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鴿子十分羨慕的看著麵前這一群人, 尤其是那個竹竿子, 人家因作品強大,可以全樓縱橫,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旁人作為評委, 那更是爺中爺,到哪兒不是被捧著。
而自己呢?卻作為藝術新丁,就隻能守著自己的“作品”, 寸步不得離開。
他要為到來的遊客, 及帶有疑問的評委們, 做出專業的“藝術”解答, 並且要宣傳自己的藝術理念, 為以後成為大師的道路刷神格?
可問題是,誰他媽的想成為大師啊!
給個學徒就成了啊!
自己之所以願意雕刻這麼大,那是因為這塊木料不要錢啊!
今兒是第一天開館,上午就隻給世界級,國家級的專業評委們看,下午才麵對公眾及民間評委開放時間。
並且, 麵前這些評委不對動態藝術, 如,那些琵琶, 古曲,音樂表演類彆做出評判。
因為, 大部分動態藝術, 是以大眾評委的票數為主票的。
所以這屋子裡提前鋪墊的那些橋段, 如現場製作麵塑,現場織布,繡花,打絡子,燙葫蘆,還有為來客評委服務的,具有老三巷特色的修麵刮胡子,修腳剪指甲,按摩送點心吃……一乾服務性質表演,對專業的藝術評委們,是沒有作用的。
可就連江鴿子都沒想到,俞東池會再次來給自己捧場坐鎮,在開館之後沒多久,他繞過前七層的藝術館,爽快直接的就帶人來了。
非但人來,他還帶了這麼厲害的一個……不!一位世界級彆的建築藝術大師來坐鎮。
這,這就必須要心懷感恩了。
不然誰會對一個區區老三巷的民藝館發生興趣呢?
興許……逛累了,偶爾路過會來吧。
江鴿子套用地球攬客的套路,不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麼。
作為全梨花館的最後場館,有很多評委走不到這個地方,手裡就已無剩票。
同時,這也是俞東池最擔心的問題,他舍不得鴿子失望,又沒法把具有街道性質的小館放在彆的藝術館前麵。
人家前麵,大的是以國家為單位,小的也是成名藝術家的展館,還有大量有傳承背景的由藝術學徒,拚湊的新星場館……
這排在誰家麵前也不合適啊!
最後他想,反正他追求鴿子已經是很明麵的事情,早就是各種聚會的熱門話題。所以,他也就爽快的偏心眼,兩次帶著人來了。
這次來的這些人,其實昨日已經見過了,並在江鴿子的帶領下,參觀過了十號館了。
所以,再次見麵之後,有幾位評委就直接拿出選票,當著俞東池麵填好,接著與江鴿子親切示意告彆。
江鴿子領情,並將他們送到門口,再三道謝。
至於剩下那些評委為什麼不給選票?
不是俞東池不夠麵子,而是這梨花館上下八層,有多少九州本根係的藝術家需要這一票,並且整個的十號館,除了裡麵那間攝影作品,從技巧,立意,作品成熟度上,算得上是頂級藝術……
有關民藝這些?拜托,他們也是老九州人,那些東西不管怎麼包裝,他們也是知道,或者見過,甚至在這樣的環境生活過的。
所以,江鴿子整的這套新鮮,美好是美好,然而用在外國評委身上,作用力要更加突出一些。
十號館安安靜靜的,沒人交談,沒人走動,隻有背景音在老琵琶的伴奏下反複吆喝。
所有的燈光大亮著,在《夕陽下的老三巷》前,就隻留下俞東池跟那個竹竿子老頭兒,還有老三巷臨時培訓的幾位講解員……
至於有作品的段四哥,四嫂子……他們早就都躲在角落,被嚇的不敢出來了。
他們吧……到底是小地方出身,有些不出臉也是正常的。
周鬆淳看左右沒事,就走到樹根茶台案子邊上,自己燒水,自己烹茶,甚至他還敲敲桌板,眼裡喜愛非常,就尋思著,等到展會結束,他就去江鴿子麵前努力討好,捎帶賣臉,力圖搞一套這樣的茶台,請江鴿子再刻上標記,也好回去送給中州的祖祖,作巴結之禮。
江鴿子送完評委,回到館內,就跟在這位竹竿子身後沉默的作陪。
昨天他從頭到尾做了一場講解,今天又帶著黃伯伯家的子嗣,來回教了三次……
他不想再來第五次了。
他的一切耐性,也絕對不超過一巴掌。
不是他不想用其他人幫忙,隻是老三巷先天腿短,眼界不寬,人才算是徹底挑不出來了,除了黃伯伯家的孩子,有當鋪出工,古玩師傅專業教導過的經驗。
至於彆的街坊,他們如今更愛在飛艇接待大廳跳舞,一天一人一貫出工費,還給就業機會,傻子才不表現自己呢。
段四哥兩口子現在都不知道有多羨慕,多後悔了。
至於如今家裡,剩下的老三巷街坊們,那也都沒閒著,大賽組委會下了巨大的單子,老三巷做了價值萬貫的買賣!
