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大殿外, 忽如其來的爭鬥從開始到結束不過是刹那功夫。
當世界安靜,本視線良好,平坦疏朗的神殿外,緊密的綠藤將這裡塞了一個滿滿當當,隻留下中間保護圈的位置。
惠善會眾人一臉警惕,依舊不敢相信一切都結束了。
俞東池講個了笑話之後, 江鴿子抬眼看著懸掛在樹上的那些人?
哦, 魘人。
對於普通人來講, 他們是看不到那個古怪空間內部的, 可對於江鴿子來說, 這些人從被看到,被懸掛在樹上,他就始終看的清清楚楚。
他們挪動空間, 怎麼刺殺,怎麼來回在兩個空間跳躍, 趁著跳躍的短暫時間,如何揮刀如何接力……
外麵隻是一刹那的事情,可江鴿子卻看到, 空間內的這些魘人,能力大的最多揮出三刀, 一些年紀小的他們也隻出了一刀就倒在空間內了。
一切都發生的那麼快。
所以最開始沒注意到,那是因為他擁有一個強者的軀殼, 卻壓根沒有什麼危機意識, 簡而言之江湖經驗等於零。
在這一點上, 他還真不如常年在緊繃狀態的江吃飯。
又為什麼他要跟毛尖先生要那副手套?呃,這些人遠了還好,人越近他的鼻腔裡就能聞到那種~好似壓縮了一百噸榴蓮味兒到一塊地裡的味道,化糞池都沒有這麼臭。
見過天橋下的十幾年,甚至更長時間不打理自己的乞丐麼?比起魘人,大橋洞下三十年不洗澡乞丐都算是衛生模範了。
他們就是這樣臟,頭發打著陳年的結,身上沒有任何針織品包裹的原生態形狀下,你能清晰的看到他們身上便溺之後的陳年結痂。
甚至他們生活的那個禁區,在江鴿子來看就是一個狹小的,沒有循環能力的簡陋地方。
一個不到幾十平方的空間內,強塞入上百人吃喝拉撒,其生活環境可見艱難。
如今便是知道這些人害了李耀,害了很多九州人,對於魘人江鴿子也是恨不起來了。
這就是一群被人當成牲畜在飼養的人類。
俞東池的鼻腔終於也反應了過來,他立時捂住口鼻驚異問:“怎麼這麼大的……”
他這話才剛出口,地麵上那些最早被江鴿子從禁地拽出來的魘人,身體就開始迅速膨脹繼而爆炸開來。
血沫,血塊在空氣裡蕩漾,大家都嚇了一跳。
雖然這些魘人表情麻木,看上去有些呆滯,可他們依舊擁有智慧,是可以感受到痛苦的,他們開始痛苦的慘叫。
來到正常空氣當中,他們身體上的壓力減消,先是表皮的小血管炸開,繼而身體膨脹,大約膨脹到本體兩倍大的時候,皮囊拉力終於失去作用,他們就炸開了……。
那些血沫噴濺的到處都是,保護圈外圍的那些長老會成員被蓋的措不及防,被濺了滿頭滿臉,於是他們也叫了起來。
綠蘿葉子快速展開,江鴿子他們倒是還算好,隻空氣裡的味道,將他們的鼻腔折磨的實在不輕,竟出現了開口困難現象。
承受者痛苦,目睹的眾人精神上也不好受,今日來接人的都是惠善會的神職者,有人便失措,就念起他們已知保護神的一切名字,大名小名,外號綽號……
現場再次混亂起來。
江鴿子本一眼不眨的看著,從東岸到北燕戰巫,死亡目睹的太多人也就麻木了。
他的精神被現實一次次捶打的越加堅韌,可即便如此,俞東池也用雙手掩住江鴿子的雙目說:“彆看了。”
江鴿子伸手扒拉了兩下,沒扒拉開。
這就是一個人體打氣球的接力賽,魘人有秩序的爆炸,就像勇士大殿門口齊齊綻放的肉花一般。
不管這些魘人味道有多麼的惡心,他們也亦如凡人,肉是紅的血是熱的。
最後,現場就隻剩下一個聲音,江吃飯在有節奏的淒厲哭喊,炸一個,她撕心裂肺的喊聲便高上一度。
她這次沒有喊不,隻是伸著雙手無力的在空氣裡抓撓,好像要抓住點什麼,又不敢觸碰。
當最後一個人體氣球炸完,江鴿子才喃喃的說:“壞了~!”
俞東池不明白的問了一句:“什麼?”
“大意了!”
江鴿子說完,便掙開俞東池的雙手,身影消失在了原地,幾個縱身就從綠植頂部消失了。
對於江鴿子的安全俞東池是不擔心的,這就是屬於他的一畝三分地,所以他看看身邊的毛尖,毛尖他們點點頭也幾個縱身追了過去。
十幾分鐘後,厚實的綠蘿開始緩慢縮水,它們沿著神殿固有建築的凹凸痕跡,倒退成了如園丁修建好的綠植外牆。
江鴿子一臉失望的緩步回到現場,他這才徹底看清,神殿桃心拱門下,猶如絞肉機爆炸的淒涼現場如人間地獄一般。
此情此景,在的神殿慈悲神像的背景板對照下,那感覺真是語言都難以描述的。
到了此時,情緒什麼的都是多餘的東西了。
一個人,從溫暖的母體孕育出來要十個月,嗷嗷待哺落地,跌跌撞撞走路,學習微笑,學習說話,人類的每一步都需要母親父親的精心愛護……好不容易在佛偈艾利這樣的環境成人,最後也就是輕易的一朵血花,就像沒來過一樣,沒價值到了頂點。
俞東池看著他,江鴿子有些失望的撇嘴搖頭,隻能無奈的發出一聲~嘖。
好氣。
神殿龍血樹邊緣,是本地佛偈艾利人居住區,江鴿子根本區分不開本地人與外地人的區彆。
神智已經恢複清明的九謙看向江鴿子,此刻他曾有的驕傲,曾有的自信已經被漫天的綠蘿打擊的一點不剩。
人總是慕強的,這個神殿長老會的總把頭,終於彎下了他的脊梁,如乖寶寶一般的來到江鴿子麵前,微微彎腰致意。
他甚至不斷在內心世界問身後的一切神,我不是您的兒子麼?您怎麼一點兒優待都不給我呢?
