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頁一頁的畫下去,每四十分鐘,還知道站起來扭扭腰,看看窗戶外的風景……
這一切的一切都太可怕了。
佛偈艾利可是江鴿子的地盤,在這裡,他就是神。
他給陳潤平製訂了人物程序,還在他人物語言係統上製定了規定台詞。
所有人都覺著這個人一切正常,甚至他的跟班都覺著他正常,然而隻有他自己的靈魂知道,他被“魔鬼”控製了。
沒人鎖著他,然而他就是走不出某個區域。
江鴿子到不是想傷害他,隻是因為他跟栗紅穀關係這件事情上,如果他真的身上背了九州人的血債,他將會在佛偈艾利事情完結之後,會被引渡回九州接受審判。
也不是欺負佛偈艾利人權,隻是佛偈艾利至今沒有法典,甚至這裡連個執法機構都沒有。
麵前這兩人,一動一靜,然而……沒有一個不簡單。
想想背後的那些東西以及力量,戚刃就一頭冷汗的離開屋子。
當他離開,俞東池那彆扭又刻薄的表情就瞬間轉換成萬般柔和,他再次握起江鴿子的手,親吻手背,還語氣親昵著說:“恭喜您。”
江鴿子的手很好看,皮膚很白,肌膚細膩,手指修長,然而因為他的一些小愛好,常拿著隨身的工具戳戳刻刻,這便在指肚上添了薄繭。
俞東池把玩那些繭子,逐個撫摸,猥瑣的樣子就像個變態。
好半天,江鴿子無奈的收回自己的右手,帶著足夠的揶揄聲調問俞東池:“到現在我都不敢相信,這件事竟跟中州皇室有關係,我該說什麼,我的天?你們這些人心腸果然就是黑的。”
俞東池臉上一窘,事實上,他如今站在這裡,也是感覺挺詭異的。
他有些彆扭的回答:“真誠的說,好吧,出於我的角度,我看這些事情……其實~我不覺著他們錯了,當然,這是處在我的立場所說的話,就如您所說我們的心腸是黑的,可是……人的心腸也沒有白的啊,所以您這個形容詞是錯的。”
他這話,真是說的乾癟又生澀,偏偏江鴿子一聽便明白。
江鴿子沒有跟他爭辯,事實上,他如今看世界的角度何嘗沒有新的變化。
就在幾個月前,俞東池被神色敗壞的李拓叫入中州,然後這對兄弟倆坐在一起嘀咕了幾個小時之後,俞東池又神色恍惚的離開了那裡。
新上任的九州皇帝說,他也是剛知道一些事情,所以他就把最信任的兄弟召喚來商議。
其實俞東池對他的話是半信不信的。
他相信那一部分是,以他以前與李拓的社會地位,其實真的不算是世界上頂級那一層。
真正掌控世界的,在他之上的,還有兩層人……那是兩層不可說的人。
每年皇室都要從所謂的內庫,拿出大量的資金貼補軍費,以來操控這個國家的平衡,保證皇室的話語權。
其實先祖就是再有積澱,再有能力,然而還政這麼些年了,九州軍演都好些次了,那是無法回本軍費,不是資助某個歌舞團走向全世界,一場國家軍演皇室出資一半費用,所以那筆錢從哪來?
自然就是那個力量代表的利益集團支付的。
那股力量,也許他們是皇室旗幟下的珠寶利益鏈條,也許他們是皇室旗下的有色金屬公司……
新時代,這些利益集團交付的稅金可不屬於皇室。
然而他們每年依舊要給皇室支付大筆的賬單,所以利益呢?
他們總要有個共同的一致利益點吧?
俞東池不相信李拓全然不知情,最起碼他出行的航空工具,家屬身上穿的吃的用的,大部分都是彆人送來的所謂禮品。
誰沒事乾彆無所求的送禮物?那些人傻子麼?
