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殺了霍忱殺了月見。
以劈絲劍為介,將霍忱月見沉入湖底,祭出最為強大的鎮壓之術。
她要這二人永世不得超生,隻要如此,來世轉世她都不會再與霍忱相見。
鎮壓咒術讓湖中魚蝦逃竄,霍薔看了看湖麵上相繼翻起肚皮的魚,剛要離去,忽聞一陣啼哭。
她怔愣片刻,這才想起來自己遺落了那個雜種。
順著啼哭,霍薔看到了霍忱和月見所生的雜種。
比起她誕下的死胎,雜種麵色紅潤。
像是感知到了霍薔的存在,雜種停止了哭鬨,烏黑的眼睛看著霍薔,朝著霍薔揚起了一個笑。
霍薔伸手卡住雜種脆弱的脖頸,隻要她手上稍用力氣,初生兒就會立刻斷氣。
雜種不知危險,還是對著她笑。
雜種好像認錯了人,將她當做了自己的母親。
霍薔冷冷地說:“我不是你的母親,你的父母被我殺了。”
可雜種還是笑,眼睛都彎成了兩個小小的月牙。
霍薔盯著雜種看了許久,漸漸地,她鬆開手。
便是心軟這刻,霍薔仿佛已經看見數十年後,長大的少年拿劍指著自己,為報殺父殺母之仇。
一如此時,霍淩在她麵前站定,問她:“因為麵具之下,是和母親一樣的容顏嗎?”
麵具之後的霍薔閉上了眼睛。
或許自己曾經救過很多人,所以醫者仁心並沒有完全被心魔泯滅,稚子無辜,她放過了雜種。
霍忱月見被她沉湖之後,她將一切推給了臭名昭著的風遷月。
這是霍薔早就計劃好了的,唯獨留下雜種是意外。
霍家上下都以為雜種是她所出,霍薔認下了。
老嬤嬤問她可想好了小少爺姓名,霍薔取單字‘淩’,淩有欺辱之意,便是她時刻提醒自己,雜種的存在是她此生折辱。
老嬤嬤卻道:“淩字好,淩雲壯誌,小少爺必然是傑出之才!光前裕後!”
霍薔竟不覺得這話刺耳。
她聽聞孩子百日前極易夭折,便叫來工匠,將她唯一從巫州帶來的銀簪打製成平安扣。
想來自己親手殺了雜種父母,唯恐自己罪孽深重牽連了雜種,她自己一筆一劃刻下‘平安喜悅,福壽綿長,贈霍淩’幾字。
霍薔知曉雜種遲早會殺了自己,她沒有用自己的名義送出平安扣,而是扮做了霍忱。
用霍忱的名義將平安扣圈在了霍淩手腕上。
她時刻提醒自己不能與霍淩親近,但霍淩卻總是用他那雙無害的雙眸看著她,撒嬌喚道:“母親——”
“母親——”
“母親——”
霍薔想,可到底我並非你的生母。
她不是不知道她的冷落會讓霍淩有多失落,於是她每年都會扮作父親出現,也隻有在麵具的遮擋之下、父親本就該疼愛兒子的順理成章下與霍淩親近。
每年兩回,不能親近太多,否則將來她可能不舍與霍淩反目。
身為‘母親’時,霍薔從不回應霍淩的呼喊。
卻做了天底下每個父母都會做的事——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霍家家主‘身負重傷’,引來虎狼環伺,霍薔要將所有隱患全都解決,等霍淩長大了,才能把一個完整的霍家交到霍淩手中。
她還考慮到霍淩將來的婚配,早早地替霍淩留意起來,挑挑選選看中了商瑩。
若霍淩喜歡商瑩,便結為道侶,商瑩雙靈根,能助益霍淩修行。
若霍淩不喜歡商瑩,她便教商瑩劍術,讓商瑩成為霍淩左膀右臂。
前些時日聽聞霍淩落水,那湖底下有什麼霍薔最是清楚,她既擔心霍淩會被劈絲劍所傷,又擔心霍淩會發現湖底的秘密,霍淩今歲十二,這一日未免來的太早。
霍淩還是被劈絲劍傷了,昏迷不醒。
霍薔將全霍州的醫修散修及郎中都抓來了,看了那些庸醫開的那些方子她恨不得將人都殺了。趁著四下無人,她自己也上了,但一味味藥下去霍淩沒有好轉跡象。
霍薔隻得懸賞求廣尋神醫,那懸賞令上每一個字亦是她親手落下,懸賞萬金,可若能救霍淩,莫說萬金,千萬金亦或者更多,她都能給。
隻是始終無人揭榜,霍薔隻得坐於案前,紙筆用筆尖蘸墨,提筆修書一封請來盛名九州的叔父。
叔父一眼瞧出霍淩被劈絲劍所傷,且傷口灌了風,救不回。
