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天氣會讓思緒生鏽。她推了和朋友的聚餐,明目張膽誘拐遊紓俞,卻不知道目的地該在哪裡。
傻到原路返回,停在嘉大前,像自報家門。
“以後記得帶傘。”
遊紓俞手裡的透明傘交給了冉尋,側身望她。
清泠眸子像被春雨洗過一遭,透出錯覺般的溫柔。
雨早就停了。街邊有嘉大的學生半蹲身,拆開手裡的貓條,勾得校門口的流浪貓撒嬌打滾,軟聲喵嗚叫。
冉尋怔在原地,看遊紓俞走進嘉大,走向生命科學學院的方向,背影高挑,像融入初霽的一滴水墨色。
街邊的貓貓睜圓眼,伸出小爪子去夠香噴噴的貓條。
冉尋也追了上去。
後來她才知道,遊紓俞和她同校,是大四的學生。她沒錢交這一學期的住宿雜費,那天是打算去教學樓捱過一晚的。
後來,她們住在一起。
冉尋從沒這樣感謝過專業的雙人大宿舍,還有素未謀麵的轉專業舍友。
透明傘就放在房間裡,兩個人都可以用。
可整一年後,退宿,出國。
冉尋再沒見過那把傘。
…
叮咚。
新消息提醒混在下課鈴裡,掀不起什麼波瀾。
窗外還在下著小雨,教室裡的人走了大半,冉尋收回思緒,查收消息。
[菡菡:三寸姐姐,我下班啦!]
沒大沒小。
冉尋無奈笑,剛想回,新消息就又跳出來。
[誒,話說,你真的需要這節課的電子版教材嗎?導師讓我發給你。]
冉尋壓低簷帽,敲出兩個字。
[不用。]
-
沈瓊去車上取傘,叫冉尋和蔣菡菡在教學樓等一下。
樓外雨幕雖小,卻漸密,蔣菡菡攬著冉尋手臂,像隻黏人的小動物。“都不提前告訴我和我姐一聲,就回來啦?”
“多大了。”冉尋被她貼得有些癢,“這不是回國第一時間就來你家蹭飯了,嗯?”
電梯響了,從頂層九樓到一樓大廳,門緩緩開啟。
蔣菡菡迅速立正站好,整理衣著,隔著冉尋,表情惴惴不安。
那種被良久注視的不自在感又湧了上來,冉尋聽見身邊女孩乖乖向來者打招呼:“遊老師。”
“小蔣,今天辛苦你了。”高挑身影在她們麵前站定,撲來一股很淡的木調冷香。
緩了一會兒,遊紓俞才又開口:
“冷了多加衣服,回去注意安全。”
“多謝遊教授照顧我們家菡菡。”冉尋對上遊紓俞始終落在她身上的視線,笑著答。
這一次沒有對著眉心,她直視年輕教授靜潭般的雙眼,逐漸劃過她高挺鼻梁,以及形狀飽滿的紅唇。
雖然背道而馳六年,可遊紓俞依舊清冷漂亮,還多了一些為人師表的成熟。
移開視線的前一秒,冉尋發覺那汪靜潭掀起一絲漣漪。遊紓俞還想再說什麼。
可微妙空氣被打破,不知是誰包裡的手機響了。
“抱歉。”遊紓俞匆匆垂眼,取出手機,頷首致歉。
她接聽電話,抽身離開時,恰巧與趕來的沈瓊擦肩經過。
聽見女人一句“等久了?”。
也聽見冉尋柔聲答:“沒多久呀,瓊姐。”
稱謂和她在冉尋手機屏幕上看到的那個名字重合。
遊紓俞收緊手指,眉間不自知籠上鬱色,通話另一端的聲音像隔了層霧,不入腦海。
對麵是陌生的相親對象:“遊老師,餐廳地址我已經發……”
對方熱心到過界,想驅車來嘉大接她。借嘈雜雨幕,她以信號不佳為由,很快將話題截斷,掛了電話。
翻了翻,包裡的折疊傘不見了。
遊紓俞知道傘在哪裡,無非是離開辦公室時,她落在了桌上。
冷濕氣息繞進西褲裡,踝關節和膝蓋泛起難以忍受的酸疼。
“我拿了兩把傘,一大一小,菡菡,你瘦,撐那把小的吧。”身後傳來交談聲。
蔣菡菡咬了咬唇,換了黏人的對象,“姐,我要和你一起。”
冉尋唇角揚起,一副好說話模樣,拿了那把小一些的傘,“好,這不得聽我們高材生的意見。”
話音悅耳。
遊紓俞聽見冉尋的腳步聲。在身後,越來越近。
她像是被迷了心竅,抿唇,沒有躲,依舊舉著掛斷通話的手機。
身後,蔣菡菡像團糯米糍似的黏上了沈瓊,冉尋笑著搖頭,拿著小傘,準備離開。
“……不必了。”
雨絲般冰涼的聲線融入背景音,玻璃門外有道清瘦背影。
冉尋步子頓住。
遊紓俞還沒走。
女人像是在和彆人通話,手機抵在耳邊,嗓音平靜且疏離,“不用來接,張先生,我自己去就好。”
可是手裡空空蕩蕩,沒有傘,她隻是凝望著樓外雨幕。
聲音真切且清晰地傳進冉尋耳中,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張先生。
“遊老師好像沒帶傘。”身後,蔣菡菡偷偷看那邊,語氣帶上幾分關切,“她有風濕病,雨天關節會疼的。”
冉尋目光垂了下去。
由遊紓俞略顯單薄的衣著,落在遊紓俞修長挺直的西褲褲腳邊,沒有應聲。
腳踝,連帶著膝蓋、關節都會疼,需要用熱水敷,貼膏藥。
還有女人那截細腰,以前一攬就能揉進懷裡,現在她當了副教授,工作愈發忙碌,會不會還是一樣?
這些年,遊紓俞還是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可惜現在與她已經沒什麼關係了。
冉尋撐開傘,與遊紓俞背身錯過,邁進雨幕裡。
不知怎麼了,步履卻很慢,像在等什麼。
沙漏負重將傾的前夕,耳邊雨聲嘈雜,她卻清晰捕捉到那道清淡聲線:
“冉尋。”
回頭看去,遊紓俞已經收起手機。她墨發紅唇,膚色很白,鏡框下的眸子沉靜,湧動的水汽卻像能灼傷人。
冉尋看到遊紓俞眼尾浮現一抹很淡的紅色,單薄肩膀倚在玻璃門邊,像是隱忍病痛露出的端倪。
“我有些……走不了路。”
“可以幫我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