那天李拓告訴他一個驚人的內幕消息,其實多年來,皇室內部一直有人在暗地支持佛偈艾利栗紅穀沼靈教勢力。
有些人,其中就包括他們的母親,那位前皇帝陛下。
並且,也不是說這個沼靈教是被九州皇室嫡係支配的,事實上那個什麼叫沼靈教的東西背後代表的利益鏈條實在可怕,據說這邊嘗試控製過,然而卻失敗了。
所以他們是合作關係。
沼靈教常年走私大量的寶石到九州,九州一些人用這些非法收入豐滿腰包。
李拓說,不止九州皇室內部有些人,前女皇陛下對此事睜一眼閉一眼,國會議員對此隻當沒看到,甚至世界上很多國家的財閥,政治大員手中的產業都跟這個沼靈教有關係。
他們每年從栗紅穀與佛偈艾利其它地方走私大量的昂貴稀有的有色金屬,還有各色寶石,然後自然就形成了一個可怕的利益鏈條。
當這種鏈條長成一個龐大的力量,這種力量就再也不允許佛偈艾利擁有和平與文明了,哪怕每年佛偈艾利有幾萬名兒童因為營養不良在死亡,他們也不承認這些事與他們有關係。
他們隻是不願意這個國家和平,不願意這個國家統一。
因為統一帶來的就是政權對內部的約束力,當這個約束力形成,它做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整合內部資源,限製采伐出口。
即便是出口,它的價格肯定是跟國際價格接軌的。
他們是不願意看到佛界艾利統一,也不願意任何一方勢力涉足佛偈艾利,那些人就願意佛偈艾利饑餓著,苦難著……他們願意看到它貧窮,願意它落後,就願意看到它永遠困苦。
那些活著的生命,對他們而言跟物件也沒有什麼不同。
他們用壟斷的力量,用最鄙薄的物資,從這塊土地上換取最大利益。
甚至,他們並不從佛偈艾利大量開采寶石礦,金屬礦,世界上也並不隻是佛偈艾利有那些寶石。所有的人都知道,在佛偈艾利走私寶石是有風險的,因為有沼靈教,有瘟疫,有無人區,有荒原……
他們隻是不允許佛偈艾利人,將這些可以換取糧食的物資出口,並保證外麵世界業內商品的稀缺性就好。
怎麼說這件事呢,舉例來說。
如地球那個所謂的,鑽石恒久遠,一顆永流傳……那就是個巨大的謊言。
在地球某個地方,鑽石的存儲量是可怕的,並且很多人都知道,鑽石的元素是碳,而人工加工出來的鑽石,火彩比真的鑽石還要華美。
其實戳穿這件事,隻要一句話就可以了:
見過賣二手鑽石的麼?如果沒有,你如何證明它的價值呢?
所以鑽石壓根是不流通商品,它是一次性消費的東西。
鑽石的價格在商業套路之下,它就是居高不下,背後的鬥爭何止鮮血淋漓。
資本是可怕的東西,為了利益殺死幾個九州異人又算什麼呢。
想象一下,栗紅穀隨便走走,在露天礦床上露著的都是幾十克拉,無紋無裂極致乾淨的頂級紅寶石,而外麵的世界,一克拉的紅寶石戒指,足夠一個好男人為了體現愛情,十幾年省吃儉用才能換來一點點紅色,佩戴在心愛女人的指頭上閃爍那麼一下。
而那些人……他們從佛偈艾利走私出東西,他們竟然也不賣,為了保持世代富貴,並每年百分之幾十的升值率,他們會聯合做世界大秀。
如每過四年舉行的全球珍惜寶石拍賣大會,那些各國皇室成員,國家要員,財閥董事家眷會自願為托,他們將某套首飾拍出一個天價,以來保證手中的寶石不貶值。
不貶值,不斷升值就是他們共同的利益,而這個鏈條,就是現在的俞東池,甚至江鴿子都不願意碰觸的。
因為鏈條之下,有著大量為這個鏈條服務的從業人員,從教育到手工業,而這些人是無罪的,他們也需要依附在鏈條之上養家糊口,度過無知無覺的一生。
所以,戳穿它的假麵目是正確的麼?
佛偈艾利總人口三十多萬,而全世界圍繞著珠寶行當吃飯的人,有幾百萬。
怎麼辦?江鴿子不知道了。
他現在隻是憑著本能,將佛偈艾利的地下資源全部回收,至於流出去的那些東西到底便宜了多少人,這已經顧不得了。
江鴿子現在甚至都不敢讓彆人知道他與江吃飯的關係,因為剛剛建立起來的北燕集團,它壓根經受不住任何一方麵的打擊。
他們這個可憐的國家,連人員都沒有配備齊全。
這事兒深想起來可真夠窩囊的。
這段日子,江鴿子每當想起這件事,就有一種叫蓋爾爆炸了吧……的黑暗想法。
他們就這樣懷著一副黑暗的心腸,手握手的坐在一起取暖,一直到戚刃抱著兩尺厚的農業計劃書進門。
江鴿子才放開俞東池,開始坐在桌邊,一頁一頁的翻開那些東西。
他的前半生,上輩子合計起來的時間,他都沒有這樣勞心費力過,也沒有這樣認真過。
他不是個聰明人,即便是他智商足夠高,也代表不了這叫做機巧了靈透。
他隻是憑著本能,想用昂長的時間線,把這個可憐的國家打造成一個農業大國,也許種可可豆是不錯的一個計劃,或者咖啡豆?棉花?雪茄煙葉?
