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剛剛承認了自己喜歡他,也剛剛得知他的良苦用心。這些天,她過得前所未有的幸福,這個時候讓她怎麼接受自己可能很快就要死了?
沈玄寧一陣恍惚,強自定了半晌的神,才說:“不會的。”
他緊攥住她的手,卻說不清是在跟她說話還是自言自語:“你不會死的。有我在,我……”
他曾經說過,會好好保護她的。
昔年寒冬臘月裡的情景在他腦海裡猶如跑馬燈般過了一遍又一遍,他自欺欺人地跟自己說,他許過諾,他好好保護她她就會沒事了。但蘇吟的氣息還是一點點弱了下去,短暫的片刻後便陷入昏迷,任他怎麼叫都再無反應。
她呼吸不穩得嚇人,常有一聲急喘會用力到連身子都拱起來。連禦醫都有些慌了,打開藥箱匆忙地摸出一個荷包擱到她鼻間,勉強令這症狀緩解了一些。
沈玄寧攥著她的手,攥得直接發顫:“究竟怎麼回事?”
禦醫不敢抬頭,跪在旁邊回道:“臣方才細查了宮人所進膳食,中毒是因毒芹。”
“毒芹?”沈玄寧鎖眉,禦醫叩首道:“是。毒芹偶用在外傷藥中,但有大毒,斷不可食用。其外形與料理所用的水芹極為相似,臣從醫多年,故能識出,但禦廚們平日不見這些東西,大約難以辨認。”
他稟著話,偶爾抬眼偷掃一眼,便分明地見到皇帝的神色一分沉過一分。於是再說下去,禦醫的聲音愈發小心了:“大姑姑中毒不深,或還有救。但……”
他遲疑著斟酌著措辭,沈玄寧聲色一冷:“你直說。”
“但如聖上所見,毒芹會致呼吸不暢……時間久了傷及大腦,人醒來後……”
瘋傻癡呆都是有可能的——這句話他實在不敢往外說。
沈玄寧聽了“傷及大腦”四個字,倒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他看著昏過去的蘇吟,茫然地木了會兒,半晌卻又笑了聲:“能救活就好,救她。”
說罷,他踉蹌著向外走去。
不論毒芹和水芹長得有多像,說這場變故是誤食是意外,他都不信!
整整一夜,行館裡腥風血雨。
刑部的官員被直接調了進來,從膳房的人開始審,一直審到了采買的宦官。又從采買的宦官揪出了那賣芹菜的商戶,然後直接把這商戶拎到了聖駕前。
如沈玄寧所料,這的確不是意外。這人不知得了多少好處,已然把命舍了,見了他,臉上一點懼色都沒有地笑著:“陽泉的各位爺讓小的給您帶句話,得饒人處且饒人。您瞧,您這麼辦,總還要些日子。您身在陽泉,又不能靠京城給您運菜運肉……這回是他們根本沒想動您,下回若想了,您能保證一定躲得過嗎?”
那人嬉皮笑臉地看著沈玄寧:“這次隻是幾個宮人,想來您也不在意。但若把您的命也搭上,您想想,不值當吧?”
沈玄寧一語未發,冷漠地看著他,過了許久才道出幾個字:“拖出去,淩遲。”
那張嬉皮笑臉的麵孔上,終於露了幾分恐懼。
愚昧真是可怕。
——馮深在旁看著這人的神情變動,心中一陣無奈。
他們是當真覺得自己能跟朝廷叫板,當真覺得皇上治不住他們?
再看看皇上那張自蘇吟昏迷起就陰晴不定的臉,馮深心底莫名怵得慌了。
沈玄寧淡看著那人被拖出去,籲了口氣,又說:“去給朕傳山西總兵來。”
馮深一愕,心道果然是要出大事,卻不敢耽擱,隻得趕緊找人去傳。山西總兵聽得急詔,便馬不停蹄地往陽泉趕來,在翌日傍晚就到了聖駕跟前。
這山西總兵,也是這回查處官員後新調來的,是楚霽舉薦的人。
皇帝的麵色陰沉了大半日後見了個可用的人,神情終於緩和了些,淡看著他道:“山西的二十萬駐軍,朕不管你調用多少,也不計較會鬨出多大的動蕩。朕給你兩日時間,陽泉所有的地頭蛇,朕要他們人頭落地。”
總兵聽得驚詫不已。
他先前也麵過聖,覺得當今聖上是個溫和的賢君。楚霽更是一度在圍場與皇上一起騎馬打獵,後來沒少說皇上禮賢下士。
這回怎麼……
總兵不明細由,隻覺如此不妥,斟酌著拱手勸道:“皇上,隻是幾個地頭蛇而已,若如此大動……”
“大動乾戈?”沈玄寧輕笑著接了這四個字,一股直壓二來的怒意噎得總兵不敢吭聲了。
皇帝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朕心中摯愛為他們所害,現在還昏迷在床,生死難料。這乾戈值不值得動,不是由得你來說的。”
總兵愕然:“皇上……”
“去取他們的人頭,問出下毒是誰的主意,押他來見朕。”沈玄寧道。
蘇吟醒或不醒,他都要活剮了這人。
剮多少刀,就要看蘇吟多久能醒、醒來之後情形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