他們正在老戲台那邊,沒命的做包子,做點心,烤製各色味道的小餅乾呢。
要知道,這一切吃食,往後就不能算作是街邊攤了,是擁有《老三巷》商標的上等吃食了。
“哦?哦!哦?哦哦哦……”
身邊這位有著竹竿子一樣身材,相貌若猴的藝術大師,不斷小聲發著,哦,哦,哦的猥瑣音。
才將俞東池做過介紹了,這位名字叫做槐九月,是梨花館的總設計師,這就是人家能在自己的作品裡四處徜徉的原因。
並且這位名字裡也有個九字。
九是九州人對藝術大師的尊重,也是一種藝術頂端的無冕榮譽,此名非藝術家本名,是進入國際藝術大師級彆的藝術家,在獲得榮耀之後……一切榮譽就屬於吾皇!
而到了那時,在位皇帝會正式下達聖旨為藝術大師重新賜名。
九差一步圓滿,是具有神秘象征意義的數字,因此,皇帝就將之賜予自己的藝術家,以來顯示自己尊重與尊重的態度。
有與之共享一切長久之美意。
像是音樂大師莊九德先生,雕塑大師洛九尚先生,他們顯然都獲得過此類榮耀。
藝術學徒,藝術家,大師,大匠師,這就是藝術家們一生都要攀爬的階梯。
而九也有上九,中九,下九之分。
像是這位槐九月大師,他就不必親身去俞東池的招待茶會,他是打發學生去的。
這位距離匠師,也是一步之遙。
而今天他屈尊降貴來十號廳,也是看在俞東池這個皇室藝術發言人,讚助人的身份,加上梨花館一大筆設計費……看在錢兒的麵子上,他才不得不來看一位名不見經傳,從未聽過的,連藝術學徒都不是的素人作品。
這還真算作是給足了麵子的。
一入十號廳,槐九月大師就被江鴿子的核桃木群雕作品,給迅速定住了。
當他看到掛在一邊的作品介紹,在得知這根核桃木的本來形態,曾是一塊廢材!
出於個人喜好,他甚至決定坐下來,與這位藝術家來一場,深切的藝術探討。
是的,是探討!指點就算了,他是建築設計方麵的國際藝術大師,雖然半步入大匠師,可對雕刻唯原材上略有研究,至於其他方麵,就是隔壁的一般油畫藝術作品,槐九月先生都不會頂著一張大猴臉,去做外行人筆意指點。
俞東池笑盈盈的作陪,除了最初的介紹身份,親身上陣為江鴿子介紹人脈,以作刷神格作用。
至於其餘時間……要如何打發呢?
他看看身後的助手,助手點點頭後轉身離開。
他想他可以把工作帶來吧,那樣就一邊陪鴿子展覽,一邊在這邊做鎮館的鎮物了。
江鴿子說自己是十號館的鎮物,那麼這鎮物總得就是一對吧!
