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房的公主被規矩約束太久,偶爾想要?叛逆一回也是有的。
而能?成為那?個叛逆的對象,被人短暫又濃烈的愛一回。
林惜覺得?很幸福,反正她也不是什麼良人。
可明明是找到了平衡,為什麼她的眼?睛裡會露出悲傷。
密封不嚴的老窗戶裡透著風,吹過林惜的側臉。
她壓著被吹起的碎發托起了下巴,對顧念因問道?:“你說的是哪個春天。”
顧念因則答道?:“任何一個春天。”
心動好像總是一瞬間?的事情。
就這麼一秒,林惜沉落下的心臟就又跳了起來,沉重而有力,一下一下的撞著她的身體。
她不是來逼迫自?己要?一個界限。
她隻?是拿了一張空白?的紙,讓自?己簽下了名字。
林惜知道?,她今早跟顧念因說的話?,顧念因是懂的。
她懂她。
偏偏是她懂她。
林惜上一秒還平緩的眉頭這一秒又皺了起來:“顧念因,我真蠻討厭你的。”
可嘴上說著,手卻過去?握住了。
誰管顧念因是不是故意垂下去?的。
“嗯。”顧念因小?聲應了一聲,算是表示她聽到了。
她細長的手指不緊不慢的穿過並?攏的指縫,更緊的握住了林惜的手:“我喜歡你。”
一節課隻?有四十五分鐘,關於茶花女?的故事就停留在了他們初識美好的階段。
班上的人都沉浸在這份美好中,沒人會主動去?想之後的誤會分彆,病痛反複,以及陰陽兩隔。
就好像她們不去?主動重新點開進度條,這些事就永遠都不會發生一樣.
冬天的時間?像是被凝住了一樣,周一到周五隔著道?銀河。
可幾道?銀河淌過去?,冬至還是轉眼?間?就到了。
醫院考慮到很多不能?出院的病人,在食堂提供了包餃子項目,特殊病人在經過主治醫生研判後,還可以將食材帶到病房包。
這幾天刑秀精神都很不錯,這樣的熱鬨林惜當然是能?帶她參與就帶她參與,陶醫生還沒提,她就主動申請了病房包餃子項目。
今天食堂一大早就格外熱鬨,林惜擠在嗚嗚泱泱的隊伍裡,抱出了她買到的冬至禮包。
她這可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一路迎著其他病人家屬羨慕的眼?光,大步流星的走回了病房。
病房的門是虛掩著的,林惜輕輕拿腿一抵就開了。
她的鼻尖上點著麵粉,整個人熱熱鬨鬨的就進來了:“媽,你的冬至大禮包來了!”
“這麼多。”刑秀看著林惜懷裡抱著的搪瓷盆有些驚訝。
“我去?得?早把兩種餡都要?來了呢!”林惜得?意,一邊放著東西,一邊跟刑秀介紹,“這個是韭菜蝦仁的,這個是豬肉的。”
“真厲害。”刑秀給林惜豎了個大拇哥。
她坐在床上看著林惜整理擺放東西,似有心事的喊了她一聲:“小?惜。”
“嗯?”林惜注意力還在該把麵放到哪個位置上,微微抬頭,以示回應。
“前兩天許老師聯係我了。”刑秀視線追著林惜的背影。
林惜依舊是沒在意:“哪個徐老師?生物老師嗎?”
刑秀:“京都的那?個許老師。”
這話?讓林惜放置肉餡的手頓了一下:“許老師。”
那?是京都眾多畫室裡最能?帶出學生的老師,不少學生考京都幾大美院首選的就是她。
而她剛見到林惜的畫,儘管沒見過真人,還是一眼?就看中了她。
隻?是這已?經是前兩年的事。
遙遠的也像是上輩子。
刑秀卻將“上輩子的事”重新拉到了林惜麵前,對她點點頭:“許老師跟我說,她還是很希望你能?跟她走的,你是怎麼想呢?”
怎麼想的?
林惜腦袋一時間?有些混亂。
她的確挺喜歡畫畫的,先前也動過心思。
可現實又不是事事都能?理想成真,而且前不久她也不是還慶幸過自?己沒有去?那?邊嗎?
要?是她現在去?了,誰來照顧刑秀?
她們又哪有這麼多錢兩頭都圓滿?
她這一路可以放棄很多東西,唯獨不能?失去?的刑秀。
“媽,她們那?些集訓的上月三?號就走了,我早就不趕趟了。”林惜說的輕描淡寫?,接著就坐到了刑秀床邊,握起了她的手,“而且我就在你身邊好好陪著你不好嗎?我早就不想這個了。”
可既然不想,又怎麼會記得?集訓的日期。
刑秀哪裡不知道?林惜的心思,還是想勸說:“我就是可惜……”
“有什麼好可惜的。”
還不等刑秀說完,林惜就先截斷了她。
她不以為意,對刑秀道?:“媽媽,我之前總覺得?如果喜歡就要?得?到。但是現在我才明白?,喜歡不一定要?得?到。”
林惜說的認真,這話?也的確是她心裡想的。
可能?無法能?得?到的太多了,原本滿是棱角的不甘也就被消磨平了。
“而且不是有那?句話?嗎?職業是一回事,愛好又是另一回事,如果把愛好當做職業,反而會消耗掉自?己這份喜歡的。”林惜拿著大眾的例子,向刑秀佐證著自?己的選擇。
刑秀也垂眼?聽著,像是有幾份認同,接著向林惜詢問道?:“這樣可以讓你的喜歡保持的更久嗎?”
“那?是當然,我用靈感畫出來的畫比他們為了功利畫出來的畫要?漂亮多了!”林惜笑起來的模樣撐著傲骨,在刑秀麵前毫不掩飾的散發著驕傲自?負的光。
刑秀輕沉了一口氣,她現在呼吸並?不輕鬆,讓人分不清是在普通的喘息,還是心疼。
她知道?林惜下定了決心的事情,誰也勸不動,眼?裡還是可惜。
事情可以之後再說,這麼一個日子,刑秀也不想掃林惜的興致。
她將那?放在自?己手心的手握了握,接著就轉移了話?題:“對了,小?顧是不是快來了?”
冬至這天是個星期二,林惜能?請下假來也是虧了顧念因。
這人故技重施,幫了林惜這麼一個忙,作為幫忙的條件,也順勢加入了這場活動。
林惜抬頭看了眼?時間?,對刑秀點了下頭:“應該吧,我們約的是八點。”
正這麼說著,林惜的手機就亮了。
發消息的正是顧念因。
【顧念因:今天人多,被分流到地?上停車場了。】
醫院前不久剛重新規劃過,新規劃的地?上停車場在住院部後麵,位置有些不合理。
林惜怕顧念因找不到停車位,主動表示:【等著,我下去?接你。】
顧念因看著前麵駛入地?下車庫的車子,緩緩踩著油門駛入醫院正門,敲了個字過去?:【好。】
溝通完,林惜就笑著對刑秀抬起了頭:“說曹操曹操到。”
“顧念因來了,今天她得?停地?上停車場,我下去?接她。”
“好。”刑秀點點頭,注視著林惜離開,而後長長的歎了口氣。
日光將她瘦削的影子打在牆上,霎時間?就是卸了全部的力氣。
林惜離開後的病房有些安靜,刑秀坐在床上靜默視察著林惜擺放的包餃子材料。
麵粉、餃子餡、矽膠砧板、陶瓷刀,林惜都歸置的井井有條,連和好的麵都蓋上了籠布醒麵。
刑秀直覺得?這孩子越來越心細,疲憊的眼?睛露出了些許欣慰。
還有放心。
房間?裡輕輕響著喘氣的聲音,刑秀努力倒著她的呼吸。
想著之前聽林惜胡講亂講的時候跟她提起過住院部後麵又新規劃了一塊停車區,她便撐著從床上站起來,走到了窗前。
太陽似乎知道?今天是冬至,給了南城一場不錯的陽光。
融融的冬日暖陽曬在臉上,刑秀身上竟有些想要?冒汗的感覺。
她渾身上下都是病痛,隻?是眼?神依舊很好,到現在看書都不用戴眼?鏡。
她輕靠在窗前往下麵的停車場看去?,一道?小?小?的人影被她鎖定。
儘管離著很遠,但任何林惜的身影身為母親的刑秀都能?一眼?找到。
所以她旁邊那?輛車應該是顧念因的吧。
被她這樣朝著口袋呼和示意,也就是小?顧脾氣好,換個彆人早就生氣了。
刑秀一邊在窗前看著,一邊在心裡吐槽自?己女?兒的脾氣。
隻?是看著林惜背影的眸子,更多的還是欣慰與欣賞。
她直直的站在那?裡,羽絨服裹著修長的身形。
長影一立,已?然是一幅長大成人的模樣了。
長大成人了。
刑秀正這麼想著,視線裡就多了一道?人影。
顧念因好像給她帶了東西,林惜正彎腰從車廂後拿東西出來。
緊接著,她的側臉就迎過來的人親了一口。
日光下照著層明亮的金色,彎下的腰分外隱秘。
林惜被顧念因這麼一下似乎有點惱,兀的轉過頭去?看了顧念因一眼?。
但也就隻?有這麼一眼?。
刑秀了解這孩子,她知道?她這樣的反應,根本就沒有生氣。
甚至是有點高興的。
其實小?姑娘之間?這樣一下也沒什麼關係,左不過是關係很好的親昵。
刑秀的心卻一下沉落。
她想起了林得?緣開門見山的那?一句。
接著也意識到,林惜跟顧念因似乎比他們認為的“朋友”要?更加曖昧。
第57章
在?林惜第五次將餃子包漏了餡後,她一屁股坐回了沙發上。
這個由她所親手建立起來的戰場,布滿了精兵猛將,除了她的那隻隊伍。
刑秀的手?藝不用說,林惜從小到大吃過的所有餃子都是她親自包的。
就是明明看起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顧念因,怎麼也能把餃子包的規規矩矩,工整的就跟她的作業似的?
