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2 / 2)

十裡人間 老草吃嫩牛 21752 字 8個月前

是的,不是讚賞,而是期盼之後,得到想要結果的滿意放鬆。

後他扭頭問江鴿子:“您對木性處理,是有獨門技巧的吧?”

木性?

江鴿子抬臉看看他,還沒來得及理解透徹這個問題,那邊又開始不管不顧的絮叨了。

他說:“您這個年紀,已經認識到了這一點,這……真是太了不起了!這就是我一直!一直說的材料為主,本真至美原則!

其實我上次在中州藝術高校做過這樣的演講,可惜沒人聽,看!那……那群蠢貨就是什麼都不在意,也活該報應!”

蠢貨?不對吧!

也許以前江鴿子會有蓋爾藝術很蠢的刻板印象。而這一切印象的來源,是因為他生活的老三巷,隻有生活需求,沒有到達對藝術有追求的程度。

而這次參賽,彆的場館他也是去了的,也是不斷被震撼的。

不說最好的,就說隔壁吧,雖隻是幾個小國拚館,然而人家國家出寶石,出水晶,因此他們的寶石鑲嵌藝術,就是全世界最好的。

不論從設計到鑲嵌手法,甭說蓋爾,甚至是地球也比不上。

反正,江鴿子是第一次見到,將寶石語言連成一串祝福,然後通過藝術切割,寶石會隨著每天光線不斷調整,不斷變化,並互相反射的漸變藝術……它不是直接反射的,是可以穿透隔壁晶體,照射反射的……二十四小時,十二種變化的,這!簡直就是技藝太精湛,太精彩了。

人家一國,就隻做珠寶設計藝術,然後靠著珠寶出口生意,反哺國民,難怪人家就厲害呢。

反正他是沒有在地球看到過,那麼美的,切割,鑲嵌漸變色藝術。

總而言之,四處參觀之後,收獲頗多,耳目一新,很震撼就對了。

耳朵邊,九月大師還在生氣當中:“……您相信我說的一切吧!這絕對不是看在殿下的麵子上,對您進行的虛無吹捧!您不了解我,雖然他內心是這樣想的,可是我內心已經拒絕他了!”

江鴿子的眼睛立刻看向俞東池。

這叫人家俞東池可說點啥好呢,他隻能苦笑著表示遺憾,繼續沉默不語。

可九月大師並不準備放過他,他直言到:“他這樣做,就大錯特錯了!這樣對您不公平,您說是麼?您應該得到公平的評判,這樣才能得到正確評價,這有利於您的成長……您最好跟殿下保持距離,他對一切藝術的態度,都有銅臭在腐蝕,政治家的心是黑的,他們隻做剝削藝術……”

站在一邊的俞東池當下尷尬,不能忍,隻得忍,他隻好轉身離開這個糟心的地方,找周鬆淳去了。

周鬆淳見他來,便立刻蹦起,去對麵的照片牆下麵,於疊放的整齊漂亮的《老三巷》牌點心匣子裡,挑選出幾樣不太甜的,給他偉大的殿下奉上,期盼可以撫慰他受傷的心靈。

甚至他還低聲說到:“您能不能離這隻老猴子遠些,真是~慣壞了!”

俞東池無奈的點頭:“是我母親慣的,這話你跟陛下說去……”

那頭,槐九月大師是壓根沒看出來自己得罪人了,他依舊在那邊誠懇的與江鴿子探討著:“我是做建築出身的,設計的時候就總會將材料質量放在一切的前麵……現代科技雖然昌明,卻依舊有很多雕刻大師不敢觸及木質素材,您知道為什麼麼?”

江鴿子搖頭,他是外星人來的,他怎麼知道為什麼?

“哼!那是因為!大自然公平公正……材料做不好,嘿!您懂的!所以就衝著您對材料的處理這一點,出於您對材料的愛惜,我就能給您個全世界最高分!所以您對朽木有特殊的處理辦法,對麼?這可真是了不起的技巧啊!”

江鴿子對這話嘮算是沒法了,他說:“所以要……謝謝您麼?”

“謝謝?為什麼謝謝?不要!這是您該得的榮譽!我是說,您挽救了全世界的廢料廠……送您一條發財的道路,我要是您,就早跟那邊那家夥簽署廢料廠使用合同,如果成功了……嘿嘿,恭喜您,您發財了!大財!”

