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生難以安於後宅, 見溫澤歸府,遂故意纏著他,兩個人新婚燕爾, 難免過火。
翠書上前稟報時, 就親眼瞧見侯爺正一手摁著夫人的後脖頸,將她困在茶案前,侯爺正親著夫人的唇。
翠書“啊——”了一聲, 都怪溫家清冷了數年, 她實在想象不到侯爺是這樣浪蕩奔放的男子。
幸而夫人膽子大, 且性情爽朗,不然還不得羞煞了。
溫澤與傅生雙雙分開。
溫澤很快恢複常色,輕聲咳了咳,雙手無處安放。
傅生卻是暢快自在, 她一慣隨心所欲,和自己喜歡的郎君待在一塊,不恩恩愛愛, 難道整日商榷政事?
傅生笑了笑,眉目嬌妍, 她又換了新花鈿, 打扮的完全不像一個有孕之人, 妝容精致美豔, “進來說話吧, 下回不得再咋咋呼呼,我與侯爺親熱,你這小東西就這樣吃驚?”
翠書戰戰兢兢邁入屋子。
傅生拉著她的小手揉了揉, 驚的翠書滿臉漲紅, “夫、夫人……婢子省得了!”
嫵媚溫柔的夫人低低一笑, “真乖。”
翠書的頭越垂越低,好像忘記了她方才是要稟報什麼。
溫澤,“……”
“何事慌張?”溫澤繃著臉,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翠書這才恍然大悟,夫人身上花香濃鬱,她好像突然心跳如鼓,抽出了自己的手,翠書稟報道:“回、回侯爺、夫人,承恩伯在門外求見。”
“那老家夥怎麼來了?”傅生狐疑,漂亮的桃花眼挑了挑。
溫澤記著妹妹的吩咐,這幾日一直在釣承恩伯這條大魚,他神色忽然凝重,“讓他進來吧。”
“是,侯爺。”翠書退下之際,抬頭無意間瞥了傅生一眼,羞的耳垂彤紅,轉身一溜煙的跑開了。
溫澤唇角微抿,瞪了傅生一眼,但一與她瀲灩的桃花眼對視上,溫澤又沒沒轍了,無奈隻能道:“翠書不是尋常婢女,我打算將她許配給一個好人家,你莫要再調戲她!”
他真懷疑,他娶的這位夫人,可能不僅僅喜歡男子。
傅生噗嗤一笑,“這可如何是好?翠書就要嫁人了麼?郎君,不如將她給我,日後跟在我身邊伺候,嗯?”
溫澤,“……”
他真是大錯特錯了,就不該對傅生抱有任何幻想,更是不該指望她成為賢妻良母。
“彆鬨了,承恩伯馬上過來,你若不想見,可以先去後院。”溫澤知道,傅生這幾年也查到不少事情。
這個承恩伯甚是古怪,明明看似名聲狼藉,但真要去細查,又什麼都查不到。
傅生落座,兀自吃著酸梅乾,“郎君,我倒是要看看,這個承恩伯今日因何而來,再者,有我在,也能幫你出謀劃策。”
溫澤的目光落在了傅生的小腹上,想到她已懷上自己的孩子,莫名心安。
翠書也的確該早些許配人了……
不多時,承恩伯被小廝領了過來。
他與已故的溫大將軍年紀相仿,如今看上去依舊身形健碩,雖是至今未婚,據說後宅倒是安置了不少美人。
承恩伯與溫家之間恩恩怨怨,幾乎是滿城皆知。
溫澤神情複雜,他自幼就無數次見過這人,也知他是自己母親的前未婚夫,還是曾是父親的知己。
但後來發生的種種,都讓溫澤一度懷疑,承恩伯也欠了溫家的血債。
故此,即便疑點重重,溫澤也依舊將承恩伯視作仇家,態度甚是清冷,“伯爺有何事?”
承恩伯胡子邋遢,一看就是數日不曾捯飭過了。
他掃了一眼堂屋內,目光又落在了溫澤夫婦二人身上,長歎了口氣,有種終於認命的無奈與滄桑。
“溫澤,你暗中安排的那些人能收手了,我今日是來言明一切,並且會知無不儘,將當年之事都告訴你。”承恩伯言罷,可能知道溫澤不會信任他,又道:“侯夫人的身份,我一清二楚,倘若我真要害你,會直接去麵聖,而不是今日特意登門。”
溫澤與傅生對視了一眼。
傅生冷冷“嗬”了一聲,又被人輕易看穿,她很是不服。
不過,細一回想,她這幾年在朝中樹敵無數,必然是給對手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否則他們不會一個個都能認出自己。
溫澤已開始提防,不過承恩伯是孤身前來,也未帶兵器,他道:“伯爺有話,不妨直言。”
承恩伯動了動嘴,一臉委屈。
溫澤夫婦二人坐在梨花木圈椅上,而他卻是站著的,沒有得到絲毫的尊重。真要是算起來,他也是長輩啊!