九謙小心翼翼的接近江鴿子問到:“您~在找什麼人麼?”
江鴿子遺憾的點頭到:“是啊~魘人禁地是不被魘人控製的,所以在他們的刺殺行動身後,必然會有個精神力強大的主導者。”說到這裡,他誠懇的看向九謙說:“這不是計較個人得失以及家族恩怨那些破爛事的時候,我想,我需要你的幫助~當然,情報互換也是可以的。”
他迫切的想結束這一切。
九謙聞言,略一思考之後便點頭應允:“好的先生,您說了算先生……。”
有的人力量強大到,你想反抗的念頭都沒有。
江鴿子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接過毛尖遞過來的第二雙手套,他幾步來到人肉餃子餡麵前蹲下,還伸出手捏起一塊碎肉舉起,觀察了片刻,他才用篤定的語氣,對盯著他一眼不眨的眾人解釋到:
“這與深海魚到水麵立刻死亡的現象是一樣的,恩~暫時隻能解釋,我也不是專家。這些魘人一直以來是生存在極端壓力區域的,在這種區域裡生存久了,當他們回到蓋亞空氣壓力狀態下,行動就會無比快速,所以你們看不到,他們的弱點很簡單,不能在正常大氣壓力下久呆,時間長了就會這樣了。”
他在空氣裡比劃了個小小的爆開的手勢,說完把手套摘下丟到地上,接過俞東池遞過來的濕巾擦手。
江鴿子說話的節奏相當快速,九謙有些聽懂了,有些卻聽不懂。
他傻乎乎的重複:“極端壓力區域?那是什麼?”
江鴿子聞言,臉上便露出一種特彆古怪的表情,他看著九謙說:“你不是有信仰麼?你的一切神生活的地方,肯定不是蓋亞吧?”
九謙聞言便傻兮兮的驚叫說:“哈?您是說他們在勇士的天堂?”
這句理解,倒是把心情很不好的江鴿子給逗笑了。
要是這位信仰的一切神,把死後的他引渡到這樣的地方,那還真是信錯神,燒錯了香火呢。
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空間,江鴿子便對眾人舉起自己的右手,而他的右手上正拿著一片女貞樹葉。
神殿眾一臉迷茫的看著江鴿子這隻手,江鴿子對九謙眨了一下眼睛道:“人類一直認為自己是孤獨的,其實~在某些特定情況下並不是這樣。”
最起碼在蓋爾這個神奇的地方,並不是這樣的。
眾目睽睽之下,江鴿子緩緩將左手伸出去,然後他的手就如截肢一般消失了。
有人驚叫出身,又被人捂住嘴巴。
接著這群佛偈艾利一切神的忠實信仰者,便看到那個人的左手又回來了,並且他還帶來一片看上去差不多樣子的另一片樹葉。
江鴿子語言蒼白的說:“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懂了麼?”
眾人不懂,迫於威勢隻能點頭。
又有人開始大聲念起自己一切神的聖名,小名,外號,綽號……他們認真祈禱,不斷的誦經。
江鴿子還想縱深解釋,俞東池便搶先一步說到:“作為走在全球處理魔魘問題的前端國家,我們研究發現魔魘與我們生存的空間肯定不同,所以它們的行蹤才難以捕捉。”
那些茫然人一起點頭,好像明白了,結合魔魘解釋就明白了,怪不得找不到魔魘出現的原因,原來是生存空間不同。
九謙認真思考,崇拜的看著江鴿子,他看了幾分鐘才用懇切的語言請求到:“我們流亡這一枝,在世界各地已經生活了幾百年,我們在各區域發展的還算不錯,無論是經濟金融專家,還是科技方麵的俊才也是不少的,我們可以加入北燕……”
“你想都不要想。”俞東池不客氣的拒絕,說完對李豆他們吩咐到:“去吧車裡的冷凍箱搬來,我們要取一些樣本帶回北燕實驗室。”
江鴿子聞言,便滿麵嫌棄到:“彆!不要帶著這些惡心東西跟我們一起上路,研究什麼?結果不是明擺著麼?他們生存在強壓環境,在禁區內他們因過重的氣壓導致行動遲緩,就像是身體被套上了一個幾百斤的負重殼,當他們回到蓋亞氣壓狀態下,他們的行動才會迅捷非常……”
講到這裡,江鴿子的話語忽遲緩下來,他看到坐在神殿角落,正在雙手抱膝的江吃飯。
那孩子在哭。
為了適應小禁地壓力,送入禁地的這些魘人必然是身體正在發育當中的青少年。而這些青少年一旦進入禁地,他們就再也出不來了。
如果想活下去,他們要依賴外麵的人為他們送水送食物,便不得不聽命於人。如果江吃飯當年沒有被神殿帶走,她也許會是今天這些魘人當中的一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