正在拆包裝的周鬆淳再也無法忍耐,他噗哧笑出了聲兒。

俞東池抬臉看向江鴿子。

而江鴿子也滿麵笑的,半點都不羞愧的在看著他。

所以,他又被算計了麼?

好吧,您高興就好!

九月大師大力的拍著這根木頭,還在讚歎著誇獎到:“……有很多人對木性理解不夠,就隻敢下手石材,石材石性不變,可你能雕刻一輩子石頭?雕刻大師之路,木雕是重中之重!我沒想到會有您這樣的人,小小年紀,會選擇一條最難的道路!想想全世界的那些廢料廠吧!能不心疼麼?那都是大自然的饋贈啊!所以這就是那幫傻瓜,永遠無法進入上九的原因……您是懂的……”

我懂,我懂,我懂的個屁啊!所以你在說什麼啊?

江鴿子懵懵的點頭,事實上他跟這位槐先生存在嚴重溝通不良,他拿的那個儀器是啥玩意?有關材料的理解?又是個什麼意思?這很偉大麼?到底哪兒偉大啊?

為何你如此激昂?是在說木材質量麼?

彆把沉默當有內涵好麼,其實這世上大部分的沉默,亦不過是沉默中腹中,壓根沒啥墨水,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罷了。

要說處理,其實他就是按照親爺收用木材的習慣,在選好料子車珠子之前,要把樹材處理幾遍,反複的乾濕……一直到把料子夯實在了,才可以下手車珠子……可這是誰都該知道的常識吧?

至於技巧?呃……也算是技巧吧。

用初級法係技能大風術吹乾!再用熔岩術去烤烘……再用種田技能裡的春雨澆透,總之就是反複使用技能唄。

不是他吹牛,這根核桃木經他處理,隻要保護得當,隨隨便便放個幾百年是沒問題的。

槐九月先生激昂的表達完,他就給自己認定的小知己,奉獻出了他的選票。

當看到他很認真的趴在核桃木上,寫了個大大的滿分後。

俞東池跟周鬆淳一起失控的站起,都一臉驚訝的看著槐九月。

這……這就下票了?

然而九月先生卻隻是一笑說:“其實,他們的藝術我是不懂的,您的我也不太了解,有關悲愴的情緒也好,悲憤也好,譏諷這個世界也好,我就是個蓋房子的,我求質量!我一直求質量,你們為什麼不信呢?”

俞東池嘴唇哆嗦了幾下,又緩緩的坐下,然後他捂著額頭就開始笑。

是呀,九月先生一直在說,可他就是不信呢!

槐九月大師懇切的說:“殿下,現在的年輕人怎麼如此浮躁呢?我反複跟他們說,材料的性格是一切藝術的基礎,是藝術品壽命的關鍵成因,可是他們總是急於求成……唉!我國藝術體係為什麼持續墊底,從雕刻類說……他們就知道從技巧找原因,可木性呢?石性呢?這些最初的本因,難道不存在麼?是可以忽略麼?難道石性就真的安全?它若安全,玉石何來?玉是本就有的麼?那是因為石性也變啊!”

一直沒說話的江鴿子,突然他就明白了,他大聲說:“啊?就這樣啊……我還以為是什麼呢!”

說完他也笑了起來。

槐九月拿著選票,重重的在核桃木上一拍到:“對!就該好好的嘲笑,嘲笑他們!年輕人,你有前途,跟那些傻子不一樣,我看中你!”

江鴿子笑著點頭:“謝謝您看中哈,回頭我請您吃飯……您說的這個技巧,其實不難,很簡單的,我跟您說……”

俞東池猛然插話:“鴿子!!”

見江鴿子扭臉看向他,俞東池猶豫了,他心裡也是很糾結的。

他期盼九州藝術可以邁入世界一流,然而,如果這是在損害到江鴿子的利益基礎上,那他寧願跟全世界作對。

最後他說:“我希望您的名字,可以出現在永動球上……”

所以不要說,暫時不要說……

槐九月也笑了,這老家夥巧妙的繞過尷尬說:“殿下說的沒錯,您先把獎項衝上去,然後什麼都不晚的。再說了,如果您宣布技巧,那麼對那些創作者公平麼?您是壓縮了他們的學習時間,我想這對他們來說,不算是好事兒……對吧?”