林惜不解極了,偏過頭?去看?顧念因包餃子的動?作。
卻?見她細長的手?指攜著餃子皮對折,輕輕一捏就壓出了漂亮的褶子,靈巧的不像樣子。
“怎麼了?”注意到了林惜的視線,顧念因放餃子的空隙,也看?了過去。
林惜有話直說:“你什?麼時候學會的包餃子?”
“昨晚。”顧念因平淡答道。
林惜臉上的問號頓時更大了:“……?”
顧念因又道:“在?網上看?了點教程。”
靠北。
她這是喜歡了個什?麼樣的怪物?
這都能速成?
林惜感覺受到了衝擊,刑秀笑眼盈盈的看?過來,誇獎道:“小顧手?很巧。”
“阿姨才是。”顧念因不居功,“阿姨的餃子像元寶。”
刑秀搖搖頭?,看?著自己那一排:“比不上你們年輕人靈活了,包了這麼久才包了一行。”
顧念因不然:“慢工出細活。”
林惜也附和:“就是,包那麼快乾什?麼,離中午還早著呢,慢慢包就行。”
刑秀聽著林惜這話,就瞧了眼她包的四仰八叉的餃子,反問道:“你這話是說給?我的,還是說給?你自己的?”
“都有不行還嘛!”林惜被拆穿,臉上有點掛不住,傲嬌下隻剩了倔強,“媽,你乾嘛把話說這麼明嘛。”
刑秀瞧著笑了笑,正要說什?麼,顧念因先把手?伸給?了林惜:“所以說還是沉下心來,繼續吧。”
少女的手?沾著麵粉,淺粉色的指尖上淡淡的塗著層有顆粒感的白色,原本不染纖塵的落入了凡間?,依舊還是漂亮。
林惜靠在?沙發上,目光懶怠的看?著那雙向她伸來的手?,動?作也就彆扭的頓了一秒,下一秒還是伸出來拉住了顧念因伸過來的手?,嘴裡念叨著:“繼續就繼續。”
包了有一會兒,林惜還是不太行。
她看?著自己又漏了餡的餃子,乾脆專門負責去擀餃子皮了。
等到餃子餡差不多消耗殆儘,刑秀停下來數了一數,攔住了還在?努力的林惜:“我看?包這些也夠了,小惜你去護士站借個鍋吧。”
林惜不想動?:“那個小奶鍋不可以嗎?”
“太小了,這麼多餃子要下到猴年馬月啊。”刑秀柔聲否定,對林惜催促道:“快去吧,順便把咱們包好的餃子也給?她們送去點,過節了,讓她們也嘗嘗,謝謝她們一直以來的照顧。”
人情世故少不得?,刑秀說,林惜也學著做,聽著就點了點頭?:“好。”
“那我去下洗手?間?。”刑秀在?這裡坐了很久了,慢慢的撐著沙發扶手?起?了身。
刑秀離開,林惜也開始挑選餃子。
她的餃子上不了台麵,也有私心的不太想彆人吃到顧念因的餃子,手?更多的伸向了刑秀的包的那些餃子去。
而正這麼挑著,林惜的視線裡突然出現?了一倒影子。
顧念因從她身邊湊了過來。
小蒼蘭的氣味湊落在?林惜的肩上,她有點忌憚這個環境,下意識的要後退。
可顧念因卻?伸手?扣住了她的胳膊:“彆動?。”
這聲音聽著平穩,也是小小的。
接著林惜的視線就湊近了顧念因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擦乾淨的手?指帶著淡淡的酒精味道,觸碰著她的鼻尖。
像是小動?物之間?的親昵,一下起?一下落的蹭在?林惜的鼻尖上。
林惜似乎意識到顧念因在?做什?麼,那沾著酒精的手?指涼涼的,落在?皮膚上卻?燒了起?來。
是冬日裡的柴火,乾燥易燃,劈啪的在?林惜心裡燒著。
動?作到最後,顧念因將又她又粘上麵粉的手?指拿給?了林惜看?:“麵粉。”
“哦。”林惜僵硬的了一聲。
她耳朵有點紅,不自然的抬手?捏了捏,似乎再?讓自己強行冷靜下來,接著就看?著這個罪魁禍首,跟她道:“下次你這樣的時候提起?跟我說一聲,不然會讓人誤會的。”
“不懂。”顧念因淡淡,乾淨著一雙瞳子看?著林惜。
相?處了這麼久,林惜算是看?穿這人腹黑的本性,皺著下鼻子“哼”了一聲:“誰信哦。”
這種場合不適合玩嘴,林惜說著就端起?了她選好的優秀餃子代表,叮囑道:“我走了,幫我照看?著我媽點。”
林惜這話說得?快,“我”字被她吞了音。
顧念因聽著彎了彎眼睛,對那道背過去的身影應了聲:“好。”
那邊關門的聲音剛響,那邊衝水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刑秀從廁所走了出來,就看?到顧念因正躬身在?淩亂的桌子前收拾衛生。
她站在?門口看?了有一會兒,才走了過去:“小顧在?家也會做這些活嗎?”
“家裡有傭人,我偶爾也會收拾一下。”顧念因如實答道。
“挺好的,現?在?好多孩子都不怎麼會做這些事情,你媽媽把你養的很好。”刑秀認可著點點頭?。
她說著就坐到了顧念因身邊,用溫和的語氣問道:“小顧從渚城到南城有些日子了吧,還習慣嗎?”
聽到這句話,顧念因擦拭桌子的動?作頓了一下。
已經是最後一塊區域,她不緊不慢的將抹布攏回來,轉頭?看?向了刑秀。
儘管是被病痛折磨了許久,刑秀的眼睛還是亮的。
溫和中透著銳利,聰明人不用多言語。
關於認出顧念因,刑秀在?見到她的第二天就想起?來了。
她是佘寧的女兒,是林得?緣的繼女。
不對,也不應該這麼說。
佘寧到現?在?都沒跟林得?緣領證。
渚城比南城複雜,繁榮已久的地方大家族恒立。
林得?緣抱著年少驚鴻一瞥的執念想要玩過佘寧,白日做夢,不過是一個被利用,等著被榨乾價值的男人。
佘寧混跡商場,遊刃有餘。
所以刑秀明白,她養出的女兒也非善類。
刑秀為?此擔心了好一陣,但之後看?到顧念因的言行,還是放下了心,讓林惜跟她繼續做朋友。
如果沒有剛剛看?到的那一幕,她永遠也不會主動?挑明這件事。
“這邊跟那邊應該沒法比吧,像是氣候就沒有那邊濕潤。”刑秀道。
顧念因不然:“南城比渚城氣候更好些,呆得?住人。”
“是嗎?”刑秀有點意外,“我還以為?你會更懷念那邊的生活。”
“算不上懷念,可能日後會更加懷念這裡的高?中生活。”顧念因答道。
刑秀聽著卻?根本不能放心:“像你這樣的家庭,也是一早就被規劃好了路線了的吧,就像你會來到南城,也會在?高?考結束後就離開吧?”
顧念因有點猜到刑秀找她談的原因了,主動?向她表明:“來到南城是我的計劃。”
下位者對上位者就是一粒塵埃,刑秀很不喜歡顧念因這句話,抬眼看?了她一眼,顏色也隨之變得?更加嚴肅起?來:“我知道你學得?多,見識的也多,但既然想要南城成為?你日後還會懷念的地方,就不要把從那邊學來的用在?她身上。”
“還是要問心無愧一些,你說對嗎?”
