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2 / 2)

十裡人間 老草吃嫩牛 21920 字 9個月前

是,釣魚!

魚池裡幾十貫一條的名貴魚被這位隨時釣上來,拔了魚鉤之後,又被他放回池子裡。

他的氣質像極了當初的俞東池,不管表麵多麼光鮮,都不能遮掩他們內心住了一個沒有惡意的魔鬼。

忽然的來客,打斷了元高至的釣魚性質,他抬頭看向江鴿子,接著眼前便是一亮。

江鴿子穿著一身家常的舊係藍老衫夾襖,寬肩窄腰,身姿挺拔修若楊,麵目精致俊秀,氣質玄妙,周身充滿了筆墨都難以描述的強大吸引力。

有關這位傳說很多,說什麼的都有,然而作為正統教育出來的新貴,他是必然不相信什麼靠美色上位這一說的。

雖然這位真的就像傳說當中形容的那樣,是百萬裡挑一的美人,可國際,國家藝術雜誌他也有訂閱,那尊傳達了絕對思想,具有洗滌靈魂,發人深省的《一念之間》帶給他的震撼何止是靈魂上的。

不是一般人,雕刻不出那樣的傳世的藝術品。

沒見也就沒見了,然而遇見了,他無論如何是要結識一下的,這位小少爺興奮的將魚竿一丟,便蹦了起來。

一邊起來他還一邊抱怨到:“辛翁你可真壞,浪費了我整整三天時間!”

他小跑著走到江鴿子麵前,像個什麼都不懂的孩童一般的爽朗笑著說:“您好啊!見到您非常高興!我是元高至,君也者元,遠古祭祀至高神的那個至高,不過我是倒過來說的,元高至!辛翁沒告訴我您是這樣的。”

元高至並沒有什麼色心惡意,他隻是先天就喜歡跟美好的東西親近。

地球人江鴿子對大耳垂子也有先天的好感,所以江鴿子也笑了,他眨巴下眼睛,尋思了一下這位的語境之後,就學習說到:“您好,我是江鴿子,河的那個淡水江……”

趕巧一隻室內雀鳥落在楓葉枝蔓上。

江鴿子就指著那隻鳥兒說:“跟這一樣,有翅膀會飛的那種鴿子。

元高至呆愣了片刻,忽就像按動了笑穴機關一樣的大笑了起來。

他大笑著,指著一臉羞臊的辛翁介紹:“您可真是招人喜歡,我來介紹,這是辛翁,他打小照顧我。”

正巧莊九德小跑著跟了過來。

江鴿子就隨手向後指了一下道:“那是九翁,不是喝酒那個甕,他是,恩~我的牙蟲。”

每天都在給我找牙疼事兒。

五曲橋上震天的笑聲響起,甚至跟來的九德先生都扶著橋欄,捂著肚子笑了起來。

隻有江鴿子滿麵無辜的看著這群神經病。

打九州有了貴族,大概在雙方自我介紹當中,沒人把自己的參謀或者管家叫做牙蟲的吧。

可仔細想來這句話,這又是一句多麼微妙而準確的描述詞兒啊,這些人可不就是牙蟲的存在。

都不是笨蛋,在認識之前江鴿子知道元高至是誰,難道元高至就不知道江鴿子是誰麼?

真正的世家名門可不是白混的,更何況,元高至是名門當中的名門出身。

江鴿子那點淺薄的出身底子,怕是早就被他知道了個清清楚楚。

辛翁笑著打發人搬來椅子,既然是江鴿子走入他們的地界,那麼對外就是江鴿子主動拜訪,這一仗是他們贏。

咳,也不是輸贏的事兒,就麵子上總算過得去了。

他並沒有阻止自己的小主人與新貴交往。

淺白講,這位新貴在圈裡被推崇為帝國百年難得一見,有望十年內走到世界前方的大藝術家。

對於藝術家,他們是相當包容的。家族裡甚至有幾位老人說,可以收藏這位的藝術品,畢竟,他的藝術品相當有靈魂,有思想,是能夠達到鬼斧神工的手藝。

至於什麼新帝國的親王,九州皇室多了去了,想跟雲中元家做摯友的貴人也多了去了。

“您要去哪兒?”

元高至親手為江鴿子烹茶,江鴿子道了謝,接過茶盞品了一口,竟意外的好喝。

最起碼比常輝野茶好喝。

放下茶盞江鴿子才對這位客氣道:“這邊的管家告訴我,北麵有個瞭望台,一會可看六川江。”

元高至聞言讚歎了一句:“母親河之一啊,偉大的六川江啊!哎?您喜歡這種茶?”