九月先生說的很真。

然而,這話就是個偽雞湯罷了。

有關於他看中的那個石性問題,其實就是江鴿子想的那樣!官方解釋當中,天生萬物,萬物皆有性格。

木有木性,石有石性,水有水性……

一塊木質素材到手,匠人不可立時下刀,要先對木頭的變形力,扭曲力做出深度了解,待處理之後,才能開始設計創作。

要知道,每一種樹木的木性都有區分,都有特殊的忌諱,是需要區分處理的。

當一塊原材從山上被精選出來,尤其是木頭,遭遇冷熱,濕乾,均會產生,裂,扭,臟,縮等無窮變化。

如處理不好的話,作品即便是再精彩,它也會毀於時間,溫度,甚至蟲蛀等帶來的“變”。

而為了防止變,就需要對木材木性的理解之後,巧妙處理了。

處理木性,將原材“定性”,木質雕塑才能不變。

簡而言之,在蓋爾,就是要通過獨家的技巧,將木材通過無數次反複,烤,吹,濕的手段,除去木頭的一切性格,求最後的無性格結果。

很顯然,對木頭的不變處理,他們沒有發育好。

而在地球,那些博物館內,成千上萬的木質藝術品,在經曆傳承,甚至千年輪轉,暴露在空氣當中,直麵冷熱濕乾,它們為什麼能做到始終不變。

那是因為,地球人掌握了,自然風乾處理方法,控製木器變化的辦法。

是的,一切技巧就在於,最好是自然雨水逐漸濕,自然風逐漸吹乾,自然熱度逐漸烘烤……然後,於木質家具製作上,技巧就是留下一條縫隙,坦然迎接一切變,允許變,這樣木質品的壽命就會無限昂長了。

反之,機械處理過的不變結果,是不能長遠的,生硬的,乾僵而不俏,並難控的。

其實這知識,地球華夏鄉下,就是隨便找個年紀老的農民,都懂的晾曬板材技巧。

他們會花上幾十年給自己嗮棺材板兒。

這就是個常識啊?

然而,蓋爾人似乎就不耐煩花上幾年的功夫,去處理一塊板材,他們不懂得控製木性技術。

並且他們也沒有對材料的愛惜精神,深挖巧雕,俏色藝術,避免浪費材料。

這也算是報應吧!

所以他們的一切藝術當中,雕刻之路最難。

那些沒有傳承下來的木質物品,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原材性格沒有處理好,沒保護好,遇到外因,它就自然的腐朽於曆史當中了。

所以在蓋爾,古董家具的價格,才會那麼高!超越一切奢侈品。

槐九月大師將那張選票遞給俞東池。

俞東池雙手接過,認真躬身道謝。

江鴿子看他這樣,也不好意思的上來要躬身。

可槐九月先生卻走過來,親昵的挽著江鴿子的手說:“那麼,咱們現在再去欣賞您的作品去。”

江鴿子笑眯眯的點頭說:“好!”

《夕陽下的老三巷》前,槐九月先生帶著手套,認真的拿著場館配給的放大鏡,挨個看過作品的開臉,還數了一會人物數量。

最後他放棄數數,回頭問江鴿子道:“這上麵有多少人?”

江鴿子抿嘴笑:“一百七十五戶,共計三千多人口,不過,這上麵大概隻有四百三十,因為很多人我沒見過,所以就不好雕……”

他這話沒說完,九月大師就驚愕的拿著放大鏡指著他說:“騙人!年輕人要誠實,你是說,這上麵的人你都見過?它們是照著活人雕的?!還,一模一樣?”

見他不信,江鴿子就扭臉喊了一句:“四哥……四嫂來一下。”

段四哥,段四嫂子聞言,立刻就顛顛的跑過來,誠惶誠恐的看著他們兩人。

不等他們說話,江鴿子用手撐著段四哥的臉,再指指木雕上,老戲台前,坐在青石條上笑眯眯的燙刻葫蘆的那小人說:“這個是四哥,這個是四嫂,您看像不像?這上麵這些人,都是我們老三巷有的人……不信您看那邊的照片牆,我可以對比給您看的。”

九月大師來回對比幾次,發現那雕刻人物的五官,與麵前這一男一女,就是一模一樣之後,他算是真正震驚了。

如果要是這樣……他怕是要親身邀請評委會其他成員了。

要知道,麵前這幅作品,雕工已經精湛到了極致,通過一邊的作品簡介,九月大師知道這塊木頭是廢料,所以他才看重敬佩。

麵前這位年輕的藝術家……是的,藝術家!

雖然他年紀不大,還賄賂評委,可是,他作品夯實,技巧從容精致,便是自己不給這一票,他也早晚會步入大家的。

現在他又說,這裡麵的每個人都存在過?