所以他也必須占據在這裡,與鴿子相守,才配的上是一對鎮物。
哎!常輝藝術大會開門寒酸,撒了二十多萬多張請柬出去,然而隻心酸的吸引到了兩萬多的民間評委,國外的自不必說,國內神格高的藝術家,也有百分之七十沒有到場。
還有來自全世界,全九州的遊客……人數總歸是太寒酸了。
常輝小荷畢竟才露尖角,在藝術家心裡,藝術是屬於全世界的,給不給皇室麵子這件事,其實還真沒那麼重要。
不過俞東池相信,如他勤勤懇懇,紮紮實實的通過十年以上的潤養,常輝的梨花獎的早晚會跨入二獎區。
至於這頂端,彆說他不敢想,甚至他母皇都不敢想。
若是各國權利的觸角,能伸到藝術界的核心地帶,九州的藝術界也不會這般狼狽了。
所以能請到槐九月大師,就已是俞東池在藝術界的最大人脈,連他當年能免試入藝術高等學校,學習藝術鑒賞,那也是槐九月大師出的推薦信,為他引薦的全世界最好的藝術引導師。
並且,槐九月大師手裡雖隻有一票,然而卻等同民間評委千票。
與頂級大師票數不同,民間評委手裡有十張票,可多投,一票就隻是一票。
邁入藝術學徒,千票足矣,最後再給鴿子弄個銀獎?要是這樣,鴿子學徒都不必做了,以後出去也安全順暢了。
俞東池覺著,他所喜歡的鴿子,就該昂首挺胸,走的道路也必須跟彆人不一樣的。
可憐的俞東池,他就是用這種無聲無息的方式,已將兩位有九大師送到了江鴿子麵前。
而他的鴿子,不管他送來的是誰,他每次都漂漂亮亮的就與對方成了,可坐下來隨意一聊的普通朋友。
老實話,俞東池都計劃好了,他希望江鴿子可以得到上九大師,藝術大師的指導。
親傳他都沒敢想,顧問指導師就可以了。
也是大地母神看護,俞東池最擔心的傳承問題,出身問題,如今他也不必操心了。
人江鴿子稀裡糊塗的,就有了那麼夯的傳承,在這梨花館溜達一圈,去找傳承三十代以上的繼承人去,很少的……時代總是會自然消耗一些不必要的東西。
傳承也是如此。
傳承過三十代,從時間上來計算就應該已成體係,可以獨立成館,做館主了。
俞東池想著心事,緊緊跟隨在江鴿子身邊,看到江鴿子沉默無言,他就心裡發急,就恨不得放下身份,親身上陣,去做講解去了……
鴿子,你那麼聰明?怎麼就看不出這人有多麼重要?他進來的時候,可是站在我前麵半步的距離啊!
雖然我不想您低頭,然而麵前這位,他值得。
江鴿子沒去看俞東池,他就跟在槐九月的身邊,既不主動開口,也不刻意逢迎。
他的人生閱曆告訴他,這位這般的與眾不同,他若想給自己選票,不用巴結也給了。要是不想給,你俞東池站在這裡,你看人家去觀察過你的神色麼?
沒有!
這位基本就目中無人,誰也不看了。
如大部分藝術家都擁有一些怪癖一般,有人將偏執的怪癖放在心裡,有人責浮於表層,並特立獨行。
槐九月大師就是個很特立獨行的家夥,他瘦竹竿般身材,搭配小山羊胡子就不必說了,他今天還穿著一件厚實白袍。
人家這白袍可不一般,袍正麵掛滿了他各種藝術大賽獲取的榮耀獎章,從金到銅,甚至紀念獎章他也沒放過,那是一路佩戴墜地,走起路來如正當年紀的有錢老三巷姑娘,叮當作響之外,他也不嫌重的慌。
見江鴿子盯著自己胸前的獎章看,這位藝術大師總算把眼神從作品介紹上挪開,他忽就羞澀起來了。
你問江鴿子為啥知道他羞澀?
那是因為他的這張猴子臉,忽就有了猴屁股的風采了唄。
他用手在胸口比劃了一下,認真誠懇的與江鴿子作解釋到:“他們總是問我參加過哪次大賽?獲得過多少榮譽?您知道麼,詳細的敘述我整三十多年來的創作之路,就太累了!”