呃,母親河還有之一?

江鴿子誠實的點點頭:“是的,香味似有若無,淡雅香醇,不是那麼霸道,很適合我。”

他就是不懂茶葉,也靠著野茶養出了一定的見識。

元高至見江鴿子喜歡,就回頭吩咐辛翁道:“回頭給江先生送些去,以後新茶下來也記得給先生勻一些。”

江鴿子聞言一窘,他不是要人家東西的啊。

他想拒絕,然而卻被九德先生插言道:“那真是謝謝您的好意了,從閘口看到,元先生好像喜歡花?”

元高至卻笑著說:“說不上喜歡,反正常輝滿大街擺的東西,就比我家老祖宗花園裡精心侍弄的那些花兒好,這不是明兒我要去外交部報到麼,也算是個體麵的見麵禮了,全九州,不,全蓋爾都找不出比常輝更好的花卉了。”

他的語言深度討好了江鴿子,江鴿子此刻已經把這位的地位,從貴族家的小白癡,輕微推送到了金主爸爸的後腳跟上。

九德先生笑著拍膝蓋說:“嗨,明麵上賣的東西算什麼?咱們也是去中州,旁的沒有,好花兒卻有一堆。”

說這話的時候,他眼睛一直衝著江鴿子打眼色。

江鴿子實在不喜歡這老家夥擠眉弄眼,然而得了彆人的好處了,又是未來的金主爸爸冤大頭,他便隻好擠出一些笑容回頭對戚刃說:“下去找唐淩,送幾盆十八色繡球兒上來。”

他家門徒隨便都能催發個十八色,才將在艇下,他看到那些人搬了好多六色繡球花。

戚刃聞言告辭而去。

沒多久,就跟人一起抬了幾株鮮亮的十八色繡球上來。

甭管這位小貴人有無見識吧,反正十八色的繡球花他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花兒抬上來,他就真的帶著自己的老管家圍著繡球花,愛惜無比的開始轉悠,那眼裡愛極了的表情是蓋不住的。

在地球,繡球代表美滿及團聚,這位大概具有絕對的家精神吧。

江鴿子看他喜歡,便悄悄離開,找到懸台看了一眼六川江。

怎麼說呢,恩……比長江河水清澈,又寬又長的,他坐在哪兒看了一個多小時後,也就厭了。

原本以為,這段短暫的交往也就到此結束了。

可第二天一大早上,那邊的辛翁卻正式遞了拜會的帖子過來,說他家小主人要下午拜訪。

人家的一次樸素拜訪,卻搞的江鴿子這邊人仰馬翻。

江鴿子倚在門口,有些煩躁的問老耗子一般穿來穿去的莊九德到。

“我說,你們至於麼?”

為什麼要藏起我的小毯子?

莊九德一臉苦惱的回答:“我的殿下,當然至於,我還發愁您在中州的社交呢,若是您能與這位少爺成為摯友,那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江鴿子無法,隻能嗬嗬他一臉。

見江鴿子冥頑不靈,九德先生便與他認真解釋到:“九州是後來有的,可雲中元氏的祖先卻不知道出了多少思想家呢!我小時候啟蒙的基本藝術書,好些都是人家先祖所著。

您要知道,李氏祖先在江邊拿魚叉叉魚的時候,人家就是貴族當中的貴族了,您知道麼?過去皇室一般有個秘書郎官職位,就是給人家少爺那樣的人預備來鍍金的,老朽在中州這些年,真正與雲中係貴族打交道,這也還是第一次啊。”

讚歎完,這老耗子蹦躂的更加歡脫了。

而江鴿子聞言,卻真的想啐他一臉了,知道個屁!這個世界都是李氏那位抄襲來的,那幾家還是個細胞的時候,李氏祖先就穿越時空了!

他拍拍自己的額頭,轉身離開了這個苦惱的地方。

這日下午,元高至正式拜訪了江鴿子。

他帶來了家族土產,一大堆非法印刷沒有書號的書籍。

江鴿子出麵將他引到家裡,在鮮花簇擁的地方,在喪葬儀式中心的位置,擺了一桌子供品“供奉”這位小貴人。

見江鴿子表情不愉,元高至到沒有貴族的自覺,他反過來,還相當小心翼翼的對江鴿子說:“您好像不高興?”

