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眼見著宴臨落敗離開, 傅明修自覺勝利在望,何況,時喻薇親口說對自己的確是不一樣的, 至於和同學相比,傅明修下意識地忽略了。
時喻薇抿了口溫度剛好的摩卡, 繼續開口:“初三那年,你救過我一次, 救命恩人和一般同學, 自然是不同的。”
——救命恩人?
四個字, 讓傅明修的臉色頓時白了些,他手緊緊地握著搭在腿上, 努力沒讓表情露出破綻,“隻是因為那天晚上把你送回家?”
“送回家?”時喻薇笑著搖了搖頭,“主要是謝謝你幫我報警, 沒有警笛聲的話, 他們也不會慌不擇路的逃跑。”
時喻薇從那天以後就報名了格鬥班, 雖然沒練出什麼成績, 但是陰招和出其不意跟教練學到了五成。
談到警笛聲時,她眸色好奇,“其實我一直想問, 你那天是真的報警了麼,還是弄了個警笛聲的聲效放出來?”
對自己不一樣, 單單因為救命的緣故?而且是為了先前的報警?
傅明修此時隻覺得有一桶冰水, 從他頭頂澆下來, 整個人都被凍住了。他從未想過時喻薇對自己的不一樣,都是因為誤以為他是救命恩人。
“是、是真的報警。”
傅明修笑的有些牽強,好歹記著那條巷子距離警局大概隻有十分鐘的路程,當場報警等到警察可能性極大。
連傅明修自己都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讓他瞞下了真相。
其實那天晚上,他隻是單純的路過,經過路口時根本沒有打算管閒事,聽到不明方向的警笛聲又看到那幾個人跑了,加上細看發現時喻薇是自己的同伴,於是傅明修選擇了出麵提出送人回家。
時喻薇得到了答案,沒有繼續糾結,眉眼微彎,淺笑,“所以你前麵說的兩點可能是理錯了我們倆的關係。現在你也有女朋友,雖然我沒見過,但應該是個極好的姑娘,好好對人家。”
“至於宴臨對我家的公司有心思,我想以嘉利的能力,真的想要收購,應該無需用聯姻的手段,浪費時間。”
話既然說開了,兩個人繼續待下去似乎也沒什麼用。
傅明修見時喻薇打算離開,忙跟上去,結果在櫃台付賬的時候才被告知,桌上給時喻薇點的那杯摩卡和樹莓慕斯巧克力塔已經有人支付了,他隻要付自己的那份就可以。
剛在心裡罵完人的傅明修,稍稍睜大了眼睛,眼底都是不可置信。他真的被宴臨的操作給震懵了,這是一個紳士應該做的事情麼?你性情也太他媽的真了的吧?
幸虧多年的修養讓他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在外麵丟人,隻微沉著臉遞出卡。
商業區地下停車場。
“準備給司機打電話麼?”傅明修付完賬,在停車場入口看到時喻薇手裡的手機,語氣溫和:“我送你回家吧,畢竟是我約你出來的。”
見時喻薇沒說話,怕她拒絕,繼續道:“我為自己先前說的不合適的話跟你道歉,往後不會再在你麵前議論和宴臨有關的事情。”
停車場內本就沒什麼人,傅明修話落後,空氣頓時安靜下來。
時喻薇眉眼間蘊著和以往一般無二的溫婉笑意,可是態度卻十分堅決,“不用麻煩了,我下車前,有和司機說好。”
聞言,再想到自己先前會錯的救命恩人,傅明修麵色漸漸變得難堪,“我已經道歉都不夠麼?難不成你要為了宴臨和我絕交?”
他跟時喻薇認識在前,到現在數年,可宴臨呢?一年剛滿。
“你議論的是我,難道不應該和我道歉麼?”
恰在此時,停車場右側的出口進來個人,嗓音清冽裹挾著顯而易見的嘲諷,“在嫂子麵前,議論自己哥哥,傅明修你可真有能耐。”
剛下了小雪,南城濕冷極了,宴臨一身黑色休閒西裝搭同色的長款大衣,在光線極低的停車場內,襯得整個人冷峻漠然。
時喻薇見到宴臨,一雙桃花眼都驚訝的眨了下,似是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鼻尖輕聳,聞到了縈繞在周圍的不輕不重的煙草味,宴臨剛才是在出口的位置抽煙了麼?
