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我也這麼想,到了這個時候,你我,怕是都沒有退路了。”
江鴿子輕笑:“從頭我就沒想退。”
他說完,對禁區光幕那邊的盤腿坐的一群人擺擺手。
那些人慢慢站起來,一起走到江鴿子麵前。
隻有一位在抱著腦袋,蹲在那邊索索發抖。
江鴿子揚揚眉,大聲喊到:“毛尖先生!”
換了作訓服的毛尖先生,一臉驚恐,滿臉淚水的抬頭大聲喊了一句:“你騙我!!”
江鴿子聳下肩膀:“對,因為你發死人財!一切欺騙老人的混蛋,都應該下地獄!”
說完,江鴿子沒再搭理繼續哭泣的毛尖先生,他看向麵前這兩排人。
這些人年齡都不大,都是一水兒三十歲到四十歲的年紀,正值人生最好的階段,也都是因為自己的一個計劃,被上官大力抽調來的,土係,冰係以及金屬係的操控者。
有幾張麵孔江鴿子昨天見過,也有幾張他還是第一次得見。
不過他聽上官大力說,他們都屬於有了家庭,有了一到兩個後代的操控者,同時,他們也是軍人。
他們靜默無聲,雙手於後背交疊,筆直的站著,從眼神到氣魄,都有江鴿子熟悉的默然生死的堅韌。
這是一種不畏生死的熟悉味道。
軍人這種特殊的種群,在哪兒都一樣吧!
江鴿子忽又想到一個詞彙。
何德何能!
自己何德何能,竟然卷裹了這樣的人,跟自己一起赴死?
死?
會死麼?
其實,就連他也不確定。
是的,他甚至都無法確定自己能完整的出來。
然而,他想,他需要拚儘全力了。
到了此時,江鴿子自己都沒發現,他已經忘記了連燕子,他的腦海裡,有無數的眼睛,那幾個在禁區內的孩子,災民家屬,那些巫,還有麵前的軍人。
人活一世,就總得做點什麼對得起自己的事情吧!
腳下微微起伏,江鴿子不用回頭都知道,那兩隻玩意兒又開始造孽了!
雖然兩輩子他都沒有在這樣肅穆的氣氛之下說過話。
他惶恐!
可是,卻也不得不,也必須要說一些什麼了。
上官大力挨個拍著自己下屬的肩膀,挨個兒大力的擁抱他們,一個個輪換過去,他走到了江鴿子麵前,抬起的手卻有些猶豫了。
江鴿子笑笑,向有著作戰黑板架子的地方走去。
上官大力跟著他身後,懇切的說:“這些人,這些士兵!都是我從小看大的!是我從一個一個親手選拔,訓練出來的,我把他們當成親兒子!一個個看著他們出息,結契立業,有妻有子!他們本來有著更好的前途……”現在卻被你牽扯了進來。
江鴿子沒回頭的輕笑:“我知道了,你不相信我?”
上官大力確定的點點頭:“是!”
不相信。
“你還是相信我的好,這樣你能舒服點兒。”
他能如何解釋,說自己就是一個外來戶,不是這個星球的人?那裡麵不是什麼魔魘,那就是兩隻遊戲BOOS?
他們信麼?
誰也不會相信的。
他們認為自己就是這宇宙唯一的人類,是這個星球最高級的動物,他們有自己的規則,有自己的獨立的曆史,他們相信魔魘天生天養,與他們一起存在於這個世界。
而這個認知,無需自己去打破,也沒有必要去打破。
江鴿子將作戰講解架推到這些操控者麵前,接著打開準備好的地圖,伸出手拍拍版麵。
那些操控者走了過來,紛紛聚在他身邊。
毛尖先生大力抽泣了一聲,到底,他還是站了起來,慢慢的走到圈裡。
他是個聰明人。
雖然江鴿子這個計劃,這些人昨天已經聽過三次,自己在心裡又反複想了一整夜。
可是現在他們還是想再聽一次。
安靜的禁區,江鴿子不算是很成熟的聲音,有些稚嫩,卻異常篤定沉穩的慢慢的,穩穩當當的響了起來。
“諸位,雖然昨天已經為大家講解了三次,而這一次,我就簡略的說一下。”
他們異口同聲的回答:“是!”