江鴿子很坦然的告訴他:“恩,因為你的到來,我這邊人仰馬翻。”

他指著莊九德說:“尤其是那隻老耗子。”

是真的沒人如江鴿子這樣,用奇妙的語境跟這位元少爺對話了。

他聞言又開始哈哈大笑,接著真誠道歉,然後竟如小孩兒一般的開始跟他密友一般的嘮叨家常。

有時候,像是元高至這樣的小少爺,他還真的是成熟的地方相當成熟,而天真的時候,也絕對天真。

沒到一個小時,他把自己家裡的譜係就賣了個底兒掉,什麼我祖祖,我祖母,我祖爺爺,我母親大人,我那個色鬼父親等等之類。

中間,江鴿子給他續了五杯茶,誰都要淡了他還在哪兒嘮叨。

說完自己家,他又開始毫不客氣的調侃起自己的親戚來。

“您知道麼?我的一位遠房表姐夫,他是帝國商盟銀行的大股東。”

江鴿子聞言,斜眼瞥了他一下道:“恩?然後?”

小少爺擠眉弄眼的輕笑,還用小叉子叉了一塊水果放在嘴裡咀嚼,一邊咀嚼一邊兒半點沒同情心的說:“然後他正在雲中賣祖產,據說已經把家業賣了一半去,都不一定能填滿你家那位陛下的胃口,您家那位陛下想他們統統去死呢!他提出了最高訴訟,觸發了十倍罰金舊條款。呼……這次整個銀行圈都倒了大黴了。”

江鴿子聞言一愣,眼裡所有所思後問他:“真的是你的表姐夫?”

你這態度不對啊!

小少爺點點頭,眨巴下眼睛,不知道江鴿子問這話的意義何在。

當然,這位也算是七竅玲瓏的,他很快就明白江鴿子在想什麼了,然後就很認真的告訴江鴿子:“您可千萬彆誤會,像是我們這樣傳了上千年的家門,分支不知道有多少,靠著借貸活著的窮親戚有的是,有時候吧,親戚太多住的太近也就沒什麼親情了……

其實遠的才叫親戚呢,我就羨慕那些有遠親的,隻可惜我家裡人都在雲中,唉!我出來的時候,我家祖祖還跟我說呢,您家陛下氣性大,哪怕手裡的錢兒成了死錢都要拖人下水,所以手裡有零錢兒呢,就存在其它銀行,不要等明兒銀監會禁令下來,一個個破了產去,那才叫血本無歸呢,嘿!到時候不知道多少人要跳帝國第一樓了!”

江鴿子聞言心裡一涼,作為禁區受害者,他對那些銀行沒好印象,所以私下悄悄引導自己在意的人躲過災禍,轉移賬戶。

他以為這些消息隻有他跟特定的幾個人知道。

然而誰也不是傻子,很多消息就流通在某個階級,靠著各種條件,人家也分析出了個八九不離十,隨著北燕上告到銀監會,明日會有多少銀行破產,會有多少無辜的庶民會被牽連進去?

舉國都把北燕皇帝的行為看做某種任性,而各國皇室為了平息李愛的怒火,也就任他發脾氣。

所以,所有的階級就隻分析到銀行範圍,至於露天磐礦,是他們絕對想不到的吧。

到時候,會有更多的人跳樓吧?

江鴿子在心裡寒涼的推演著最後的結果,然後自我嘲笑一般的想。

這可真是,人活的社會地位越高,同情心便會真的逐漸消退,越活越像個物件了。

當情感不在,時間也就淺薄的剩下事件,發生了一件事,遇見了無數事,還有那些事及最後的事件結果。

而事件當中生存過的那些人,那些命運,那些情感都是無用的。

當這位小少爺隨意說起自己的倒黴親戚,說起銀行,有了對比江鴿子才知道,啊,原來我也是這樣想的,原來我也高尚不到哪兒去了。

對比坑了他的那些銀行,那些在禁區無辜死去的士兵,那些乾涉了銀行正常秩序的階級才合該消亡。

而俞東池現在就在做這件消亡的事,割肉的時候的確很疼,而隨著痛苦流出的那些代表民眾的鮮血,你也隻能看著他們白白的流出去,最後墮入塵埃。

他們管這些血,叫做必然消耗。

就像醫藥研發當中死去的那些小貓小狗小耗子,甚至真正的人。

不能同情,不可以同情,那就是將要發生的曆史。

而你也已經是推動曆史的人了,你也不需要同情。

小少爺看江鴿子表情淡漠,就伸了個懶腰站起,他走到欄杆邊看池子裡的魚說:“好像我那邊的魚,都跑到你這邊避難了。”

他說著,把一塊點心掰碎了往水裡丟。

水麵頓時密密麻麻張開無數小嘴兒開始吧嗒嘴兒,看的人心起著毛躁。

江鴿子站起來,走到他身邊問:“你喜歡釣魚?”