“我明白。”顧念因點頭?。
從剛剛到現?在?,顧念因的腰背一直挺直著。
日影打在?她身上,就像是一柄筆直的竹子。
刑秀知道無論是從顧念因的回答還是她的修養,她都不是那種不講理不識趣的高?門大小姐。
她是很優秀的孩子,隻是她浸在?那個環境太久,眼神也是黑的。
這倒不如驕縱蠻橫的大小姐來的讓人放心。
起?碼那種孩子讓人打眼一看?就知道到底是心思單純的,還是冥頑不靈的。
刑秀撐抬起?來的瞳子垂下了幾分。
她從剛才從窗邊挪開視線就一直在?想,明明是他們上輩子人的事,為?什?麼要牽扯到兩個孩子。
她不忌憚兩個女孩子的故事。
她忌憚的是顧念因身世。
刑秀心裡有很多厚重,沉甸甸的壓著讓她沒有再?開口說話。
而就在?這個時候林惜回來了。
她進門就看?到顧念因跟刑秀坐在?了一起?,笑盈盈的問道:“聊什?麼呢?怎麼還坐一塊了?”
刑秀一時啞然,顧念因替她開了口:“阿姨在?跟我講你小時候的事情呢。”
“她說你從小就喜歡打抱不平,去到外麵也不怕人生地不熟,還打了一個人家一個小男孩。”
林惜聽到這事愣了愣。
她知道刑秀一直覺得?那次的事情很不好,這麼多年都是避而不提。
可能是跟人渣離婚後覺得?這件事能過去了,也就當做個故事說了吧。
想到這裡,林惜臉上的表情就開心了幾分。
針對顧念因提的那個故事,她不屑的笑了一下,表示道:“那是那個小子欠揍!”
“之前就到處招惹彆人,不是掀人家女孩子裙子,就是把人家好不容易做好的東西踩壞,栽在?我手?裡是他活該。”
說著說著林惜還來勁兒了,一邊比劃一邊道:“你是不知道,那小子可慫了,還不如姓周的那個呢,看?見我都繞著走,直到那個什?麼交流活動?結束,都不敢直視我。”
顧念因聽著這人聲音裡的炫耀,接著問道:“那你還記得?你這是替誰出的頭?嗎?”
“……不太記得?了。”
林惜頓了一下。
她輕皺著眉頭?,勉強回憶道:“應該是個小姑娘吧?”
說著,她就抬頭?看?向顧念因。
卻?見這人臉上的表情平平靜靜的,眼神裡透著點不太開心的樣子。
林惜全然一副開竅了後的了然樣子,接著就給?顧念因敲去:【你不會這個醋也吃吧?】
也是這樣,她沒再?讓自己仔細回想,跟在?座的兩位女士表示道:“都是老遠的事情了,我都不記得?了她長什?麼樣子了。”
麵對林惜投來的消息跟眼神,顧念因眼眉沉了一下。
她回了林惜一個【知道了】的表情,接著跟她提醒道:“快到午飯時間?了,煮餃子吧。”
“哦。”林惜對顧念因這個反應很是不解,乖乖的抱著懷裡借來的鍋跟電磁爐到了收拾好的桌子上。
而事事總是旁觀者清。
刑秀看?著主動?走到林惜身邊給?她打下手?的顧念因,方才還沉鬱複雜的眼神逐漸清明了起?來。
她想起?了剛才顧念因惹得?她不快的那句“來南城是她的計劃”。
原是她誤會了。
原來她們認識的還比上一輩子人的孽緣要更早一些。
可就連她也做不到為?了一件事計劃籌謀十多年。
這孩子對小惜究竟是福還是禍啊……
第58章
冬至一過就入九了?,冬天冷意盤踞在整座城市的上空。
冷空氣卷著風過來,路上的人紛紛換上了羽絨服,厚實的衣料把人?裹的嚴實。
教室總是比外麵暖和些的,班上的人都養成了隨手關門的好習慣,生?怕跑出一絲熱氣。
喧鬨的聲音也隨之被悶在了教室裡,成了?冬日的限定熱鬨。
“海市又下雪了?,咱們這?邊什麼時候下雪啊?”鐘笙趴在林惜桌上刷著手機視頻,聲音裡充滿了?期待跟向往,“明明咱們兩省離得也挺近的,為什麼咱們這?裡就一直不下雪啊?”
“人?家那邊還?集體供暖呢,你怎麼不說?”林惜不然。
鐘笙聽到後更向往了?:“我都羨慕。”
在此?立誌:“我決定了?,我以後要考北方大學?!”
“倒也不必為了?這?碟醋包著頓餃子。”林惜按下了?衝動的鐘笙,轉了?下手裡的手機,跟她講:“不要急,天氣預報說,咱們這?邊也就這?兩天了?。”
“真的!”鐘笙肉眼可見的興奮起來。
“昂。”林惜點頭。
刑秀的身體受不得涼,她這?些天推她出去曬太?陽都要提前看天氣預報,對此?格外熟悉:“這?幾天溫度都挺低的,明天都零下了?,雪應該能下。”
“蕪湖!”鐘笙開心,朝著林惜這?邊的窗戶雙手合十,“上次咱們這?裡下雪還?是去年的事情,就下那麼一丟丟的,希望這?次可以下大一點。”
“你就這?麼喜歡看雪啊?”林惜實在是不能理解鐘笙的這?份日夜期待。
“當然嘍,咱們這?一年能看幾場雪啊?”鐘笙看了?眼班上,“雪”可是他?們班最?近的班級話題,“沒幾個人?不想看場大雪吧?”
這?麼說著,鐘笙就重新把視線落在了?林惜身上:“你可彆告訴我你不喜歡啊,也不知道去年誰跟我和老秦一起逃課看雪的。”
“我當然也喜歡,但也沒有你這?麼喜歡。”林惜對什麼都算不上太?感興趣,而下雪這?樣少見的美景,她還?是多少也喜歡看的,“我這?邊推過來的下雪視頻都是你點讚的。”
“我控製不住嘛,下雪就是很浪漫啊。”鐘笙說著就對著手機點了?幾下,擱到了?林惜麵前,“我昨天還?刷到一個姐姐,真的好漂亮!你看。”
“Ladies alemen will you——”
鐘笙的視頻剛調出來,聲音就籠罩了?整個後排。
林惜手速飛快,抬手就給她按上了?:“小點聲。”
“啊?”鐘笙對林惜這?一動作十分困惑。
——課間整個班裡都吵吵嚷嚷的,她這?點聲音根本不算什麼。
可林惜依舊是不滿。
她抬了?下下巴,示意鐘笙往自己身邊看:“睡著了?沒看到啊?”
這?真的不能怨鐘笙,顧念因睡的很是隱蔽的。
書本壘疊起來形成了?堵高牆,這?人?身形薄而瘦削,黑色的羊毛大衣垂著長擺,趴在桌上,不注意看還?真沒意識這?還?有人?。
鐘笙看著,兀的就笑了?:“阿惜真是憐香惜玉。”
林惜也不是不經調侃的人?,卻是反應大的罵了?鐘笙一句:“滾蛋。”
鐘笙絲毫沒被嚇到,臉上的笑反而更濃了?,不得寸就進尺:“那臣就不在這?裡打擾我們騎士小姐守護公主小姐啦。”
“鐘笙!”林惜暴怒,又因著顧念因睡著,壓著她的動靜。
而鐘笙看著林惜被顧念因攔在座位裡不能出來拿她怎樣,走的時候還?不忘嘚瑟跟她故意揮了?揮手:“拜拜~”
林惜憤憤的看著,將手機丟回了?抽屜。
她愈發覺得這?人?最?近眼神不對,怕不是被她看出來……
“我沒睡。”
就在林惜推測的時候,顧念因的聲音響了?起來。
林惜看過去,就看顧念因不緊不慢的挪動著枕在手臂上的腦袋,零散的碎發中?露出一雙眼睛。
林惜還?記著剛才鐘笙為著這?事調侃她,眉頭一擰:“醒了?不知道說句話?”
“有點累,不想說話。”顧念因淡淡,說著就將自己的臉枕在了?手臂上,眼睛注視著林惜,“而且有你在。”
這?人?平時的臉上看不太?到有肉感,這?麼一枕倒是細膩裡透著些白?軟。
似乎是休息好了?,眼睛也是亮的,就這?麼直直的看著林惜,日光打著一片乾淨,慵懶的樣子像是大雪後的白?地,晃眼的,看得人?心兀的多跳了?幾下。
林惜臉熱熱的,下意識的揉了?下鼻子。
她看著這?人?沒有絲毫要把視線收回去的跡象,接著就主動伸手過去扳過了?她的臉,有點暴力,但也沒有使力氣:“既然要休息就好好休息,看著我能睡著啊?”
隻是林惜的這?個動作卻被顧念因抵住了?。
她的臉依舊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在班裡的嘈雜中?輕喊了?她一聲:“阿惜。”
林惜動作頓了?一下,看著顧念因:“乾嘛?”
“你想看雪嗎?”顧念因問道。
“還?成,一般。”林惜剛才就表示過對這?東西不感興趣。
隻是說出這?個答案後,她就頓了?一下。
想了?想,又跟顧念因道:“過幾天要是下了?雪,也帶你逃課去看啊?”
