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的第一縷光芒照進房間時, 一夜未睡的雅子知道折磨著她的黑夜又結束了,新的一天即將來臨了。
雅子有點跌跌撞撞地從榻榻米上起來,走在鏡子麵前站定。
鏡子倒映出的人無疑是個美人, 隻是顯得非常憔悴。黑色的頭發沒有光澤地淩亂披散, 原本漂亮的眼睛也顯得無神,眼下還有著濃重的黑眼圈。
雅子將自己的手搭上了鏡子。
“早安。”鏡子裡麵的她露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 嘴巴張動著說:“又是新的一天呢, 雅子。”
也是她丈夫死去後的第五年。
雅子原本叫什麼, 她自己都忘記了。年幼時,家暴的父親,離家出走的母親使得她從出生的那一天就不被任何人愛著。在某一天她被意外拐到了外國,一番拚搏後她才逃離了人販子的手,開始了自己自此顛沛流離的一生。
再後來,她偶然間加入了彭格列, 成為一個情報員。
一生並沒有執著的東西, 沒有愛也沒有恨,渾渾噩噩地過著每一日, 直至死亡來臨的那一天,這本應該是她的人生。
直至那天,她回到了霓虹,自己的故鄉時,偶遇了一個男人。
“請和我結婚吧。”
在他們相遇後的第二年, 名為拓人的男人這麼說道。
他就是個普通人, 最開始對雅子心動後察覺到了她的真實身份, 一開始也受不了,但是慢慢地開始理解、包容去接受。
他愛著雅子。
雅子的人生是由所有糟糕的事情糅合在一起的,她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第一反應是質疑。
“你要和我結婚?”一直神情冷淡的黑發女性愣住了一般,睜大了眼睛問拓人。
這是可怕的夢嗎?
用甜蜜的語言讓她沉迷在夢境後再讓她驚醒的可怕噩夢。
“是的。我要和你結婚,我隻想要和你結婚。”拓人紅著臉,眼睛閃爍著光,堅定地看著她。
啪嗒。
啪嗒。
啪嗒。
“我這種人也可以嗎?”眼淚從雅子的臉上流下,她卻仿佛沒有察覺到一般愣愣地問道。
我這種應該在黑暗的角落裡靜靜死去然後腐爛的人也可以嗎?
“我隻要你。我需要你。”拓人將她擁抱在了懷裡。
他們結婚了,雅子放棄了彭格列那邊的生活,幸虧彭格列九代目是個仁慈寬容的人,他不僅不顧他人反對放行了雅子,給了她一套住處做溫泉館的生意,還給雅子的信息保護了起來。
兩人結婚後也確實過了一段至今想起來都如同夢境一般的生活,但現實總是殘酷的,特彆是雅子這種時常被不幸之神寵愛的女人。
拓人因病去世了。
整理好自己,雅子拉開房門走了出去,外麵正在下雨,空氣中有種濕潤清新的味道,轟隆一聲一道雷閃過,雅子發愣地望著外麵,這幾年她經常會發呆。總感覺拓人沒有死去那般,好像他又隨時會從拐角處走過來,笑著和她說:“早上好啊,雅子。”
“雅子姐。”樹人從外麵走過來,他是雅子的弟弟,但正確來說應該是拓人的弟弟。隻是在和拓人結婚時,為了能夠更好地融入拓人的家庭,雅子也把樹人叫做弟弟。
當然,這隻是從前的原因。現在把樹人稱呼作自己的弟弟,是不想把他稱呼作丈夫的弟弟時,有人問自己。
“那你的丈夫在哪裡?”
雅子對他露出了一個笑,說:“早上好啊,樹人。”
樹人沉默了一會兒,問:“雅子姐,你昨晚又沒睡著嗎?”
“唉?很明顯嗎?”雅子再次對他露出了一個慘白僵硬的笑容,那顯得有點可怕。但樹人隻是靜靜地望著她。
雅子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說:“啊啊,我還記得我幾年前前一夜不睡都不會被人看出什麼。這幾年身體果然還是越來越不行了啊。”
在做情報員時期,雅子的確試過幾天幾夜都沒睡,那時和現在不一樣。之前幾天幾夜沒睡也很精神,但現在不行了。
現在...更多的是靈魂上的疲憊。
樹人歎了口氣,說:“雖然外麵下著雨,不過空氣挺好的,你吃完早餐要出去走一下嗎?”
樹人和拓人長得有幾分相像,畢竟是兄弟嘛,雅子看著他的臉上,恍惚了一下。
隨後她點點頭,同意了。
吃完早餐,換了套和服後,雅子帶著油紙傘就出門了。
外麵的雨不大,雅子撐著傘後便能出門了,雨水從天而降滴落到地麵,不斷發出清脆的聲響。不遠處的樹木不停搖晃著,發出刷刷的聲音。雅子踏著雨水,恍惚間覺得世間隻有自己一個人。
除了九代目贈送的溫泉旅館,拓人也有自己的屋子,雅子一直都是住在拓人的屋子這邊,溫泉旅館需要開門的時候再去那邊。
撐著漂亮的油紙傘,雅子抬著頭,發呆地看向了不遠處的櫻花樹。
她曾經和拓人約定等那顆櫻花樹開了一起在那裡看花。
但是拓人沒有等到那個時候。
雅子繼續走著,她應該走了挺遠的了。但是不管是看見什麼,她都能想到拓人。
人類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在一起時不會覺得什麼,但是當失去對方時,才會發現自己生活的所有點點滴滴都是他的身影。
——像是噩夢一般徘徊不去。
遇見拓人究竟是好的還是壞的呢?
雅子儘量讓自己不去想這個問題。
“喵~”突然,雅子聽到了一聲貓叫。
她眨了眨眼,下意識地走了過去。
黑色的貓咪渾身**地縮在樹木下,瑟瑟發抖著發出微弱的喵喵聲,看上去非常可憐。
你也是一個人嗎?
雅子本來想這麼問的,不過等那隻黑貓蹭了蹭樹背麵的某個人時,雅子才發現這裡還有另一個人。
疼痛和失眠磨去了雅子的感官,使得她無法第一時間發現那個人。
她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
一個黑發男人坐在那裡,像是死去了一般,沒有任何聲息。
“你好?”
雅子認出了這個人是三年前和彭格列十代目來到她溫泉館的少年,曾經作為情報員的雅子一向記憶力很好,而且這個少年也的確是非常令人印象深刻的人。
他的名字叫太宰治,光是從美麗的容貌上就能讓人無法忘懷。
渾身被雨淋得**的黑發男人抬起頭來,雨水順著他的眼睫毛往下滑落,像是在流淚一般。他美麗得像是個不可思議的夢境。
雅子將手中的傘往太宰治的方向撐過去。
“你還好嗎?”雅子問道。
太宰治眨了眨眼,對她笑了一下,沒說話。
不知怎麼地,雅子覺得他很不好。有種孤獨感從黑發男人的身上彌漫出來,這份孤獨令雅子感到觸動,差點沒忍住落淚。
啊啊,你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嗎?
“要來我家那裡避避雨嗎?”雅子問道,將手伸向了太宰治。
太宰治像是一個迷路了的行人,愣了一下後將手搭了上去。
她將太宰治和那隻黑貓一起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