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吧。”帶著微冷的聲線響起,乾淨得似林間清澈的泉水。
褚月見視線從死狀慘烈倒下的身影上移開,掀眸見著眼前一襲雪白的奉時雪。
他越過地上那人已經失去呼吸的屍體,手中提著尚在滴血劍,眉眼怠倦著懶意,好似方才並非是他殺的人,帶著閒庭漫步般行至窗前。
褚月見呼吸緩慢地看著他,心跳如雷,而奉時雪仰頭與她冷靜對視。
那風光霽月的臉上帶著暗藏詭譎的殺意,還沒有消散,他正朝著她伸出自己尚未沾血的手,骨節根根分明,形狀修長漂亮。
褚月見還處於茫然的狀態,沒有料到奉時雪會出現在這裡,不僅如此他還救了自己。任她如何來想,此刻都好似生在一場詭異的幻夢中。
奉時雪伸著手至僵硬,遲遲不見她將自己的手遞過來,忽地垂眸瞧去。
觀見她坐在上麵帶著隱約的緊張,雙手緊緊地扣在窗沿上,淡粉的指尖那血色褪去。所以……這是認為,他比方才那人還要恐怖嗎?這個念頭突兀地升起,奉時雪神色懨懨地蜷曲著指尖,目光掠過,定格在她的裙擺上。
方才換上的乾淨裙擺已經染上了肮臟的血,就連她那張白皙的臉上也一樣,上麵都是染著穠豔的顏色。
臟了。
不過就算是臟了,那也是至純的血欲融合在了一起。
窗沿上的人不動,他沉默著主動上前,伸手將坐在窗前發愣的人抱了下來。她表現得也乖乖的,任由他抱著,甚至還抬手主動環著他的脖頸。這一幕讓奉時雪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褚月見。
褚月見也不知為何,方才還覺得他是從煉獄中爬起來的惡鬼,但當他上前碰到自己時,卻覺得方才的那都是錯覺,心生了幾分親近之意。
她想要一直這樣抱著他,然後……義無反顧的愛他。
情緒來得太快了,轉瞬即逝,褚月見眼中閃過茫然,頃刻恢複原本的模樣。此處的房間太過於簡陋了,奉時雪環顧四周後,神情漠然地將人抱著往外行去。
褚月見揚眉詫異,她發覺奉時雪膽子很大,竟然光明正大的行在這裡,也不怕被人發現。還是說他已經和這裡的人達成了某些協議?
對於褚月見眸中的驚奇,奉時雪並未解釋,覺得她臉上的血分外礙眼,抬手將人按在自己懷中。褚月見本來是想要掙紮的,但
轉念一想自己身上有血,而奉時雪身上卻乾乾淨淨的什麼也沒有。
出於某種隱蔽的心思,褚月見停止自己的掙紮,乖巧地將臉貼近他的胸膛。褚月見感受著蒼勁有力的心跳,暗自臉上染的血一道沾染到了他的身上。她讓他跟著一起臟。
察覺到懷中人的小動作,奉時雪未作任何阻攔動作,放任她這樣的小動作。越過水渠連環橋,一路都沒有任何的人,順利走進了裝潢尚好的院子。廣陵王在某些方麵做得還是不錯,譬如他想要和自己合作,可以拉下臉皮演戲套近乎。
總之是什麼方法丟人,便用什麼方法,就連房間也是安排的最好的。
奉時雪走進去之後將褚月見放在矮案上,轉身打開一旁的衣櫃,裡麵擺放的都是嶄新乾淨的男子衣袍
他掃過這一排衣袍,眼底閃過一絲厭棄。
不想褚月見穿這些不知名的男袍,但現在也彆無他法,隨意選了一件月白正青色長衫。
當奉時雪轉頭之際,瞧見褚月見已經跳下了矮案,正四處打量著周遭的環境,然後轉過身眼中帶著不悅。
"這人太過分了,竟然把我關在破爛的柴房,而你卻能住在這麼風雅的房間。"
她言語中不是對此次慘遭橫禍的不滿,而是不滿被人差彆對待了,還感覺受到了被輕視般的不可置信。
奉時雪輕嗯一聲,上前將衣袍放在一旁,對著她緩聲道: "染血的換下吧。"褚月見眨了眨眼看著奉時雪,這人現在和方才判若兩人,好像是她做的夢一樣。
其實方才不可置信的不滿都是裝的,褚月見可不認為被抓來的人,能住這麼好的地方。
除非他是和這裡的主人,達成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目的,但這樣光明正大的絲毫不掩飾,褚月見有些拿不準奉時雪是什麼意思。
她不怕自己對他產生懷疑?
不過這也並非是什麼大事,奉時雪年後大約就要推翻褚氏了,到時候她也能回去了。這般想著,褚月見本應該是高興的,但不知為何心間愁緒環繞上了。
為了掩蓋這樣莫名的情緒,她強行忍下,抬起頭,彎著月牙眼故意地道: “我不會。”聽見她的話奉時雪眉心一動,掀眸掃過她的臉,並沒有說什麼。
褚月見用的這個並不是一個好理由,方才在外麵裁
衣鋪的時候,她都還能自己換衣,如今便不能了?