這?話是林惜說給顧念因的,期待感卻是她的。
她的期待來的突然,就像是被人?打開的開關,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林惜的手還?落在顧念因的頭上,她的手指不可避免的沒過顧念因的長發。
空浮著小蒼蘭氣味的發絲穿在她的指縫,暗香化成了?可以摸得到的溫柔。
林惜滾了?下喉嚨,然後才又補充道:“就咱倆。”
這?是她第一次不帶目的邀請顧念因,眼裡還?有些合著不確定的期待。
而顧念因給了?她的確定的答案:“好啊。”
這?個約定似乎讓她很是開心,眼角眉梢裡暈開一抹濃鬱的笑:“午安,阿惜。”
這?個時間才剛過了?中?午預備課,還?沒正?式開始上課,勉強還?能算是中?午,顧念因的“午安”也沒錯。
而這?麼說著,她就將自己的額頭按剛才林惜說的,靠在了?手臂上。
發絲倏然從長指穿過落下,隻留下了?林惜一個人?看著有她的方向。
今天的太?陽是真的挺好的,也難怪鐘笙從食堂出來一路上都在感慨。
顧念因俯身睡下,日光從她的背後落下,瘦削的身形鋪著暖陽和煦,曬得向來讓人?覺得冷峻的黑色也包上了?暖意。
林惜靠在桌子上看著,驀地就生?出了?想要記錄下這?一瞬的想法。
可她過去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記錄的人?。
她的人?生?乏味無聊,充斥著浮躁的暴戾,像是爆開的煙花,一瞬就沒了?。
所以拍照這?種事情從來都是刑秀、鐘笙她們硬拉著她拍的,那些被她們成為值得記錄的瞬間,在她眼裡沒什麼特彆。
那個現在顧念因的這?個背影就有什麼特彆的嗎?
林惜在心裡反問自己。
但她沒有答案,好像也沒有各答案。
想拍就拍了?,問那麼多為什麼乾什麼。
婆婆媽媽。
就像是自己跟自己反著來,林惜抹了?把後脖頸,就從桌動裡拿出了?剛剛藏起來的手機。
打開相?機,鏡頭對焦。
林惜剛將顧念因的背影悉數納入取景框裡,手卻忽的抖了?一下。
在學?生?時代最?恐怖的事情莫過於?,當你集中?精力做什麼違反紀律的事情時,對上了?教室對麵窗戶外的那雙屬於?班主任的眼睛。
“……靠北。”
林惜的鏡頭跟汪婷秀的眼神對上了?,手速極快的將手機收了?進去。
這?是這?秒之後,來巡查紀律的汪婷秀推門走進了?班裡。
林惜收的飛速,汪婷秀的眼神也不是吃素的。
她繞過熱鬨的教室,直達後排,越過顧念因的桌子,對林惜攤手:“拿出來吧。”
“彆啊老師。”林惜掙紮。
“現在交給我,下午自習還?給你。”汪婷秀倒是沒強硬,還?給了?林惜兩個選擇,“等到我拿過來,什麼時候還?給你就不好說了?。”
可這?聽起來有的選的兩個選擇,林惜根本沒得選。
她需要手機聯係刑秀,每天晚上從醫院回到家都得給她發消息報平安,她現在哪裡還?有錢去搞個什麼奢侈的備用機。
班上這?麼多人?看著,要是跟汪婷秀僵持不下,最?後說不定真的就要“請家長”。
與其這?樣,她還?不如來個現場認罪態度良好,好早點把她的手機從婷秀手裡贖回來,她們婷秀是說話算話的人?。
算不上多情願,林惜的手機被放到了?汪婷秀伸過來的手上。
那黑漆漆的屏幕在這?時忽的亮了?一下,像是在跟主人?告彆。
咚咚……
也是這?麼一瞬間,林惜心上產生?了?不好的感覺。
她看著汪婷秀將沒收來的手機收進她的口?袋裡,心上形容不出的空了?一下,就好像隨著手機被收進她的口?袋,整個世界都在朝她退去。
可眨過幾下眼林惜重新抬眼朝周圍看去,教室還?是這?個教室,依舊保持著沒上課前的鬨哄哄狀態。
預備鈴也在剛剛打響了?,程建邦拿著他?跑著金菊花枸杞的杯子慢慢悠悠的走進了?教室,準備上課。
這?節數學?課針對立體幾何?做了?次整合講解,林惜罕見的跟的斷斷續續。
她記在本子上的筆記一如既往的亂糟糟的,卻沒了?之前那種亂中?有序。
顧念因也注意到了?,停下筆看向了?林惜。
而就在她要開口?說什麼的時候,教室後門處傳來了?聲響。
“哢噠!”
程建邦的聲音從講台滔滔不覺得傳來,而在這?之中?林惜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她下意識的就朝後門看去,剛告彆才半堂課的汪婷秀就來了?。
“程老師,我來叫一下班上同學?,有些事情。”她看起來平靜又抱歉,聲音裡卻帶著輕喘,似乎是跑過來的。
程建邦向來隨和,點點頭給汪婷秀讓了?時間:“好。”
汪婷秀看著看向自己的林惜,在課堂裡喊了?她的名?字:“林惜。”
一片安靜中?,林惜在汪婷秀的手裡看到了?她拿著自己的手機。
而後就是在班上人?的注視下,她對自己招了?下手,示意:“跟我出來一下。”
直到很多年後,林惜都會在夢裡回到這?天。
冬日暖陽直直的落在走廊裡,儘管四下裡窗戶緊閉,走廊還?是透著冷意。
這?個時間都在上課,沒有人?會出現在這?裡。
林惜跟汪婷秀相?對而立,視線裡的汪婷秀罕見露出了?嚴肅認真的表情。
她的班主任沒有她高,踩著高跟鞋才勉強跟她平視。
可林惜卻感覺自己在仰望這?個人?,就好像是在注視法院上的審判長。
汪婷秀的話音保持著語文老師獨特的發音吐字,一字一字,清晰的烙在林惜的腦袋裡:“剛剛醫院那邊來電話,說你媽媽的情況不太?好。”
第59章
醫院裡最不缺的就是淩亂的?腳步,電梯剛在指定樓層停下,裡麵的?人?就跑了出來?。
林惜步伐飛快的?朝刑秀病房趕去,絲毫沒有顧慮身後跟著的汪婷秀能不能跟上。
那框著磨砂玻璃的門就在林惜麵前,她抬起的?手卻頓了一下。
人?們在接受不好的事情是往往需要很大的?勇氣,深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汪婷秀幫林惜推開的?門。
“不會有事的?。”女人?的?手放在少?女削瘦的?肩膀上,熟悉中又帶著點陌生,林惜跟汪婷秀很少?有這樣的?互動。
推開門的?病房一如既往的?平靜,沒有任何緊急搶救的?緊張。
窗外透進?來?的?日光也是平靜的?,浮動的?窗簾給林惜造成了虛驚一場的?感覺。
而陶醫生聽到了推門的?聲音,轉過身來?給林惜的?視線裡讓開了一條縫隙。
從那條縫裡看去,刑秀的?鼻上正插著氧氣管,麵色無力?蒼白的?喘息著,似乎下一秒就會死去生命。
林惜腦袋嗡的?一下,腳步先於她的?意識,直接走向陶醫生,走向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而陶醫生先她一步開口:“小?惜,你?定一定,你?先看看這個。”
說著,他?就將手裡一早準備好的?文件遞給了林惜。
算不上太厚的?紙張被裝訂成冊,被塑封書皮保護著,燈光折在上麵,在林惜的?瞳子裡映下“生前預囑”四個字。
那向來?穩不住自己的?少?女難得鎮靜了下來?,以極其平穩的?目光看向陶醫生:“這是什?麼?”
