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宋家的女兒就奉皇後旨進了宮。
宋家顯然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旨意而亂了一場,宋薇進宮的時候,眼睛都哭紅了。
她到了坤寧宮,宮人進去向皇後稟了話。皇後冷聲而笑:“哭什麼哭, 她父親一口一個皇上冷落後宮,她親眼來瞧一瞧有沒有這檔子事兒不是挺好?”說著她悠哉哉地打了個哈欠,“皇上心慈,不肯她進了宮就出不去。若按本宮的意思, 本宮真想賜她個位份,讓她自己嘗嘗什麼叫冷落後宮。”
掌事宮女在旁抿著笑躬身:“娘娘說的是。那您看, 是不是把她交給大姑姑去?”
“免了吧, 大姑姑多忙啊, 本宮和皇上都不想讓她去添這個堵。”湯盈霜懶懶地笑了聲,“讓她先在外頭站著吧。本宮要睡一會兒, 過了晌午再讓她進來磕頭。”
這會兒正是臨近晌午時。皇後睡下後不過多時, 日頭就愈發地足了。
宋薇在外頭全無樹木遮蔽的地方站著,彆說找個地方乘涼了, 就是動都不敢隨便動。烈日很快就照著她頭暈目眩起來, 她眼前一陣陣泛著花白, 身形也逐漸不穩。
宋薇心裡頭大致知道是出了什麼事,是父親惹得皇上皇後不高興了,所以眼下的苦她隻能自己受著。
頭腦昏沉之際, 她聽到背後不遠處有宦官賠著笑問安:“大姑姑。”
蘇吟邁過宮門的門檻, 向那宦官笑道:“天氣慢慢熱了, 太後著人縫製了幾隻清涼解暑的香囊,我順路給皇後娘娘送來。”
她邊說,那宦官邊引著她往前走。一句話畢,便已離宋薇不遠了。
蘇吟注意到她,打量了兩眼:“這是……”
“哦,這是坤寧宮新來的女官。”那宦官說著,低下了眼簾,“光祿寺卿宋棣宋大人家的千金。”
……原來如此。
蘇吟當然立時就能明白原委,點了點頭,不再看宋薇,隻笑問那宦官說:“皇後娘娘在午睡?”
“是。”宦官躬了躬身,接著伸手一引,“大姑姑若不著急,就先在側殿喝著茶等一等;若還有彆的差事,小的遲些幫您把東西送進去便是。”
“我不急。”蘇吟一笑,塞給那宦官兩塊碎銀,便提步往殿門走去。然而前腳剛邁過門檻,幾步外立著的人忽然喊了起來:“又不是我上本參的您!”
蘇吟微微鎖眉,扭過頭。宋薇咬了咬牙,屈膝深福了下去。
蘇吟知道,宋薇難免會覺得冤。女兒家有幾個清楚父兄在朝中的事的?若換做是她,她大約也會覺得自己冤。
她便轉過身,一步步踱回了宋薇麵前:“委屈麼?”
宋薇有些意外於她會這樣折回來,怔了怔,點了頭:“朝中的事,臣女一點都不知道。”
“但你父親可什麼都知道。”蘇吟淡然一笑,“若說起連坐,抄家、沒入奴籍、滿門抄斬、夷三族、誅九族,可都比召你入宮來得狠多了。你父親身在官場,就該知道自己的言行舉止都會牽連家人。你要怪,就怪你父親思慮不周吧。”
宋薇啞然,想與她爭辯,又想不到話來駁她。蘇吟轉身複又向大殿走去:“好好候著吧,一會兒我幫你跟皇後娘娘回個話。”
.
寢殿中,湯盈霜這一覺睡得格外長。蘇吟等在側殿中,一度懷疑她是不是為了讓宋薇多候一會兒故意不起,被宮人請進去之後,倒見皇後確實睡眼惺忪,是剛剛醒來的樣子。
湯盈霜一貫見到她就笑意迎麵:“怎麼這時候來了?也不讓他們來叫本宮一聲。”
“沒什麼急事。”蘇吟福了福,便把兩隻香囊呈了過去,“太後那邊著人做的,去暑提神,讓奴婢給您送給來。”
“這點事還勞你親自來。”湯盈霜邊說邊拿起香囊來看,看來看去,又把紫粉色的那隻塞給了蘇吟,“這個你戴好看。”
“奴婢那兒有了。”蘇吟把香囊推回去,見皇後往床榻裡側挪了挪,就會意地坐在了床邊,而後便說起了宋薇的事,“奴婢剛才瞧見宋家小姐在外候著,曬得人都虛了。她大是有些委屈,奴婢跟她說了道理,但也覺得她確實是冤,娘娘不如先讓她進來?”
“……”湯盈霜的心裡沉了沉,繼而無聲一歎:果然還是皇上更懂蘇吟。
蘇吟是真的心善。大是大非上她拿得穩,私底下又柔和得很。若他們真把宋氏召進來封個位份,她勢必真不會高興吧……
湯盈霜帶著幾分自嘲想著,自己又輸了。
接著她便吩咐了宦官:“讓宋氏進來吧。給她碗綠豆湯,讓她在側殿緩一緩,再進來見禮。”
聽了命的宦官一躬身,就退了出去。湯盈霜忽而目光一亮,捏了捏蘇吟的手:“對了,杭州新送進來一些絹扇,質地做工都好得很,本宮給你挑了幾把。”
“奴婢那兒有了。”蘇吟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