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原本還有被推後的不悅,聽完後奇跡般的現在什麼也沒有了,抱著酒壺打著飽嗝,兀自醉醺醺地嘀咕著。
“看來從這裡下手,說不定能討好帝師。”說完之後便倒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幾縷幽暗的燈光照射在被地牢裡,那微弱的光很快就被吞噬了。
奉時雪手中撐著一盞殘燈,一襲雪白的衣袍像是從壁畫中走出來的仙,拉長的背影在殘破的泥牆上泛起了漣漪。
這裡的抬階很長,他耐著性子往下麵走去,終於走到了最底下。與褚月見住的地方不一樣,褚息和住的地方潮濕陰暗。
但他絲毫不在意,仰頭靠在斑駁的牆麵上,同褚月見一樣漂亮的臉上帶著漠然。耳中已經聽聞了漸漸走來的聲音,卻沒有回頭,眼前被搖晃的油燈照亮了。
"你當時是如何留下她的?"
自褚息和頭頂傳來清冷的聲音,徐徐如初雪下落。
褚息和閉上眼偏頭並不想搭理這句話,忽感覺心
中一疼,忍不住抬手攥著胸口的衣裳。是身上的毒犯了,所以疼得他隻能在地上蜷縮著,額間都是大顆的汗滴。就在他即將痛得失去神智之際,方才在耳邊聽見他的聲音再度響起,似自語的喃喃。
"她那般喜愛你,可彆死在我的手上,到頭來她該怨我了。"
聽見這話,褚息和抬起泛散的眼眸,看著頭頂上的人一襲白衣勝雪,玉冠之貌在搖曳的燈光下柔和。
他身上有著一種獨特的氣質,似神龕中的眾神一般,帶著憐憫的殘忍。
風水輪流轉,當初他給奉時雪下藥,想要控製他,現在他被奉時雪下藥了,反被他拿捏在手。褚息和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眸,懶散著並沒有搭理他,哪怕他渾身都疼。
見腳邊的人仿佛失去了生氣般的模樣,奉時雪低垂眼眸,眉骨上的那顆痣搖曳生妖,緩緩蹲在褚息和的麵前。
"想見她嗎?"語氣已經如常的冷漠。
褚息和雖然知道他不會讓自己見褚月見,卻還是急迫地睜開了雙眸。
正是因為人在自己的麵前,所以第一眼便是看見了他脖頸上的紅痕,全部都是嶄新的,甚至還有不少的牙印。
褚息和看得雙眼通紅,氣得牙癢,直接從地上翻起來。
他想要將眼前的人弄死在這裡。
奉時雪反應很快,幾乎在他眼中乍現凶光的時候,便已經靈敏地躲過了。
手中的油燈搖晃幾下沒有滅掉,被隨手擱置在一旁。
褚息和反起就隻有那一瞬,沒有如願弄死眼前的人,便抱著自己的胳膊倒在地上發笑。少年的笑聲逐漸擴大,響徹整個地牢,顯得有些怖意。
奉時雪低眸看著,等著他笑完,然後等著他的回答。
為了能留下褚月見,他甚至不惜再次將她的記憶篡改了。一個褚息和而已,他想殺還是想留,其實沒有人能阻止。
隻是擔憂萬一,若是她無意憶起來了會厭棄他,所以這才留下了褚息和而已。褚息和能將一直都想要離去的褚月見,留在宮中這麼多年,肯定是有什麼方法。
留下,留下她,留下褚月見。
這些字眼不斷盤旋在他的腦海,使他看不見前路,隻能怔怔地看著這些字,然後被這些字占據了心神,
/>褚月見身上有他種下的蠱,能愛他,可這些愛是假的,她隻要清醒過來便會想要離開。她離開後,他怎麼辦?去哪裡找她?難道又如之前一樣改了她的記憶?