醫院醒來後,和宴臨同住一個屋簷下,時喻薇從來沒見過宴臨抽煙,家裡連打火機都見不到,讓她潛意識地以為宴臨是不抽煙的。
宴臨神情閒散的走到時喻薇身邊,剛站穩又不經意似的錯開半個身子,幫她稍擋去門口的涼風,微抬眼皮看向傅明修,眸中清淡疏離,“我人就在這,給你個機會當麵道歉。”
當麵兩個字,被宴臨漫不經心地加重了,尾音輕微的笑都帶著嘲諷。
傅明修看到宴臨,險些沒有控製好麵部表情,呆愣地站在原地。
在咖啡店裡,他明明親眼看見宴臨麵色極為不好的出了門,作為一個大男人,親耳聽到自己老婆對彆的男人說那樣一句話,有點自尊的怎麼會繼續留下來?
冷風打在身上,讓他的難堪呈幾何式的倍增。
傅明修垂在身側的手狠狠握住,眉頭緊皺,胸膛起伏的厲害,難堪又憤怒。
“我——”
我了半天,下半句卻依舊沒有開口。
“算了,彆說了。”
宴臨聲調疏懶又不耐煩地打斷,一手抄在大衣口袋,另一隻手虛攬著時喻薇,“反正我不會接受,等你磕巴完,根本就是浪費時間。”
傅明修:“……”
如果商燃在,聽到宴臨的話,一定會發現宴臨對他可算不上什麼狗言狗語。
聽到浪費時間,時喻薇眉眼彎了彎,笑意微濃。宴臨在商場上征戰許久,相處之道早就駕輕就熟,但對上傅明修,看上去的確是真性情。
“寶寶上車,我們回家。”
“好。”
傅明修站著沒動,看著宴臨和時喻薇相攜離開的背影,麵色冷沉,周身的溫雅氣質被丟了個乾乾淨淨,真見鬼了,時喻薇都失憶了,怎麼就能對宴臨言聽計從的?
“你不用工作?”時喻薇上了車後才轉頭詢問,她剛才答應隻因不想被傅明修繼續問要不要送,這才聽話的上了車,“要不你在路口放我下去,我打車回家。”
宴臨納悶地看了她一眼,而後目光瞥向剛係好的安全帶,“係都係好了,你心裡沒數麼?”
係都係好了,你心裡沒數麼?
時喻薇抿唇轉頭,臉頰不由發熱,明明是一句簡單又普通的話,可是經曆過那天晚上的事情後,她現在就沒法直視這句話了。
“我中午在咖啡店見國外的同事,無意中看到你和傅明修,見你們倆快談完了,就先出店等著。”順便抽了幾根煙。
“……嗯。”
直到現在,時喻薇的腦海裡都在時不時的浮現出昨晚的夢,心裡一亂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從包裡翻了個果糖含進嘴裡,甜甜的,多少能夠引開點注意力。
“寶寶,我想吃。”
“吃、糖?”
時喻薇問完,見宴臨邊開車邊點頭,雖心中訝異他會遲果糖,但已經伸手拿出另一塊糖,綠色糖紙應該是蘋果味的果糖,她拆開送到宴臨嘴裡,“蘋果味的麼?”
“對。”宴臨把果糖在嘴裡沒含多大會兒就咬碎吃了,打了下方向盤轉彎,才繼續說:“桃子味還有麼?你吃的那塊我聞到了。”
聞到了?