“好的,我們先來看禁區地圖,這是一個二十萬平方米的三角區,之所以它是三角,是因為這塊地方,情人崖……”
江鴿子點點地圖上三角底部的一個切麵。
那個切麵是一個懸崖,懸崖下麵就是東岸最深的一個深水區域。
以前東岸附近的情侶喜歡來這裡迎接海岸初升的旭日,因此,此地得名情人崖。
江鴿子的計劃很簡單,將自己的禁幕與禁區禁幕相溶,帶著這些操控者進入魔魘活躍區域。
眾所周知,魔魘的活動是機械的,是有規律的可循的。
因此,靠著他在外的一夜記錄觀察,每天災區內哪個點被破壞的最厲害的,就是這個魔魘要碰撞的區域。
而這一點,官方也早有記錄。
雖然蓋爾科技無法消滅魔魘,然而抓住它的活動規律還是很簡單的。
江鴿子根據這次魔魘現象發生地的特殊三角地形,製定了這個計劃。
之所以得到東大陸實權派的支援,也是因為,這個計劃聽上去,完全可行。
江鴿子準備一會帶人進去,在禁區魔魘活動附近插下女貞樹根,發育出一顆新的女貞樹,雖然樹根活動力隻有一公裡範圍,然而……足夠了!
到了那時,他會分切割出二十個保護屏蔽,為那些操控者製造一個護盾牆,然後指揮著那些樹枝,吊起那些操控者,再根據魔魘遇到障礙物就會破壞的特性,由操控者人為製造土牆,冰牆,甚至金屬障礙。
隨著魔魘一步一步的撞擊,將魔魘引到情人崖,最後由巫們推動禁幕將它推下懸崖,掉入深水區。
而深水區那邊,巫們已經配合科技設備,重新圍好一個新的,遠離人類居住區的小型禁區領域,困住那兩隻跌落懸崖的魔魘。
將魔魘帶離人類活動區域這個創意,一經江鴿子講解,對蓋爾人來說,真的就像是一下貫通任督二脈一般的,令他們又是恍然大悟,又是苦笑不已。
是的,他們以前是真的沒從這樣的角度去設想過。
窗戶紙就這樣捅破了。
原來,竟然可以這樣做麼?
那些巫製造一個方圓一公裡的禁區,是很容易的事情。
從計劃表麵來分析,成功的係數是相當大的。
不,是前所未有的大。
就這樣,除了實權派,江鴿子也得到了,計劃當中,巫係力量的全力支持。
畢竟,蓋爾大陸有人類曆史以來,巫唯一束手無策的,就是魔魘。
魔魘沒有思想,而巫對它的仇恨可達萬年。
其實,江鴿子還有一件事沒有說。
那就是遊戲玩家都知道一件事,在遊戲裡引怪,卡怪的時候,都不能跑的太快,奔跑太急,就容易造成怪物脫離。
怪物脫離之後,會出現什麼情況呢!
很簡單,它們會回歸它們的刷新點。
這就是江鴿子的計劃!
將怪引到脫離,送它們回去刷新點。
一切聽上去,都是那麼好!
然而,真正實施的時候,會那麼順暢麼?
江鴿子不知道。
他隻是一個隻有三十級的小新人,能夠想到這些,已經儘了他前生後世所有的智慧,甚至用吃奶的力量來形容,都不過分。
最後,他的十五分鐘講解總算結束。
江鴿子垂下手臂,看向這些人問到:“那麼,就到這裡吧,你們~還有問題麼?”
上官大力捏捏鼻子,舉起自己的手臂。
江鴿子忽有些想笑,然而還是憋住了。
他點點頭,嚴肅的指著他說:“您說。”
上官大力有些不好意思:“其實,都挺好的,真的,我覺著很好!可是,如按照您所說,這個計劃是完美的,但是……”
江鴿子挑挑眉毛:“但是?”
上官大力嘴唇抖動了兩下,他本不想說,不過都到了這個地方,他想即便是影響軍心,他也是要問一問的,不然……萬一……萬一失敗了,他會後悔一輩子的。
“是的,我是這樣想的,計劃很好,可是我們所有步驟的成功與否,都取決您的那顆女貞樹,還有您為我的隊員們做的保護屏障是否安全為前提,說實話,我不相信您……”
江鴿子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從褲子口袋掏出香煙,點燃,吸了一口,呼出一口煙之後,他說:“走吧,信不信的,都走到這裡了,你們還能往哪兒去呢?”