林惜字裡行間都是不相信,陶醫生卻不得不得告訴她:“這是阿姨的?意思。”
“阿姨在月初之前簽了生前預囑,她希望在她生命危急之時,不要對她進?行搶救,她不想身上插著管子,沒有尊嚴的?死去。”
在林得緣將“四期”說出口後,刑秀就已經自知時日無多。
父母愛其子則為其計之深遠,她想儘可能?的?給林惜留下錢,她的?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越多的?錢就越能?支撐她走過越多坎坷。
所以林得緣走後,刑秀就跟陶醫生商量了生前預囑的?事情。
“怎麼可能?!”林惜聽到這話,情緒終於激動起來?。
她拒絕接受這個事實。
拒絕接受她的?媽媽即將眼睜睜離開她的?事實。
“小?惜,你?不要這樣……”
而在這時,刑秀羸弱的?聲音從床上傳來?。
她輕輕卻是吃力?的?抬起手來?,看向緊攥著那份文件的?林惜。
林惜趕忙走上前去,主動握住了刑秀的?手:“媽,為什?麼啊……”
“人?都是要死的?。”刑秀道。
她看著麵前她已經成人?的?孩子,罕見的?露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小?惜,開刀真的?太疼了,媽媽不想了。”
就算她這個母親私自一回吧。
這半年,大大小?小?的?手術刑秀上了無數次。
如果是一次比一次好轉,她也是願意忍受這種痛苦的?。
可事實並非如此。
手術之後是無望,看似平穩下來?的?情況很快就又迎來?急轉直下。
化療的?副作用折磨的?她身心俱疲,流水的?錢花出去,不見效果,受累的?不隻是她一個人?。
林惜看著刑秀,過去還?合身的?病號服現在已經撐不起她的?身體。
而在這空蕩的?衣料下,是幾次動刀,到現在還?沒有養好的?傷口。
她的?媽媽實在是經曆太多折磨了。
而她現在不願意放棄的?,隻是不想要自己失去她。
可她不能?因為這個樣子,就自私的?留住她。
就這樣讓她躺在這個地方?,忍受無窮無儘的?沒有希望的?痛苦。
這跟林得緣為了一己私欲拋妻棄女的?行為有什?麼不同。
那個男人?永遠都是一麵鏡子。
林惜憎惡自己每一次的?惡劣,憎惡自己從他?身上繼承來?的?卑鄙,於是拚了命的?想要剜掉。
心口在疼,疼的?人?快要呼吸不過來?。
可林惜還?是選擇了尊重刑秀的?想法,看向陶醫生,聲音艱難的?緩慢:“我們,還?有多久時間。”
“阿姨現在的?狀態比剛才好了些,樂觀來?說能?撐得過今晚。”陶醫生道。
也就是說。
明天。
林惜腦袋又是嗡的?一聲。
不知道是缺血引發的?心口的?疼痛,還?是心口的?疼痛讓血液失控的?四竄倒逆,她手指都是涼的?。
“小?惜。”刑秀沒什?麼力?氣了,搭在林惜手上的?手指撥了撥她的?虎口。
林惜立刻看過去,就看到刑秀對她道:“我想回家……”
“我想再看看……我們小?惜生活的?地方?。”
這是刑秀最後的?心願。
她想這樣回去林惜沒有時間收拾,能?直觀的?看到這孩子平時是怎樣生活的?,無論好壞,她也都能?安心了。
“好。”林惜點頭。
她強忍著眼底想要湧上來?的?酸澀感,又緊握了握刑秀的?手。
明明她才是刑秀現在的?支撐,可她卻像是在跟跟刑秀借一點勇氣,來?讓她有力?量支撐她說出這句話:“我們……回家了。”
醫院的?醫生護士都跟林惜很熟練,很快就聯係好了救護車。
林惜帶刑秀回家,汪婷秀作為林惜的?班主任主動留在醫院給她辦理剩下的?手續。
係統正走著程序,汪婷秀勉強從剛才看到的?畫麵概括了些許情況,接著對護士小?姐問道:“麻煩問一下,林惜媽媽的?病有多久了。”
護士小?姐略想了想:“得一年多了吧。”
“一年多了。”一旁的?同事也附和,表情惋惜又生氣,“七月之前都挺好,隻要好好接受治療,心態平穩是沒問題的?。可偏偏小?惜媽媽遇人?不淑,那人?渣為了跟她離婚,當時鬨得很不好。你?說就是表現的?不在意,心裡的?打?擊肯定難免。”
“是啊,十幾年的?夫妻了,以前還?那樣的?好,真是看不出來?,前不久還?——”護士小?姐憤憤不平著,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趕忙刹車,歎了一聲,“可憐我們小?惜,真是歹命。”
汪婷秀聽著,低垂著眼睛長歎了口氣。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什?麼,林惜所害怕的?請家長跟其他?學生根本不一樣。
她這樣的?倔強驕傲。
是完全不允許彆?人?看到這些,向她投去憐憫的?目光的?。
她早該察覺到的?,運動會的?時候就應該留意的?,怎麼就被冠軍成績衝昏了頭呢。
她這個班主任當得真是不合格.
太陽還?掛在天邊,也還?不是下班放學的?時間。
老小?區裡零星走著幾個正要去接孩子放學的?老人?,救護車駛入小?區門口,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四樓對刑秀來?說實在是有些難度了,司機大哥好心幫林惜背著刑秀到了家門口。
林惜鎮定平靜的?從口袋裡拿出鑰匙,一陣細碎不平的?金屬撞擊聲後,門被人?推開了。
刑秀被大哥從手裡轉移到了林惜手中,緩慢的?步子近乎是平移的?挪著。
從外麵走進?去,房間的?格局還?是刑秀記憶裡的?樣子,不知道是感覺自己記性還?可以,又或者?是滿意,她看著算不上太整潔的?房子,安穩的?笑了一下。
“你?一個人?生活的?很好。”刑秀吃力?的?對林惜講道。
“是啊。”林惜點頭,聲線裡是過去常有的?驕傲反應,“我上周還?買了砂鍋準備學煲湯呢。”
“真厲害。”刑秀吃力?的?揚了揚嘴角,做出了笑的?痕跡。
她們這麼說著,就走進?了臥室。
林惜扶著刑秀躺到她鬆軟的?床上,俯身給她脫掉鞋子,也給刑秀讓開了可以環視這個房間的?視線。
緩慢掃了一眼這個小?臥室,刑秀的?視線落在了井然?有序的?書桌上:“小?惜在做標本嗎?”
林惜聽到這話動作頓了一下,接著解釋道:“那是,那是顧念因的?。”
“小?顧啊。”刑秀淡聲裡有些感慨,“你?跟她關係很好。”
何止是很好。
她們之間的?好至今林惜都沒有辦法用詞語去定義。
林惜平靜的?“嗯”了一聲,接著就仔細的?展開了早起疊好的?被子,給刑秀蓋在身上。
客廳的?幾個軟枕堆起來?靠在背後,勉強還?算舒服。
刑秀看著林惜忙裡忙外的?,輕輕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小?惜要上來?陪媽媽躺一會嗎?”
“當然?了。”林惜欣然?。
任何會讓刑秀覺得不舒服的?衣服林惜都脫掉了,最後乾脆換上了柔軟的?睡衣。
冰涼的?被子沒熱氣可跑,林惜卻還?是飛快的?鑽進?了去,一下挨到了刑秀身邊。
她們靠在一起,一個瘦瘦小?小?,一個如春日抽條的?柳枝。
相互依偎著,就像小?時候那樣。
卻又跟小?時候不一樣。
在小?的?時候,林惜才是瘦瘦小?小?的?那個。
她的?媽媽有著世界上最溫暖柔軟的?懷抱,豐腴綽約,是永遠都不會褪去顏色的?畫。
想到這裡,林惜眼睛就猛地向一側轉了一下。
她平靜的?情緒下早已洪水四起,倔強是她的?大壩河堤,硬抵著淚水不讓出來?。
“我們小?惜已經長成大姑娘了。”刑秀似乎也感受到了這種差距,輕聲感歎道。
林惜卻不想承認:“還?小?呢。”
“不小?了,十八了。”
刑秀說著,就往林惜肩上靠了靠。
她勉強的?抬起手來?,給她比劃著:“你?剛出生的?時候,就那麼一點點,那個時候就在想,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的?,沒想不到這麼一轉眼快你?就這麼大了。”
林惜聽著笑了一下,紅著鼻子調侃:“那媽媽你?這個眼轉的?可夠慢的?。”
刑秀卻笑笑,接著又問道:“小?惜,你?知道十八意味著什?麼嗎?”
林惜聽著略想了一下,拿著課本裡學到的?回答:“十八歲就有了完全民事行為能?力?,可以獨立進?行民事活動,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
“臭小?孩,學傻啦。”刑秀抬手敲了一下林惜的?腦袋。
可她的?手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能?抬起來?就已經很努力?了。
與其說是敲,不如說是貼,那瘦削的?手指貼在少?女的?額上,嗔怪裡夾著溫柔。
“小?惜,十八其實是讓你?有了更多選擇的?權利,可以不被人?約束的?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刑秀一口氣說不了太多的?話,這麼說著就停下來?。
她枯竭的?身體已經隻進?不出,每一句話都是消耗。
林惜聽著大概知道刑秀想說什?麼,也想告訴她自己都明白,可刑秀還?是努力?喘了好幾下了,直到攢好了力?氣,又開了口:“就比如說,過去因為你?爸爸不,同意……你?沒有辦法去京都的?畫室,現在……如果你?想……你?隨時都可以……去。”
“媽。”林惜哽咽了一下,“不是說好不提了嗎?”
“……現在可以了。”刑秀道。
可為什?麼現在可以了?
因為她快要離開這個世界了,她們母女二人?不再存在誰為誰退讓割舍的?事情了。
林惜明白,整顆心像是被人?故意握了起來?,打?著擰的?疼。
“如果想……就一定要,你?,你?還?這麼年輕……做什?麼,都來?得及。”刑秀看著她依著的?孩子,靠在她額上的?手指又輕輕吃力?的?撥了撥她的?額頭,“……知道嗎?”