時喻薇聳了下鼻子,車廂內就淡淡地雪鬆味,混著極輕的煙草味,哪裡有什麼桃子味。
沒想出來,時喻薇徑直又翻了塊粉色糖紙的果糖,拆開糖紙,單手捏著糖給他。宴臨抽空垂眸看了眼時喻薇的指尖,白嫩細膩,帶有又輕又淡的桃子味和蘋果味。
時喻薇等宴臨將糖含到嘴裡,就收回了手,“可以順路送我去下星光百貨可以麼?給二寶訂購的頭盔到了,正好去拿。”
那家店算是同行中的翹楚,隻要錢給的足,獨款和絕款大部分都有門路,就是很任性的不提供送貨□□,需要客戶親自去店裡拿。
“嗯,你指路,我們去完再回家。”
宴臨因為咖啡店的事情,一時間不知道該找什麼話題,至於時喻薇則是被夢裡的情況乾擾,也沒有了聊天的興趣。
她扭頭去欣賞窗外的景色,對現在的情況,內心有點不適應,自從醒來身側有了宴臨後,兩個人就很少會相顧無言。
宴臨餘光看著時喻薇,半晌又砸吧了下嘴裡的桃子味糖。
有點甜,但是沒人甜。
二十分鐘後,宴臨將車停在了星光百貨的停車場,時喻薇考慮到兩個人隱婚的事情,提議道:“要不,你在車裡等我,我拿到頭盔馬上回來。”
“不,我陪你去。”
車子剛剛熄火,宴臨就熟練地戴上了淡藍色的一次性醫用口罩,他像是猶豫了片刻,而後又拿出了副時喻薇在書房見過的金絲眼鏡,架到了鼻梁上。
他看著時喻薇,眨了下眼,從他的眼型看,時喻薇判斷出宴臨是在笑,輕微狹長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像是墜了細碎的星河,璀璨灼亮。
“這樣偽裝OK麼?”
宴臨現在很少會偽裝了,手法生疏不夠熟練,對他來說今天的偽裝和以前相比,真的是小巫見大巫,不算合格。
從頭到尾,時喻薇怔楞地看完,忍俊不禁地比了個OK的手勢,眼睛彎成同款的月牙,真誠的誇讚,“很OK。”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下了車,坐著電梯直接上樓,然而負一層電梯內隻有他們倆,十分清淨,可等到了一層,烏泱泱的進來一堆人。
其中有扛著攝像機的,有拎著公仔裝的,空曠的電梯瞬間擁擠了。
時喻薇往後側了側,躲開差點碰到她的攝像機,手中的包被橫放在身前。倏地,眼前落下一片陰影,宴臨不知道什麼時候跨了半步,擋到了時喻薇前麵。
和往日動不動就要撩撥下不同,今天的他很安靜地背對著時喻薇,自始至終都沒有轉身,像是座沉穩的高山,為她隔開了周圍所有的困擾,獨留安寧和平靜。
時喻薇抬眼看著宴臨的後背,他比自己高不少,哪怕穿了雙高跟,也要微仰著頭才能看到他的頭頂。時喻薇一點點抿住唇,眸色明滅。
腦海中零碎的記憶,極慢極慢地串在一塊。
時喻薇使勁兒眨了下有些乾澀的眼睛,終於想起來了。主臥中相偎的場景,分居客房後獨處的場景,雖然記憶真的很少,但讓她確信了夢中發生的點滴在以往全都真實存在。
原來,我們的感情並不好。
失憶前,兩個人正在分居。
叮——
電梯門打開,統一工作服的幾個人再次烏泱泱地跑出去,似乎在趕時間。宴臨上前按住開門鍵,下巴揚了揚,示意時喻薇先出去。
自從息了影,宴臨都是光明正大的出現在外麵,像現在口罩、眼鏡都帶著實在新奇。他見時喻薇徑直往商鋪的方向走,伸手抓住時喻薇的手腕,掌心延伸往下,十指相扣。
“咱們倆是夫妻,走的怎麼跟陌生人似的。”
時喻薇僵了僵,手指輕輕地蜷縮,到底沒有抽離。看著眼前人流不小的走廊,時喻薇眼神有點不自在四下亂看,商鋪的地址在走廊最裡麵,就是說她和宴臨要十指相扣的走完一整條走廊。
他手本來就熱,現在牽著,熱量都好像上升了N個level。
宴臨低頭看了眼兩個人交握的手,眉宇微皺,在停車場見到他就發現時喻薇對自己的感覺哪裡怪怪的,現在發現原來是陌生了。
一個被他拉著好不容易往前走了幾步的人,半天的功夫,重新退到了原點。
“寶寶,我們兩個人間——”
宴臨想問他們間是不是有問題或者矛盾,可是剛開口,就想到了咖啡店聽到的那句話,如果時喻薇告訴他問題點就在傅明修身上呢?
見宴臨沒有繼續說下,時喻薇嘴唇翕動了下,“等回家,我們——”
時喻薇開口的同時,兩個人身後的轉角突然衝出來的穿著公仔服的人。他兩隻手各舉著一個大大的奶白色棉花糖,看上去就和藍天上的雲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