褚月見也不管自己這話有多牽強,很突然忽然就升起了想要欺負他的感覺。
也許是方才見到他竟然會來救自己,而給的她一種莫名錯覺,反正欺負他也不會有什麼後果。也有可能是因為反應過來,自己好似馬上就完成任務回去了。
褚月見覺得自己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她的腰窩靠在矮案上,一身染著的血已經乾了,血腥味很濃。但她不著急,歪頭看著奉時雪彎眼笑著。
奉時雪立在原地冷靜看她,似神龕屹立在風雪中被肆意欺辱卻不動的神祗。
他不動褚月見也同樣,瞪著無辜的眼與他對望。
“我手受傷了,沒有辦法自己換衣裳,不如你幫我吧。”語氣忽然變得十分的輕柔,似裹著蜜汁。
比瞪眼,褚月見自然是比不過奉時雪,整個人光是立在那裡,冒著的寒氣都能迫使人眨眼,想要辨彆真偽。
所以褚月見也不堅持了,直接全盤托出自己的意思。為了表示自己說所的沒有錯,褚月見還挽起了自己的袖口,滿臉無辜地將手伸過去: "你看。"
奉時雪的目光順著她的臉一路往下,定格在伸到自己麵前白皙手腕上,上麵一片光滑,膚澤細膩泛著柔光。
這樣的手腕若是他稍微用點力氣,這纖細的手腕就會斷裂,或者是留下顯眼的紅印。
褚月見露出顯得無害的梨渦,整暇以待地看著奉時雪,見他眸光都沒有動過一寸,反而盯著自己的手看。
手腕有什麼好看的?
褚月見好奇地垂下眼,方才發現自己原來拿錯了手,她受傷的手是另外一隻。若是再不拿到奉時雪眼前,已此來證明自己沒有說謊,那傷口就該要愈合了。這樣想著,褚月見快速地將衣袖拉下遮住,將另外的手伸出來放在奉時雪的麵前。她彎著明媚的月牙眼道: "看吧,我就說……哎?"
話還沒有說完,褚月見視線落在自己的手腕上,眸中的情緒散去,轉變成詫異。
她將放在奉時雪麵前的手收回來,放在自己的麵前,仔細地端詳著手腕突然出現的東西。纖細白皙的手腕上不知何時凸起來了一塊,像是黃豆粒,裡麵好像還有東西。
褚月見好奇地伸出收按了
一下,然後那凸起來的一塊便快速地癱軟下去,然後湧至其他處。見此場景褚月見的麵色頓時一變,帶著掩耳盜鈴的意味,高高地舉著自己的手,好似這樣這手便不是自己的了。
"這、這是什麼東西啊!"她慌亂不止,麵色轉變至蒼白,水眸亂顫,下意識求助般望向一旁的
奉時雪,
她方才看清了,手腕的皮肉裡有個活物。
奉時雪目光微動,沉默著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掌心帶著冰涼舒服的寒氣,她手腕亂竄的東西忽然停下來。
這個東西停了下來,褚月見終於感覺到好受了,被方才嚇得眼淚婆娑地看著一旁的奉時雪。
奉時雪則半斂著濃密的鴉羽眼睫,眉骨上的那一點紅穠豔,似染上了慈悲的冷漠憐憫,分外割裂。
"這是什麼鬼東西?"褚月見方才的囂張瞬間消失了,隻剩下了軟和的溫順。
語言中帶著連她自己都未曾發現,正在下意識的依賴和信任,也殊不知自己信任的,究竟是鬼還是人。
無辜的她被人種下烙印。
奉時雪遮住了眼中的翻湧的情緒,抬眸看著驚慌失措的人,向來克製的嘴角微不可見地上揚了。"是蠱。"他語調緩慢。
奉時雪的話落下,褚月見的麵色驟然一變,蠱這個東西略有耳聞過,大多數是能控製人的行動作為。
褚月見忽然想起來了,方才自己假裝昏迷的時候,是察覺過自己被什麼東西咬過。
不過當時並未在意,隻當是地上臟,所以自己被什麼蟲咬了,沒有想到竟然是蠱蟲這樣的陰晦之物。
不知自己身上的這種是屬於哪一類的。
"你知道這個東西怎麼弄出來嗎?"褚月見臉上掛上了勉強的笑。
她猜想奉時雪既然能一眼看出來,自己手上的東西是什麼,肯定是有所了解的。
奉時雪挑眼瞧去,將她的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討好納入眼底,依賴,信任,都是最令人怦然心動的情緒。
他握著手腕的手指微不可見地撫過,裡麵藏著的蠱蟲也一樣,正在討好地抬頭蹭了他。奉時雪見此場景,眼中難得蕩出了一絲笑意。弄進身體的東西,怎麼可以隨意弄出來呢?
/>褚月見滿心都是手腕裡麵的東西,沒有在意手腕上的觸覺,眼含著驥息看眼前的人。"有。"奉時雪輕聲回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