心中無數的聲音將他割裂成兩份,冷漠與癲狂,所有的情緒歸納一起之後,便隻剩下了越發憐憫的冷漠。
奉時雪低下眼,看著地上笑得恍若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暮色沉沉的眼眸中再次不受控製,泛起了漣漪的漩渦。
褚息和的笑意定格在了臉上,環抱著手臂的掌心捏緊,神情怔愣地看著眼前的人。神龕被打破了,裡麵擺放的聖潔神像掉落在地上,然後慈悲憐憫的麵容破裂了。神像依舊帶著憐憫的冷漠張口,說了什麼他全部都聽不見了,隻剩下它不斷喻動的薄唇。
"我與她換血,所以姐姐離不開我。"褚息和彎著嘴角,純粹得像是依賴阿姊的少年郎。
他愛褚月見的所有,所以為了留下她,動用了秘法將自己的血換到她的身上,這樣她就能憐愛他,然後奮不顧身地次次救下他。
思此,褚息和漂亮的狐狸眼泛紅,然後淚水無意識地往下掉。
以此為代價的便是,她一生都不會愛自己,所以他殺了那個獻此秘法的人。
奉時雪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笑得雙眼通紅的人,複而繼續開口: "你不愛她,她……愛我。"褚息和聽見這樣的聲音,茫然地睜著被血霧彌漫的雙眼,握著衣襟的手指尖泛白。
他受到了這句話影響,想要下意識想要抵抗。
但這句話清晰地鑽進了他的腦海裡,然後逐漸形成了一個網,將他的神智都網住,逐漸轉變成真實。
“我不……愛她,她愛……你。”斷斷續續的話從褚息和的嘴裡強行冒出來,混合著血淚一起。褚息和嘴角的笑意落下去了,像是氣若遊絲般苟活的人,不斷發出這樣的語調。這副可憐的模樣,並沒有引起立在上方的玉冠美青年任何的憐憫。他慈悲著麵,冷漠著目,觀著他的痛苦掙紮。空曠的地牢滿是這句話,或肯定,或疑惑。奉時雪觀望少頃,緩緩站直了身,然後往外麵走去。
他沒有拿走那一盞燈,雖然那盞燈是從褚月見那裡拿過來的,他還是將燈留下了。
隱入黑暗中,奉時雪的腳步蹣跚幾步,骨節分明的冷白手指撐在斑駁的牆上,停頓了半響才再次抬起腳步往外麵走。
他又用了,也不知這次何時能被反噬,但他太想留下褚月見了,一刻都沒有辦法接受她離開。
這般的情緒強烈得,他想要立刻馬上回去,然後將褚月見留在身體裡,唯有這樣她說不定就不會離開了。
月色自雲層中露出出來,照在了地牢口。從裡麵緩緩走出麵色慘白的人,暮色沉沉的眼眸死死盯著地麵,神情空洞得恍若木偶般。
他月華般的雪袍上沾了些斑駁血跡,抬手輕輕擦去,神情漠然得半分不在意,僵著腳步往前麵走去。
方才吐血隻是忽然想起來了,從未有人知曉的往事。
剛來公主殿見她那時,其實並非是第一次相見,那是他費儘心思,不惜違背天命也要弄出來的重逢。
無人知曉他曾活過一世,那須臾而過的一世,其實和如今的經曆相差不大,卻又有著天壤之彆。隻是上一世他是褚月見的禁.臠,這一世卻不是的差距而已。
說來可笑,祭師族倒下之後,因為這張臉,所以他成為了唯一一個存活下來的人。然後……天性驕縱,喜好奢靡的殿下將他視若草芥一樣,當畜生豢養著。他本來是沒有眉骨上的這一顆痣的,因為她喜歡,所以被強行點上。
被拴上的鐵鏈,與狗同住,代表恥辱的烙印,被點上的紅痣,以及被強行帶上入珠討好她…待她到厭倦了,便說他跌落在泥裡‘臟’,轉而奔向旁人的懷裡,最後帶著欣賞冷眼觀他露出恨意。
她樁樁件件皆是非人能行之事。
所以他懷著一腔恨意,忍辱負重一步步往上爬,推翻褚氏坐到最高的位置。可等他想要將被施加的那些痛楚,都還給褚月見的時候,她卻死了。一腔的恨意像是截然而止了,找不到宣泄的地方,逐漸形成一個結如何都解不開。
茫然,空洞,還有不可置信。等到她死後,他才看見那名為係統的東西,自己經曆過的荒唐事,樁樁件件都擺在上麵。
而她荒唐的死於自己不曾給予一絲好感。他清晰看見上麵展示的所有數值全都拉滿了,唯有好感反向而行之。
像是做了一場大夢,夢遲遲不醒,所以他被困在夢魘中了。
他最初不肯信這個東西,也不肯信她就這樣荒唐的死了,固執以為是她為了逃避自己所犯下的罪孽,而做出來的東西。
>
她在詐死。所以一旦他將屍體丟出去了,她就會活過來。
所以他將‘詐死’後的褚月見留下來,徹夜不眠地守著,要等她睜眼看的是自己,也想看見她眼中的懼意。
正因為日夜觀著上麵的係統,才漸漸明白了,褚月見真的死了。負於一百的好感她會死,反之她就能回去。她真的死了。
死得有些可笑,太可笑了。
確定她真的死了,連屍體都開始腐爛了,他才將人放開了,身上滿是沾著令人惡心的屍臭,卻覺得一點也不惡心。
第一次在他的眼中浮現了明顯的茫然。她怎麼能死得這樣可笑。
所以他動用了禁術扭轉了輪回,改她的記憶,將她找了回來,想要那些還沒有來及還回來的都還給她。
最初開始再見到褚月見的時候,他是想要殺她的,想要讓她痛苦地死去。可不知何時,如今竟然變成了這樣。
奉時雪低頭看著的指尖,上麵掛著的血漬,眼中愈漸清明。
哦,是從收回最初給陳衍讓的東西開始。
他開始想要獨占褚月見,要她愛自己。
不管他如何不想承認,自己或許是真的瘋了,固執認為褚月見必須要愛他,要與他建立在平等上麵愛他。
所以方才在來找褚息和之前,他再次改了她的記憶,讓她自愛自己。
可是,這是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