說到這裡,槐九月大師是一臉沉痛,好似想起許多不堪回首的時光般。
他又憤然的與江鴿子控訴到:“他們甚至不會買我最薄的一本個人介紹著作!想了解我,看書就好了啊!我給配了圖片啊!我哪有那麼多時間分享給他們?並且您懂的,有時候……那些……從嘴巴裡說出來,會,顯得我有些浮躁又虛榮,對吧?”
所以,你就掛在身上了麼?
江鴿子點點頭,好奇又認真的再次打量了一遍,這些金燦燦,銀光光,銅亮亮……的獎章。
他甚至都蹲下看了幾眼,還伸手摸了一模。
嘖!看這一身的榮耀,這位的藝術道路也是真的……是夠長的,最早的參加紀念章,都可以追到二十五年前了。
看完站起,江鴿子麵露微笑,誠懇,誠實,誠摯的讚賞說:“好看!您厲害!”
槐九月看這位漂亮先生這般誇獎自己,就立時傲嬌加倍起來,他還晃動了一下自己的竹竿身材,配著叮叮當當的聲兒說:“不要提厲害這件事!您也厲害!有很多人比我厲害!我是說……那些人!對吧?他們很囉嗦的,我這麼一穿,哼!頓時一切麻煩全無了!您不知道,有時候這些聲音還能給我很多新的靈感呢……。”
江鴿子做出完全理解的樣子,他笑笑,還指著槐九月大師的背部說:“我要是你,就把建築作品全攬照片縮小,印在後背與前麵對照,那樣豈不是更方便?”
是的,你還可以給你的小山羊胡子編小辮,紮蝴蝶結……到了老年的時候,等你頭發全白,你就是鄧布利多了。
槐九月眼睛一亮,拍手大讚說:“對呀!對呀!我怎麼沒想到呢?”
江鴿子當下詫異,所以……這就信了?
真是高看你了,你竟是個赫奇帕奇!
他乾巴巴的笑著附和說:“嗬……好!”你高興就好。
槐九月走過來,踮著腳尖,還親昵的拍拍江鴿子的肩膀,笑著說:“我回去就派他們給我定製袍子,真是謝謝您啊,從您的作品就能看出,您對世界的理解,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俞東池驚愕的看著江鴿子,看他自在的跟槐九月交流著,並且這裡還是槐大師做主動方的?
又來了,又來了!
就是這種莫名其妙的江鴿子效應,它到底是怎麼產生的?是如何產生的?
雖然藝術家真的就是看作品說話,江鴿子的作品也的確是好作品,不過這也太快了吧?
九德先生也好,九尚先生也好,現在還有九月大師……
他很少見到槐九月大師,會以這樣的態度,親切的與人溝通。
他迅速扭臉看向坐在一邊喝茶的周鬆淳,滿眼都是不遮掩的困惑。
而周鬆淳,作為對俞東池最了解的人,他就隻對他舉舉茶杯,然後滿麵一言難儘的仰頭灌茶。
對!沒錯!就又是這樣了!
他也早就被打擊的習慣了,那家夥就沒有做不到的事情……他要了自己手裡工作機會份額,還要賣給自己各色大包子!
然後自己還要對他心懷感激。、
真的,他就是感激了!
所以殿下,您就過來喝茶吧,反正是免費的。
能讓這家夥免費的機會可不多呢!
再說,您都鎮物了,鎮物就不該說話!就應默默的做本職工作,趴著不好麼?像自己一樣,他可憐的小心臟啊,可早就趴下了呢……
感謝完江鴿子,九月大師回身走到木雕麵前,他先是用手掌來回撫摸這根核桃木……隨著他眼睛越來越亮,他手裡的動作也越來越複雜,他甚至有時候會用臉去貼木頭表層感受,從頭到尾,他用一根銀色的小金屬棒子,細細的反複敲打了三次。
甚至最後他還從身邊的口袋裡,取出一個銀色的盒子,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儀器,將之扣在核桃木上,來回挪動看上麵的數據,經過背正兩麵,上下勘探之後,他麵上的神情就更加滿意放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