林惜被刑秀輕撫著,平整的?眉間有小?丘忽隱忽現。
她努力?想讓刑秀放心,努力?想表現的?鎮靜,可明明平時隨口就能?哼出來?的?答案,她卻用了好幾秒。
“嗯。”
林惜點頭,一個音節,她顫抖的?四分?五裂。
房子裡真的?好安靜,隻有刑秀的?呼吸聲刀刃般的?割在林惜耳邊。
刑秀整個人?都靠在了林惜身上,她的?呼吸起伏刻畫在林惜的?肩膀,那感覺就像是死神在拿著她的?鐮刀淩遲她。
從她肩膀開始,一片一片的?往下。
她是刑秀帶來?這世上的?孩子。
所以在她離開的?時候,也要送還?她一塊自己血肉.
跟醫院辦理完手續,汪婷秀就拿著從護士小?姐那裡得到林惜的?現住所就趕回了林惜家。
她對於林惜的?放心,還?是源於她斐然?的?家庭,所以怎麼也想不到,隻是一個暑假,她就從城中彆?墅搬到了城中村。
老舊的?小?區充滿了跟時代脫節的?虛影,汪婷秀踩著偶爾缺失幾塊的?花磚道轉進?了小?區。
就在她為尋找林惜家樓號迷失的?時候,遠處走來?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顧念因比汪婷秀現認出她來?:“老師。”
“念因?”刑秀聽到這聲音一臉詫異,“你?怎麼不在學校?”
“我不放心林惜。”顧念因淡淡,“打?電話她不接,就問了醫院,陶醫生說她回來?了。”
這人?的?話說的?平靜極了,字裡行間卻透著一種熟稔。
汪婷秀再怎麼覺得林惜跟顧念因關係不錯,也沒想到她們已經要好的?這種程度,林惜竟然?會將她的?這些事告訴顧念因。
顧念因沒跟陶醫生了解太多情況,隻是從林惜的?動向判斷:“林惜的?媽媽是不是不太好。”
汪婷秀點點頭,一時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媽媽……醫生的?意思是,這兩天了。”
死亡的?話題永遠都是最沉重的?,顧念因的?心被抓了一下。
顧念因對於疼痛向來?是麻木的?,就連年初父親去世,她心上的?動響都少?得可憐。
有時候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怪物,就是看著父親的?棺落進?土裡,也不知道疼。
可偏偏這句話扣住了她。
明明沒有血緣,可這句話後林惜的?臉,刑秀的?臉就都湧到了她麵前。
顧念因還?記得冬至那天刑秀對她的?告誡,手上還?停著那人?觸過來?的?掌溫。
她的?嚴肅是真的?嚴肅,可溫暖也是真的?溫暖。
在早已習慣了趨利避害、肆意踐踏人?心中,她教自己要真誠交人?。
所以失去這份真誠的?溫暖,誰都會難過吧。
更何況是林惜。
顧念因長歎了一口氣,默然?的?站在林惜了背後,對汪婷秀道:“老師,有些事情阿惜現在可能?沒法準備,所以還?需要我們替她來?做。”
“我也是這個意思。”汪婷秀點了點頭,“隻是這孩子的?性子,我怕她會什?麼事情都自己扛著。”
“不會的?。”顧念因篤定。
這麼說著,她便?從口袋裡拿出林惜家的?鑰匙,對汪婷秀道:“咱們先上樓吧。”
這種熟稔流暢遠超出了朋友的?範圍。
太陽半落半依的?掛在天邊,汪婷秀看著顧念因,長長的?影子寫著一種可靠。
是不管林惜會不會拒絕,她都會替她去做好的?可靠。
是林惜可以隨時崩潰,她都一定會在她身邊的?可靠。
汪婷秀感歎這兩個孩子的?友誼至深,又下意識的?覺得這是遠非朋友間可達到的?範圍。
思緒漸深,作為班主任的?她猛地刹住了自己的?思緒。
汪婷秀就這樣跟在顧念因身後,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眼底蔓延來?一片怔忪.
顧念因推開門,房間裡很安靜。
寡淡的?落日將最後的?日光鋪滿在客廳,微弱中還?是能?聽到人?說話的?聲音。
從客廳是可以看到臥室的?,刑秀正靠在林惜的?懷裡說著什?麼。
母女二人?就這樣相互依偎著,夕陽在刑秀臉上鋪這一層血色,遠遠的?看去也是一副美好。
殘忍的?美好。
這是汪婷秀第一次麵對這樣的?事情。
死亡就逼近在她臉前。
她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麼,林惜跟刑秀的?最後時間,她是打?擾不得的?,最後還?是顧念因過來?示意要她商量身後事,才拉回了她的?思緒。
汪婷秀沿著顧念因的?聲音看去,就見她神色平靜,有條不紊的?將處理方?案說與了她。
她冷靜穩重像是一根銀柱,穩穩的?插在這個搖搖欲墜的?家裡,真的?就是林惜的?後盾。
不知道是不是離彆?死亡的?氛圍太過濃,汪婷秀覺得這孩子沉穩的?可怕。
很難想象,會有什?麼事情能?讓她失去主張。
這一夜過的?極其安靜。
死亡原本應該是空洞沒有聲音的?,卻一點點被人?用殯儀館、火化場、墓地聯係起來?。
林惜跟刑秀說了一宿的?話,從初中聊到小?學,甚至林惜還?跟她講了自己小?時候在山裡的?事。
刑秀會應和,還?會笑話她,甚至她都覺得刑秀精神越來?越好了,陶醫生的?話也不一定當真。
可下一秒,她的?喉嚨就被卡住了。
濃痰上來?了。
急促的?堵住了刑秀的?喉嚨,她的?呼吸像是農村裡老舊的?破風箱,一聲一聲的?拉著過林惜的?耳朵,粗糲毛刺,磨得人?血淋淋的?。
“媽……”
“媽!”
“……媽媽。”
少?女的?聲音帶著克製不住的?悲痛。
她看著懷裡閉上眼睛的?人?,整個腦袋都空了。
顧念因聽到聲音猛地睜開了眼睛,一躍從沙發起來?奔向臥室。
林惜的?臉上透著一種麻木的?平靜,隻是眼淚不受控製的?一顆一顆的?從她眼眶裡掉出來?,隻是幾秒就掛滿了她的?臉頰。
“阿惜……”顧念因比誰都清楚刑秀對林惜的?意義,不知道怎樣的?話才能?安慰得到林惜,隻站在臥室的?門口小?聲念了句她的?名字。
刑秀走了。
林惜最靠近心口的?地方?也被剜走了一塊肉。
刑秀閉上眼睛的?時候太陽剛要出來?。
天邊擦著一抹亮光,紅泱泱的?一道,像是逝去之人?脖子上的?血.
殯儀館的?車來?的?很快,就像林惜將自己的?情緒收起來?的?那樣快。
那個顧念因看到淚流滿麵的?人?似乎不是她,她一臉的?平靜鎮定,等車來?了,就跟車去了火化場。
卻沒想這車是怎麼來?的?這麼及時。
火化場、墓地都是誰安排的?。
林惜就這樣看著原比自己稍矮一些的?人?變成了一個小?盒子,鬆軟的?土刨開又掩上,最後盒子也沒了,隻剩下了一張石碑上的?黑白照片。
刑秀沒有家人?。
她現在也跟刑秀一樣,沒有家人?了。
風從林惜掌心流過去,她用力?的?握了握掌心,卻怎麼也握不住。
哪怕是指甲嵌進?她的?血肉,掐的?她掌心都泛白了。
也不是沒有辦法接受刑秀離開的?事情。
隻是她現在還?不想。
出門的?時候,還?是天剛剛泛亮。
回來?的?時候,天就徹底黑了,林惜看了看窗外的?天空,似乎這一天太陽就沒有升起來?過。
太陽去乾什?麼了?
她也失去家人?了嗎?
