問:“怎麼是你?”
他回頭看看翻著銀花的池塘,又問:“你做了什麼?”
俞東池此刻已經顧不得他,他對他大喊:“你趕緊走!快走……回去趕緊疏散人群!”
身後,鑼鼓喧天,一片老街坊的喝彩聲響著。
江鴿子扯著他的衣領大喊了一聲:“你在我家做了什麼!啊?”
家?
喊出這話,江鴿子也愣了。
他回頭看向老三巷。
那邊十裡人間,親親密密,笑語嫣然,那兒已經是他的家了麼?
堵不住的水銀,猶如噴泉一般的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