那就更加可怕了!

這是一個多麼神奇的人啊,他通過廢料再生技巧,喚醒了這塊料子的生命不說,他在作品裡表現出的各種隨行,隨性,隨意,隨便,隨想……也是前所未有的雕刻技巧。

九月先生是知道刀具有展現層次的魔力的,然而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層次可以打的這麼深的作品。

簡直就打到了靈魂裡一般。

還有深度,那是無限延的深,是可以看到時光流動的深邃……

這塊料子是朽空的,可是,如今好像朽空才是它最正確的樣子一般,匠人恰恰就需要這種朽空,並利用了朽空,將留存的上半部分雕琢成雲海幻象……剩下的便是人間萬象,夕陽舊景。

那木雕最前,是一座三層大戲台開路,結尾是望不到的群山,一條瀑布半遮半掩,一瀉而下灌入溪水,永遠徜徉,不知流入何方……然而它總會走入大海。

這就是視覺的延伸……除了這種延伸,這木頭上大多的生命,也是延伸的,靈活的……它們具備了一切生命的需求,情感千變萬化,喜怒哀樂一應俱全。

再比較多的下半部,木被俏成一條長街……充滿懷舊的人間情調。

木頭是隨意爛朽的,匠人的手也是隨意任性的,它是自在,他也自在。

他包容的隨著木頭的性子在走,互相合作愉快,半點都不多餘……如遇到大片的木紋,它就成老山牆,遇大片腐爛,山牆就因年輪而倒塌,然後嬉戲的孩童就在殘垣後麵,警惕的露出一個腦袋,在找著自己的小夥伴……可他的小夥伴,在哪兒呢?

就在這山牆下麵啊!

那圓溜溜的一個,小心翼翼的趴伏,大氣都不敢出的……如果仔細看去,會發現,那竟曾是一個小樹瘤,被匠人隨意一刀分股,輕微打磨,就是個渾圓小腚,真是……看上去,活泛又可愛。

老人們帶著一臉朽折兒,簇擁在一座屋簷下鬥著鳥,那些鳥籠用布幔蒙著,也看不出是什麼品種的鳥類,然而你就知道該有很多……

婦人們瑣碎的圍成一圈,說著重複的閒話兒,許是說的高興了,時間太長,竟飯也不顧,嫌棄手累,菜籃子都擱在地上了……

夕陽下,彈琵琶的老人被簇擁著,被珍惜著,愛憐著……於他們不遠處,是一個賣酒的小攤……還有三個麵相不太愉快的青年,在一臉為難的經營著自己的買賣……

小攤前,時光刹那而過,一個穿著破涼鞋的,渾身是泥巴的女孩兒在流淚狂奔,她身後不遠處,追著一個穿著破背心,舊球鞋的青年,他正舉著一把掃帚使勁追著……怕是他要一路追下去了,一直到那孩子長大了,早晚也要離開他……

有人輕柔的就著歲月任性的腐爛,任性的活著,隨意一抖一琢,隨它胡鬨,就鬨出一條人間歲月……

原本它就很美了……可是,現在這個人竟然告訴自己,這上麵每個人都是活著的,存在的,這就更厲害了。

所以說,麵前這位青年,竟然把每個活過的人物,都通過精湛的技巧,一模一樣的複原在了這件作品上了麼?

槐九月先生震驚的看著……一時間,他心裡真是百般滋味,竟然有些嫉妒了。

那如果是這樣子,這個木雕作品除了藝術意義……在人物表現上,這必須是要推薦到國際大賽上的作品啊!

想到這裡,槐九月回頭就想跟殿下商議?

然而,尊貴的皇子殿下,他正滿麵可憐巴巴的對江鴿子控訴到:“鴿子,我對你這麼好,這上麵為什麼沒有我呢?”

怎麼可以沒有我呢?這是你在這世界上的第一件作品啊!就連那個該死的死要錢巫,他品行敗壞到這樣的地步,那上麵都有他。

我呢!我呢?

江鴿子就納了悶了,這是我們老三巷,你這個鬼,又憑啥冒出來啊?

他氣急反笑到:“怎麼會沒有?有!”

俞東池頓時一臉高興,笑著連聲問:“真的?在哪兒?”

江鴿子帶著他走到作品最前麵,用手指著老戲台下,通往地下室的那扇門,特彆認真的說:“你在下麵睡覺呢!”

槐九月: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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