上官大力呆住了。
是呀,麵對魔魘,人類無處可去了。
江鴿子帶著人向前堅定的走著。
上官大力卻在他身後大喊到:“先生!祝您凱旋!!”
江鴿子停下腳步回頭。
他呆住了。
眼前,耳邊,齊刷刷的,震動靈魂的聲音利落的響起。
上官大力行將自己的拳頭錘向左肩,他在行著東大陸軍禮。
而在他身後,上萬人都站立筆直,所有的軍人都在向他們行著軍禮。
禁區上空,飛艇鳴笛,昂長悠遠……
那是出征的笛聲。
江鴿子身邊的人回禮,而他不是軍人,就隻好向那些人,深深的鞠躬。
上官大力抬起頭最後說到:“請您,無論如何,儘您最大的努力,請……帶所有的人,所有的……人,出來!”
這一次,江鴿子點頭了。
他說:“好。”
俞東池從飛艇上下來就開始奔跑。
他的腦子很亂,不知道該去想點什麼才合適他此刻的心情。
那天江鴿子離開之後,他沒有一日心靈是安穩的。
他的心就像裂了無數的縫隙一般,每時每刻都在漏風,都在疼,
他壓抑自己,儘量回避,拚命工作。
然而卻並不好受,一點用處都沒有。
他就是想他,想他的一切,無時無刻不在幼稚的,違反自己的一切思想軌道的在想他。
他拚命的跑著,一直在懊悔著,怨恨著自己。
他恨自己,並不停的在心裡痛罵自己。
他要阻止這件事,他絕不會讓鴿子進去的!
哪怕,他不要這個王爵,他也要帶走他,哪怕最後的結果是流放自由巷!
那又如何!
他不能失去他!
在來的路上,他不斷地問自己,一直問自己。
為什麼自己要來!
最後他想,他是愛上那人了。
那個全世界,獨一份的,總是自由自在,無所顧忌,像天空翱翔的金鷹一般的江鴿子。
沒錯,他喜歡他,喜歡的已經瘋魔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才分開幾天,這家夥竟然膽子這樣大?
他根本不知道要麵對的是什麼!
蓋爾大陸自從有了人類,就有了魔魘。
先祖籍道為什麼早死,對外說是急症,那是因為籍道一生未嘗敗績,為了皇室的麵子,家族集體緘默。
皇室所有的成員都知道,先祖籍道是在與魔魘正麵衝突的時候,被重擊而死,並且,他們都知道,先祖籍道的屍身雖然安睡在陵寢之內,然而他的屍身並不完整。
被重擊之後,先祖身體立刻碎成無數塊,跌落在大地之上,因為碎的太徹底,最後都拚湊不起來了。
那樣的籍道,那樣的開國帝,都無法接下魔魘的重擊,而作為王刃的繼承者,一個小小的杆子。
即便鴿子與眾不同,能力卓越,然而,他比先祖還厲害麼?
如果不是先祖生前已經有九州計劃,現在東大陸早就沒了李氏。
那樣睿智武勇的先祖籍道都不成。
王刃可以麼?
不可能的!
俞東池一路疾奔,跌跌撞撞,摔了無數次。
又無數次爬了起來。
最後,當俞東池終於跑到禁幕之前,他卻隻看到一個背影,還有那個緩緩的正要關閉的裂縫。
他上前幾步,想衝進去。
上官大力他們卻大驚失色,一個個的撲上去,驚恐交加的抱住他,拉住他,按住他……
俞東池大喊了一聲:“鴿子!!!!”
江鴿子聽到了!
卻沒有回頭。
俞東池雙目發赤,他大喊了一聲,周圍的沙粒一陣卷起,上官大力他們被甩到了一邊。
他就是個搞藝術的,他先祖也是李籍道呢!
當上官大力他們慢慢爬起。
看到的是恢複原狀的禁區光幕。
而光幕那頭,江鴿子回過身,目瞪口呆的看向趴在地上的那個人。
俞東池咧著嘴笑著,牙齒白的可以反射陽光。
他像個傻子一樣,開心的笑著。
他喘著氣,大笑著說:“嗨!鴿子,我……我剛才喊你,你沒聽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