林惜目光訥訥的?注視著窗外的?幽寂,接著就轉頭看向汪婷秀。
她思緒回得快,知道今天的?這些事情順利不是神仙下凡,對汪婷秀恭敬感謝的?鞠了一躬:“謝謝您汪老師。麻煩您一天了,您也回去休息吧。”
這還?是林惜第一次這樣認真正經,汪婷秀看著心上酸疼:“林惜,老師還?是想在這裡陪陪你?。”
“我有什?麼要陪的?啊,您放心我不會想不開的?。”林惜臉上露著種輕鬆,說出了所有人?的?擔心。
她看著沒有要走的?意思的?汪婷秀,笑著催促道:“您可是尖子班的?語文老師,不要因為我再耽誤班上其他?人?的?進?度了,您快回去吧,班上彆?亂套了。”
回去汪婷秀的?確是要回去看看,但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了。
她是真的?放心不下林惜,她表現的?越是輕鬆,她就越是擔心。
沒有人?會在親人?離世後感覺輕鬆的?。
更何況刑秀在林惜心裡的?地位。
“林惜……”
“而且有顧念因呢,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汪婷秀還?要說些什?麼,林惜一句話就把她截住了。
她看著站在一旁的?顧念因,對她拜托道:“幫我送一下老師吧。”
“好。”顧念因點頭,回應著林惜今天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我送您。”
顧念因抬手,汪婷秀知道自己今天是留不下來?了。
兩人?轉身離開房子,剛剛還?有點人?氣兒的?地方?一下就空了。
林惜站在原地回望著這間房子,一切都還?是原本的?樣子。
卻也不是了。
她的?心很突然?落了下來?,墜得她一口氣也上不來?。
方?才還?很好的?狀態像是層塗料假皮,驟然?坍圮下來?,連帶著她的?肩膀也彎了。
“哢噠。”
防盜門的?門鎖被人?從裡麵扭上了,林惜拖著步子走回了自己的?臥室。
她當然?知道顧念因要回來?。
也好像聽到了樓下有人?說話的?聲音,那獨特的?嗓音聽著像是汪婷秀的?腔調。
但她實在是懶得分?辨她們在說什?麼。
“噠!噠!”
安靜的?房間裡響起兩聲拖鞋掉地的?聲音,便?宜的?毛絨拖鞋仰過身子,倒吊著落在了地上。
林惜像沒了骨頭,整個人?癱在了的?床上。
然?後慢慢的?,慢慢的?,蜷縮在一起。
就好像重新回到了母親的?肚子裡。
消毒水的?味道還?飄蕩在房間裡,被子裡也有著刑秀的?溫度。
林惜突然?想起來?,刑秀下葬的?時候她忘了把她送她的?畫一同埋進?去了,她就讓她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葬在下麵,她是想要陪她的?。
“……”
空氣中的?呼吸聲急促顫抖了兩下,自責感壓過了林惜駐建起來?的?堤壩。
淚水一顆一顆的?從她臉上掉下來?,泥濘一片,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蜷縮在一起,崩潰的?哭了起來?。
她失去了她唯一的?親人?。
她真的?再也沒有了依靠。
沒有人?會像她媽媽那樣無條件的?愛她了。
冬日裡飄蕩著冷氣,樓下傳來?了不知道誰家的?鞭炮聲。
快要到新年了,可她再也吃不到刑秀親手包的?水餃了。
她要跟誰團聚。
她該跟誰團聚。
難道是林得緣嗎?
為什?麼該死的?人?沒有死掉,不該死的?人?卻離開了她?
她自以為是的?“替天行道”可笑的?要命,到現在都沒能?報複得到林得緣一分?一毫。
她還?要怎麼活下去……
“噠噠……”
很小?很小?的?聲響纏在林惜咬緊牙關的?顫抖中,她也不想抬頭,可從門口落進?來?的?光卻被一道顯眼的?人?影擋在外麵。
本該是遮擋住光的?影子,林惜卻看到了明日的?光。
顧念因來?了。
她還?是進?來?了……
林惜的?眼睛裡糊滿了淚水,看不到裡麵是詫異還?是平靜。
而顧念因不緊不慢的?走到林惜的?床邊,在她的?麵前蹲下,一麵輕拭著她臉上的?淚水,一麵道:“家裡的?鎖安全係數太低,明天我喊師傅來?給你?換個新的?。”
這人?的?聲音極度平靜,一下撥開了林惜視線的?混沌。
林惜就這樣注視著麵前這人?,眼神遊走在她的?臉上。
林惜的?自毀傾向在剛剛到達了巔峰,她厭惡自己,唾棄自己。
她渴望的?“愛”被從身體裡抽走,空洞洞的?殼子讓她想著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死掉就算了。
想報複的?人?報複不了,想留的?人?也留不住。
活著真的?好沒意思。
可這個人?來?這裡算怎麼回事?
還?把她反鎖的?門鎖給搞開了。
甚至都不用暴力?拆卸。
已經不能?說平靜了,在顧念因的?臉上是一種風輕雲淡。
不僅打?開了門,還?不合時宜的?走到了她麵前。
長指沾濕著貼在林惜的?臉上,是她討厭的?冷跟潮濕。
可她就是那個潮濕的?源頭,是她把她的?手指弄濕了。
林惜遲滯回神。
荊棘叢在攀著她的?身體在生長,又嫌路徑太長,直接穿透了她的?身體。
而她還?有一份愛。
唯一的?愛。
“顧念因,你?可以親親我嗎?”
林惜的?聲音微弱而失衡,透過渾濁的?喉嚨,落在了顧念因的?耳邊。
她的?眼神是以一種盯著的?感覺注視著顧念因,毫厘不移的?看著她,像是快被淹死的?人?,看著她的?浮木。
顧念因是明白林惜的?索吻無關愛欲,她隻是在從自己身上尋找她此刻所缺失的?東西。
可她還?是在聽到這句話後傾身過去,不假思索的?吻上了林惜。
林惜的?後背很快攀上了熟悉的?麻意,潮濕覆蓋著撬開了她的?唇齒。
她的?神經不受控的?繃緊聚集在一起,隻為了能?夠清晰的?感受顧念因的?這個吻。
可這個吻實在算不上乾淨,鹹腥的?淚水順著唇角落進?她們的?口腔。
翻轉攪動,像是跌進?了海裡。
林惜的?血液在翻湧衝撞,她不自覺的?就將手攀在了顧念因的?脖頸上。
她感覺得到顧念因的?舌尖掃過牙齒的?動向,任憑她被她的?氣息填滿,然?後拽進?屬於她們的?黑洞洞的?世界。
心臟比剛剛要跳的?厲害,就好像又重新活了過來?。
林惜望著顧念因背後空蕩蕩的?屋子,孤獨感又四麵八方?的?重新朝她湧來?,又因為顧念因的?存在不敢徹底上前。
她被荊棘刺透了的?荊棘鳥。
顧念因是她的?主人?。
林惜支離破碎的?注視著顧念因,緊扣的?手指順著她的?脖頸撫上了她的?臉:“顧念因,我不想等春天了。”
第60章
林惜不知道她這樣做究竟對不對,她說?著淚水就控製不住的從眼角流出來。
交吻的溫熱還殘留在她的嘴邊,而當滾燙的淚珠劃過去,卻是一片的冰涼。
太陽像是被人剪斷了繩子,一下從?天邊落的徹底。
被斂走日光的房間前所未有的黑暗,林惜的視線裡隻有顧念因一個人。
她的瞳子裡交織布滿了裂痕,每一片視線都落在?顧念因的臉上?。
她看?她看?得認真,手指摩挲過她的臉,就像是在?捧著一株瑰寶,無?從?安置,卻又舍不得放下。
顧念因的愛珍貴如寶石。
林惜如同行屍走肉般度過了這一天,看?得到?看?不到?的地?方都有顧念因的身影。
如果說?汪婷秀忙前?忙後是一個老師對學生的職責。
那顧念因則完全是為了“林惜”。
在?這個人口數量已經膨脹到?七十多億的二十一世?紀,世?界到?處擠滿了人。
可林惜走到?現在?,越過成年的關卡,卻成了隻有自己一個人的孤獨旅途,刑秀的新碑就立在?離著不遠的公募處,黑白照片冰冷的寫著她不再同她一路的現實。
冷風卷過窗外沉黑的世?界,打的老舊的窗戶無?力抵擋。
林惜的背後撲著一片瑟瑟,讓她更加想要獲得那麼?一絲溫暖。
她等不到?春天了。
她做不到?繼續跟顧念因保持似有若無?的關係,她更害怕她離開自己。
她是唯一愛著她的人。
她是她唯一愛著的人。
林惜也不知道她對顧念因是愛更多一些,還是救命稻草的意義?更多一些。
她真的太孤單了。
她需要有人愛她。
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在?需要。
“那我?搬來跟你一起住,好不好?”顧念因輕聲問?道,合著廢墟坍圮下的碎石掉落在?林惜的世?界的聲音。
林惜目光搖搖,詫異的看?著顧念因,又不敢看?她。
她明白顧念因是同意了她剛才的話,卻又不敢再深想她的這個決定會讓她家那邊怎樣反應。
顧念因來陪她,林得緣會不會坐立難安?
他會不會意識到?她跟顧念因超越友情的感情後,為自己當初拋妻棄女的選擇後悔痛哭?
林惜,你在?想什?麼?啊……
反問?如從?山頂滾落的巨石,輾著林惜的思緒壓了過去。
顧念因的手撫在?她的眼側,隨著她點頭的動作,一顆滾圓的淚珠從?她眼眶落了下來。
為她的卑劣。
為她的萬劫不複。
她要顧念因等,又將她們的約定提前?。
她跟她剛在?一起的下一秒,就想起了報複林得緣的事情。
你不是想要跟顧念因在?一起嗎?