隻要不是能源,隻要不是那些稀缺的東西,這個國家才能真正平穩的發育起來。
看著認真的坐在書桌前看農業計劃的江鴿子,一直到確定自己安全了,那邊完全投入進去了,俞東池這才敢悄悄出門。
他緩緩合上房門,輕步來到狹窄的樓梯口,對早就坐在角落的幾個新上任的屬下擺擺手。
十幾分鐘之後,在城堡車一側,依舊是一間陽光普照的會議室內。
俞東池翻看最少兩尺厚的人物檔案。
這些資料,自然是那位陳潤平先生奉獻的,雖然他不是很情願。
他翻動那些紙張,每一張都代表了沼靈教對應的一個權利頭目。
後來,他舉起一個女人的畫像,對著外麵的陽光來回看著。
“這人,好像有點東大陸血統?”
畫中女人穿著長長的袍子,她戴著金冠,手握權杖,藍眼黑發,大約六十左右的年紀,一副神聖超然,光華萬丈,如神仙一般的樣兒。
這是陳潤平的腦中印象,有著足夠的美化成分在內。
有人回答道:“是的陛下,資料上顯示,她跟楚,陳,甚至跟西大陸的幾個皇室,有那麼點混血的關係。”
俞東池輕笑了一聲:“混了這麼多家兒?這時間線可真夠長的了。”
“可不是,沼靈教從官方資料上來看,也確實存在了幾百年了……”
俞東池又笑了起來:“不是說聖教嗎?怎麼他們也整聯姻這一套?這都什麼時代了?”
室內響起幾聲乾巴巴的笑聲,這話真沒法接,聯姻就是如今這個時代,也不是沒有,比如姓李的這一家子。
有人機巧的轉換話題道:“嗬~是啊,誰能想到呢,這位姓陳的竟然這麼托大,一個沼靈教的副掌教,竟然服務在第一線,也虧得偉大的親王殿下明察秋毫,竟然是好大一條魚,就差咱們撈魚進鍋了。”
不管這些屬下的人設多麼耿直,多麼有能力,出於地位不對等,就難免有彩虹屁之嫌,雖然皇帝陛下是討厭彩虹屁的,然而他到底有漏洞。咳,隻要誇獎沛梧親王殿下,這位皇帝,是什麼屁都能吃進去的。
當然,這些屬下直至現在也都驚訝於一件事,這位了不起的副掌教,是如何到了那位親王殿下手裡的?而且,那位親王殿下又用了什麼樣子的手段,令這樣一條大魚,每天無休的連軸轉的出賣同僚?
他還出賣的這麼徹底,就差教母底褲顏色都畫出來了。
俞東池聞言也輕笑起來,最後他發出一聲讚歎,又轉回原位,拿著那些資料又來回看了一會後,他開始在文件上簽署處決命令。
他用筆很輕,帶著一絲隨意,然而每一下都確定了一個人的命運。
這裡麵甚至連審判都不必有,也不準備有。
他姓李,李家的異人,不管是內部有什麼齷齪,也不該死在這樣的地方。
他忙了很久,在會議末尾,又跟下屬商議了某個計劃的可能性。
他管這個計劃叫“蒲公英計劃”。
這是為了江鴿子所謂的培養女王的理想,他準備在這個國家飛揚無數的蒲公英種子。
這個家夥,也離他所謂的藝術家道路越來越遠了。
其實,俞東池並不知道,在他離開江鴿子那間房間那一刻,江鴿子卻抬起頭,一臉深沉的看著他的背影。
久久之後,在寂靜的空氣裡,傳出一句挺無奈的聲音。
“佛界艾利,總人口大約三十一萬,他們總要活下去,對吧?”
沒有人回答江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