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便這麼拿喂她發糕當幌子,戳在旁邊跟她聊了起來。
田燕怡明顯有點嚇著了,蘇吟也嚇著了,幾次都想跟他說這個幌子好像不太行,可九五之尊自己明顯沒有這個自知之明。
把最後一小塊喂給她後,他撣了撣手:“忙了兩日了,今天好好歇一歇,一道四處走走。”
“……”蘇吟扭過頭,直勾勾地望著他說,“好,那皇上快去用膳吧。”
“?”沈玄寧愣了一下,接著明白了蘇吟的意思,窘迫地咳了一下,就不再煩她了。
田燕怡在幫蘇吟梳好妝後告了退,蘇吟也先回房用了早膳,而後照常回來當值。
整整一天,皇帝的心情好到每個人都有所察覺。
他去逛了平定縣的集市,見了什麼有趣的東西都會買上一點。官員們隻道他是因收拾地頭蛇首戰告捷而高興,也都附和著一道高興,氣氛中好一派欣欣向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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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盂縣,一方大宅裡,十幾個衣著華貴的鄉紳聚在大堂裡一籌莫展。
“你說這叫什麼事兒!”一個穿著棗紅直裰的中年人袖手歎道,“平定縣的孫家和鄭家,前天進的大牢,昨天就人頭落地了。聽說如今法場邊正修著台子,要把他們的人頭泡在酒裡擺在那兒,這算個什麼結果!”
坐在主位上的是個白發蒼蒼的老者。他聽完這通牢騷,嘬了口煙鬥,吐了口白煙:“朝廷來硬的了。”
“這倒不用您說。”那中年人嗤笑了一聲,“我在各地的人手已經被抓了不少了。今兒個又聽說刑部出了告示,說讓咱自己投案去,投案的罪減一等。”
“投什麼案!”堂裡的人們嚷嚷起來,有人外強中乾道:“這是山西陽泉,不是京城!”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中年人冷冷地笑著,“我祖上在這兒說一不二都有五代了,不能毀在我手裡。再說,先前哪個官沒吃過咱的好處,哪個官沒借花獻佛地往京裡送過咱們的好處?如今朝廷想不認賬了,想要咱們的命,咱不能等死。”
說著他看向老者,起身拱手說:“陳爺,您說是不是?”
陳爺起先沒說話,過了半晌,才點了點頭:“是。”
接著又問那中年人:“你有什麼打算?”
中年人咂了兩聲嘴,道:“咱誰身上沒幾條人命?按著朝廷了律例,罪減一等咱也還是個死。要我說啊,如今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不妨拚了!”
堂中倏然一靜。
這些人都不是吃齋念佛的主兒,平日裡沾血的事沒少乾。目下他這麼一說“不妨拚了”,所有人的都想到了同一個方向。
——聖駕,就在陽泉。
陳爺鎖了鎖眉頭,又吐了口煙,接著歎道:“沒到那個份兒上。”
中年人麵露不滿,強自沉下了口氣:“那陳爺有何高見?”
“今上還年輕。能把他哄走,便把他哄走。若不能,敲山震虎也就是了。”陳爺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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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定縣,天又黑了。
行館中安安靜靜,暖黃的光火從窗紙裡偷出來,宮人幾步一個地肅立著。半個時辰之前,膳房照例呈了宵夜進屋,但皇帝沒顧上吃,一刻後就原封不動地端了出來。
蘇吟於是又吩咐膳房備了盅湯,自己親自給端了進去,沒好氣道:“皇上這是又準備著到後半夜才睡了?這一趟出來,十天裡有八天都是這樣,奴婢回去怎麼跟太後交待?”
沈玄寧聽得一笑,抬眼跟她說:“來坐。”
蘇吟沒坐,把湯放到他案頭,又說:“皇上把湯喝了,就快睡吧。各位大人有條不紊地辦著差呢,沒什麼事急到要您熬夜去辦。”
“哎,坐下!”他硬拉著她坐到了一邊,接著挽了挽袖口,端過湯說,“你在這兒好好坐著陪朕一會兒,朕便喝完湯就去睡。”
“……”蘇吟臉紅了,彆開眼睛盯著地麵不說話。而後她就聽到他喝了口湯,又聽到他嗤笑出來。
她一下子回過了神,水眸清淩淩地瞪了過去:“您又故意拿奴婢尋開心!”
他太知道怎樣的話會讓她不好意思了,他是故意的!
沈玄寧抿著湯,連連搖頭:“沒有沒有。”
“還說沒有!”蘇吟說著就要起身,被他一把攥住了手。
他笑意深深地望著她:“朕就是想多看你一會兒,你彆生氣。”
……討厭。
蘇吟愈發羞赧起來,深緩了一息,抬手就捂住了自己的臉:“快喝快睡,不然奴婢打明兒個起就縮在屋子裡,不給看了!”
“哎……彆啊。”沈玄寧立刻認了慫,端起碗來就喝了一大口湯。
蘇吟從指縫裡偷偷看他,看他喝得急,撲哧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