為什?麼?要想這些多餘的事情?
為什?麼?做不到?純粹乾淨的愛一個人。
“不要哭。”
林惜這麼?想著,顧念因便抬手輕輕拂過她的臉,傾身過去的唇吻過了掉下她的眼淚。
那溫柔的唇瓣貼靠過來,是熟悉的小蒼蘭的味道。
林惜將自己擠進顧念因的懷裡,如飄萍浮遊的抱住了她。
她想她是會下地?獄的。
而顧念因跟刑秀一定會上?天堂。
她們這麼?好。
偏偏遇到?她。
“當當當。”
濃鬱隱蔽的自我?厭棄從?林惜心口攀生蔓延開來,藤蔓在?生長,敲門聲兀的傳來。
這聲音來自於現實,從?林惜家門口傳來。
顧念因聞聲就要起身。
卻接著被林惜握住了手腕。
少女驕傲的眼神裡寫著脆弱不堪,而顧念因清冷的目光溫柔到?了骨子。
她重新蹲下來,輕聲對林惜講道:“我?給你點了外送,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吃點東西再睡覺好不好?”
有了答案解釋,林惜這才願意點點頭,鬆開了緊握著顧念因的手。
而後在?顧念因走後,她又把自己縮了起來,小小的據在?床的一角。
小到?妄想不被命運注意。
可命運怎麼?就放過她?.
玄關的燈忽閃亮起,老舊的門框上?折出幾下被撬開的痕跡,不仔細看?倒也融入了歲月的痕跡。
顧念因攏了下身上?的衣服,不緊不慢的走過去開門,順勢讓開要叫人進來的動作卻是停住了。
男人高瘦的影子落在?門框上?,被拒之門外。
來送餐的人不是家裡的傭人,而是林得緣。
顧念因垂了下眼,接著就注意到?這人手裡拎著是她吩咐家裡傭人做好的東西。
冬日裡,他甚至都沒有在?外麵找一層保溫袋,不用打開看?也知道,這裡麵的食物怕是要涼了。
林得緣沒想到?顧念因回來開門,神色裡有些尷尬:“那什?麼?,我?,我?來看?看?她。”
這人連“林惜”的名字都不願意喊,用著更廣泛陌生的“她”。
所以就算是知道了林得緣來的目的,顧念因也沒有閃身讓路:“抱歉,我?不覺得叔叔現在?進去能?給阿惜帶來正麵的情緒反饋。”
這麼?說?著,顧念因就接過林得緣手裡的食桶。
她沒有請他進門,所以一些話也就在?這裡說?清楚了:“關於阿姨去世?前?的一些資產問?題,日後會有律師跟你去談。”
昨天跟陶醫生通電話,顧念因還知道了些林惜不清楚的事情。
她是能?明白刑秀的意思的,所以也替她,更替林惜做好這些。
而不出她所料的,林得緣聽到?刑秀死訊後,第一反應是想賴賬。
他跟刑秀約定好的那提前?支付50%被分了三期,分彆在?這月初、這月中付了第一、二期。
這些事情並非口述,而是都有協議合同簽署。
林得緣原本是想欺負林惜什?麼?都不懂,昧下最後的錢,甚至把之前?的錢拿回來。
可現在?顧念因在?,他什?麼?都做不了了。
“好,那我?就不多留了。”林得緣計劃落空,勉強維持著自己的平靜。
男人狹長的眼往屋子裡看?了看?,接著又問?道:“看?這個情況,你今晚還是不回家了,對嗎?”
“我?會很久不回家,叔叔做好應對就是。”顧念因淡淡。
無?論?是神情還是語氣,顧念因都不像是拜托林得緣,而是給他通知。
聽到?這話,林得緣條件反射的喊了顧念因一聲:“念念。”
說?真的,他幫顧念因做這些燈下黑的事情真的很吃力,也心虛的很:“你媽媽最近疲於應對你爸爸那邊的事情不經常看?監控,但凡是謊言遲早會露餡的。”
這話裡帶著點威脅,顧念因卻不吃林得緣這一套。
她平靜而恭順,禮貌而矜貴,淺笑著對林得緣道:“那就麻煩叔叔千萬把這份謊言維持好。”
玄關的燈幽昧的打在?少女的頭上?,在?她濃密的眼睫下落下一片陰影,契合著她的瞳子,漆黑而深邃,笑意透過來,叫人不寒而栗。
顧念因跟林得緣從?來都不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林得緣是被她拖在?水裡的人質,她握著他的軟肋,他隻有順從?的份。
而這都是顧念因從?佘寧那裡學來的。
佘寧用這樣的手法控製林得緣監視她,怎麼?也不會想到?,她會被她以同樣的方法反將一軍。
兩隻老狐狸生下的崽子。
當然也是狐狸啊。
林得緣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佘寧利用的那個,被顧念因捏七寸捏的準。
他冒夜來這一趟什?麼?都沒做成,悻悻離開了。
站在?門口聽著男人的腳步聲遠去,顧念因這才從?玄關離開了。
她提著食桶走到?廚房,不出意外,裡麵的食物已經涼了,粘稠的粥散著不冷不熱的溫度,怎麼?看?都不夠有食欲。
顧念因看?著食桶裡勉強冒出微弱的熱氣,低垂的瞳子明顯裝著不悅。
可事情分輕重緩急,她吞下了這份不悅,轉身研究著廚房陳列,打算給林惜熱一熱。
收拾桌子這種事情還能?在?整理自己書桌的時候做過,可溫粥這種事情顧念因根本就沒做過。
她勉強尋著記憶翻出了林惜新買的砂鍋,先把粥倒進去,然後再打開燃氣閥、燃氣灶的旋鈕,開火煨粥。
沒有生活經驗的顧小姐上?來就把火開到?了最大,火舌舐過嶄新的鍋底,在?它周圍裹滿了紅色。
不消片刻,那還殘留著些許餘溫的粥就快速沸騰起來,濃稠的粥悶鼓起泡泡,接著又一個個崩開。
顧念因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拿著木勺就想要攪和散熱。
可沸騰的熱氣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新手,粥內積攢起的熱氣在?木勺攪拌的瞬間破了開了,熱氣附著在?黏膩的米粒上?,飛的濺起。
“嘶。”
“哢噠!”
兩聲不同音質的聲音在?廚房響起,微弱的,隻比沸騰的聲音大一點。
可在?這安靜的傍晚,安靜的房間裡,卻是分外很明顯。
林惜蜷在?床上?,疲憊趁虛而入,叫她半夢半醒的。
她感覺自己似乎快要睡著了,可剛要沉如夢中的神緒卻在?聽到?這個聲音立刻清醒了起來。
她搖搖欲墜,又前?所未有的反應迅速。
寂靜裡她好像聽到?了顧念因的抽吸聲,所以都沒來得及穿鞋,就朝廚房跑了過去。
“怎麼?了?”林惜跨過廚房的門檻,一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顧念因沒想到?林惜會聽到?這聲音,正圍著爐子手忙腳亂中,沒留意自己被熱氣燙紅的手背暴露在?林惜視線中。
林惜瞧著那麼?紅色,眉頭緊皺。
她動作比顧念因利落,看?到?沸騰的砂鍋立刻反應過來,伸手就將火打小:“砂鍋不能?用大火,小火煨著就可以。”
似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這人的精神一下變得好了起來。
她一雙眼睛緊張的盯著顧念因,對她叮囑:“下次不會做就喊我?,不要自己一個人在?這裡琢磨,知道了嗎?”
“嗯。”顧念因點點頭。
明黃的燈光打在?林惜的臉上?,她看?著少女一秒直立起的背脊,好像明白了些什?麼?:“我?需要你,阿惜。”
老房子的廚房幾乎都在?一個陽台大小的地?方,兩個人站著就已經擁擠了開來。
顧念因的聲音沒有過渡的徑直擦過林惜耳邊,溫吞的熱氣在?冬日裡分外明顯。
世?界巨動。
林惜一直覺得,這句話應該是她對顧念因說?的才對。
她才是需要彆人的那個人啊……
“為什?麼??”林惜喃喃,明明她的個子比顧念因要高出一點,她的目光卻動搖進了土壤。
“因為你是林惜。”
“是我?沒有辦法被人代?替的愛人。”
顧念因看?著林惜,四目相對的將她最濃鬱的愛意直接灌輸進林惜的瞳子。
林惜不說?,顧念因從?不提及。
可她知道她貧瘠缺愛的身體,知道她所有晦澀難言的卑劣。
林惜要她的愛。
她也要她是林惜唯一的依靠。
而她比林惜還要卑劣。
她要她以後哪怕想離開,她都無?法離開自己。
她們是一樣的人。
從?來都是。
“顧念因。”
在?砂鍋濃密的滾粥聲中,顧念因聽到?有人喊了她一聲。
她轉頭看?去,林惜就已經湊了過來。
少女纖細的手臂環過她的腰肢,孤獨的吻上?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