小少爺誠實的搖頭道:“不,那是因為小團隊定律。”

江鴿子聞言疑惑,看向繼續折磨魚的小少爺。

而這位小少爺完全是個話嘮,他嘮嘮叨叨的說:“在一個小團隊裡,掌握權利者的個人喜好就是這個團隊的喜好,團隊其他人對世界的認識,做事的方式,甚至審美都會隨著最高權力者而轉動。我去的那個部門長喜歡釣魚,所以來的時候辛翁為我買了三十多支魚竿,我得掌握一些跟他相同的語境,這樣有利於開展工作,很~悲哀吧?”

大家不是都這樣活著麼,就像自己不喜歡損毀植物,愛護環境,老三巷人就是這樣做的啊。

現在去老三巷丟個煙頭試試,不等他樹兒子動手,一群老三巷的老太太能摧毀這人在星球生存的意義。

對於保護環境,老三巷人有自己的一套人間道理。

“悲哀?你這樣想的?”

“對,我就是這樣想的,悲哀!我們就是一群空殼,被組織加工到人世,接受各種教育,模仿喜好,模仿大家都喜歡的生活方式在世界上掙紮,我對權利無比向往,我想成為那樣的人,就如王台上的那位女王,她不喜歡誰,大家就都不喜歡。她想讓冕大人消失,那麼她就隻生過八個孩子,曆史書都能給她作證!”

說到這裡,他有些敬佩的看著江鴿子說到:“我家長輩跟我說,幾百年了,他們所知道可以掙脫怪圈的人,有一個半,您知道是誰麼?”

江鴿子低頭看著魚說:“你家祖宗不會告訴你,那一個半人,一個叫李籍道,一個叫李愛吧?”

小少爺滿麵驚訝,他拍拍手掌,舉起來給了江鴿子兩個大大讚。

“嘩!真不愧是北燕新貴,我還以為……”

“以為?”

“啊,那些以為不重要,我家祖祖們的想法很少有人能一下子就參悟透了,你是我遇到最聰明的人,能跟我說說,你,不!您是怎麼想到的麼?呃,對了,祖祖是地方叫法,我的長輩很多,家裡都七八世同堂了,所以輩分大的都是祖祖,不是您說的祖宗,死了的才是祖宗呢!”

江鴿子並不想滿足這位的好奇心,至於他是怎麼知道的?

大概就是那位是個大神經病,俞東池算作半個神經病吧。至於為什麼是半個,他想,那是因為他對俞東池的思想及行為,還具有一定的控製力。

他現在掌控他不許他發瘋。

而這些控製力的原動力,就統統來自俞東池對自己的愛。

是,他就是利用了俞東池的愛,來牽扯他,管理它,束縛他……他無法想象瘋魔之後的俞東池,會對這個世界造成怎樣的破滅力量。

見江鴿子久久不語,隻露著一股子極其令人心疼憐憫的神色,還看著麵前的水池一言不發。

元高至心內莫名憐憫,就放棄了自己一切的教育,相當義氣的一拍他肩膀說到:“喂!新友!我們已經算是認識了,為了今後的友誼,到達中州之後,我可以陪伴您一起辦理冕大人的葬禮,真的,雖然大家畏懼那個女人,其實麼……”

他認真確定的又給了江鴿子肩膀兩下後說到:“其實我們就是給她個薄麵而已,她的存在對這個國家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這次北燕露天礦的事情雖然給她掌握權利塗抹了新的色彩……然而請不要畏懼她,這個時代不管怎麼發展,我們也不會想再有一個,按照個人意誌去主導這個國家的發展的個體了,權利應該屬於大多數,所以這次家裡派了我出來,甚至很多有同樣想法的人……他們都出來了……”

有一股涼氣,瞬間就從江鴿子的尾巴骨直衝頭頂。

他感覺到一股子自己從未接觸過的力量,正從四麵八方而來,正向著中州衝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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