承恩伯兀自找了圈椅坐下,胸膛微微起伏,情緒有些波動。
“我從未做過迫害溫家的事,也未曾陷害過你父親與母親,我……我豈會害他二人!你可以停止散播謠言了,可莫要再讓人去伯府尋事。”
承恩伯忽然哽咽。
這完全超乎了溫澤和傅生的預料。
溫澤眉頭緊鎖,“我自幼起便記得,你時常潛伏在溫家附近。”
承恩伯立刻辯解,“倘若我真有歹心,何故自己動手?再者,溫澤,你細細想想,我有多少次弄死你這臭小子的機會?!”
溫澤語塞,“……”
幼時他就覺得承恩伯甚是古怪,偷窺父親與母親也就算了,還喜歡強行抱起他。
傅生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伯爺這是因愛成恨。當初婆母退了婚事,後又嫁給了你的摯友,也就是我公爹。如此一來,等於是他二人一起背叛了你,你難以承受背叛之苦,故此,才對溫家加以報複!”
被人揭穿傷疤,承恩伯顏麵無存。
算了……
看在晚輩的份上,他不予計較。
承恩伯長歎一聲,反正早已顏麵儘失,他索性坦誠了一回,獨屬於中年男子低沉醇厚的嗓音娓娓響起。
“其實,在我與阿瑤定下婚事之前,溫蘅就與她兩情相悅了。我與溫蘅一塊長大,自幼相識,關係甚篤。後來時常陪著溫蘅偷偷去見阿瑤……那時少年懷夢,我也對阿瑤起了不該有的心思。起初,我知道不該奪人所愛,可人會執念的,一個念頭起,就再難以落下。”
溫澤眉頭緊擰。
這時,傅生驚呼一聲,“所以……是伯爺你奪人所愛,而並非是公爹與婆母背信棄義?!伯爺……你的心是黑的麼?”
承恩伯俊臉一僵。
溫澤瞪了傅生一眼,示意她稍稍安分一些。
承恩伯沒有否認,“沒錯,後來日複一日,我終是不能忍,遂設計讓榮國公府將阿瑤許配給了我……我本以為,阿瑤也會像喜歡溫蘅一樣喜歡我,可誰知……她得知婚事之後,對我隻有嘲諷和恨意,還當眾退了婚事……”
男人一陣搖頭苦笑,再度抬首時,眼底仿佛布滿星子,“其實,阿瑤和溫蘅很相配,她漂亮、大膽,不畏世俗,而我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醜角。”
傅生做回女子後,已經無聊了數日。
這幾天好不容易得來幾冊話本,但即便是話本裡所寫的故事,也沒有她方才親耳聽見的震撼人心。
傅生仿佛發現了自己的新癖好。
但礙於溫澤在場,此事又是關於溫澤父母,她便強忍著好奇心,沒有追問到底。
堂屋內安靜了片刻,溫澤對承恩伯的話已有幾分相信。
“伯爺,那之後呢?我明明記得,你還當眾……欺辱過淑妃娘娘。”溫澤追問。
其實,溫澤一直很好奇,倘若承恩伯真的有那個心思,又怎會隻是當街威脅幾句?
承恩伯一怔。
他當然記得有那麼一回事。
溫舒宜的確像極了她的母親。
那日長安街偶遇,溫舒宜年紀尚小,但容貌秀麗漂亮,十分惹人惦記。
彼時,溫家又正當落難,溫舒宜不知身後有幾個混混尾隨,承恩伯不便直接出麵相護,全京城皆知,他被摯友“搶”走了未婚妻,他不想一輩子活在這樣的陰影下,這才將自己偽裝的刀槍不入。
所以,那日他的確當街“欺辱”了溫舒宜。
承恩伯無奈,隻能逐一解釋了一遍。
傅生聽完,一時情難自控,有種很想創造話本的**在滋生。
溫澤沉默稍許,又想起了妹妹的話,他直接問道:“伯爺今日來,除卻是想澄清你自己之外,是來投誠的?”
畢竟,溫澤也知道自己手段可能……卑劣了一些。他煽動了全城百姓,承恩伯府近日來的處境十分不妙。
沒有人想活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囧境。
況且,承恩伯總覺得,即便這麼多年他擅於偽裝,過的依舊不快樂。
阿瑤和溫蘅雙雙離世六年了,他還裝模作樣給誰看呢。
承恩伯不喜歡“投誠”這個說法。
難道他就不能是關愛晚輩?
“你無需再花精力查我,你父親與母親的事,與我毫無乾係,我……”承恩伯突然哽咽,“我又何嘗不想替他們報仇?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傅生識人無數,看出承恩伯沒有扯謊。再者,這幾年她的確是查不到承恩伯的把柄。
溫澤默了默,“不知伯爺可否提供一些證據,你方才也說了,想替我父親母親報仇,那你必然知道什麼。”
承恩伯這才想起重點,“我知你在查柳家,這的確是一個突破口,不過柳將軍隻是一顆小棋子。”
傅生催促,“伯爺既然來投誠,不如將你知道的一切都告之郎君。”
承恩伯的確有所隱瞞,在傅生的“咄咄相逼”之下,隻能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直至一個時辰之後,承恩伯才差不多交代清楚。
“總之,你若是要行動,那必然是要將大半個朝堂連根拔起,此事……皇上未必會放任你去做。”承恩伯提醒道。
水至清則無魚,再者,先帝留下的勢力過於龐大。一旦朝堂空置大半,帝王也會有所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