“他救不回了,你心中應當清楚。若你真心待他,便給他痛快。不要再用靈石吊著他性命,於他而言隻是煎熬折磨。”巫神醫說:“與其救一必死之人,你還是多關心自己。霍薔,你已被心魔迷障。”
霍薔確實早已被心魔亂了心智,不若她怎會在十二年前虐殺霍忱月見後卻留下後患。
讓冒充紫衫仙境的那二人接走霍淩。
發現商瑩知曉霍淩並非她所出後,她心中所想是無論如何也要壓下這秘密。
她早已走火入魔無藥可救,不想乾預不能乾預。
隻是這一日來的還是太早,霍淩還太小了,她為霍淩鋪的光明路還未達成。
城隍廟分明一片嘈雜,卻又比佛門清靜之地還要沉寂。
霍薔摁下霍淩要揭開她麵具的手:“再長大些吧。”
“父親……”霍淩問:“到底幾歲才算長大。”
霍薔輕聲道:“待你及冠,修行至元嬰便算長大。”
屆時再來與我反目,再報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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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診科眾人看見霍淩行至高台,與霍家家主說了些什麼。
隔得有些遠,加之人聲鼎沸,他們什麼也聽不見。
隻看見霍淩向霍家家主行了跪拜之禮,繼而轉身返回他們這邊。霍家家主麵具朝向似在注視霍淩的背影,過了許久才收回目光,道:“修仙第一人民醫院大恩,霍某銘諸五內。且贈萬金,奉報諸位救命恩情。”
聞言,急診科眾人片刻怔愣。
“我不是聽錯了把?”賀胥把霍家家主的話重複了一遍:“‘修仙第一人民醫院大恩,霍某銘諸五內。’這句話是認了咱們的恩情是吧?我沒理解錯吧?‘且贈萬金,奉報諸位救命恩情’這句話翻譯過來是要付醫藥費了對吧?!”
林禎跟著抿了抿這句話,她覺得賀胥翻譯的沒有問題。
急診科其他人隨即反應過來,個個臉上如釋重負看,由衷地流露出欣喜之色。
“太好了。”張主任一連幾聲:“太好了太好了。”
蘇皖緊跟著也說:“太好了!”
蘇皖待在霍州城的這幾天也清楚了霍州城的物價,一萬金的彙率差不多是百萬rmb,有了這個錢他們能把霍淩的平安扣給贖回來,後續一段時間的溫飽都不會再是困擾他們的問題。
當然比起溫飽,霍家家主此時奉上一萬金還有一個絕妙,令巫神醫都束手無策的病者被他們修仙第一人民醫院救活了,藥王穀的初試還怕沒有病者上門嗎!
林禎抬眸,高台之上巫神醫臉色不太好,跟在他身邊的那個小藥童臉色都漲得通紅。
藥王穀長老在與巫神醫及霍家家主說話,林禎估計他們是在詢問霍淩的病情經過。
而高台之下,人群再看修仙第一人民醫院的眼神已經變了。
之前出言或是輕蔑或是譏諷過修仙第一人民醫院的人羞愧地閉上了嘴,各家門派看來的目光裡,有好奇有訝異也有敬佩。
也有病者看向了落著‘修仙第一人民醫院’幾個字的經幡,表情躍躍欲試。
也不知道是不是穿越後就接二連三遇到麻煩,事態的突然轉好讓林禎高興之餘也不免擔心。估計急診科已經把這位巫神醫給得罪了,這人看著就像是會搞事的,之後得萬事小心,巫神醫想搞急診科還是很容易的。
這邊急診科還在開心,見霍淩走了回來坐回輪椅之上,薑醫生道:“賀胥你把霍淩帶回去吧。”
“不必麻煩。”霍淩坦言道:“霍淩不日就要離開霍州,想多看幾眼父親。”
“你要離開霍州?”衛敏驚訝問:“為什麼?”
知道一些內情的蘇皖丟給衛敏一個製止的眼神,讓衛敏不要多問。
“曆練。”霍淩道。
程佳感歎:“這麼小就出門曆練啊。”
張主任關心霍淩身體,破傷風帶來的身體損傷還沒有好利索,這個時候出門曆練並不合適,於是問:“多久出發?要去多久?”
“商瑩下葬後便出發。”霍淩抬了抬頭,看向高台的霍家家主:“學成歸家。”
林禎看著霍淩,十二歲的孩子也就小學六年級,但霍淩一直有一種少年老成,他們雖然叫霍淩‘小朋友’,卻也沒有真得把他當小孩兒看待。
也不知道是不是起了風的緣故,林禎從霍淩這句話中聽出了一抹委屈難過。
她把口罩交給霍淩:“把口罩帶上吧,你的病還沒好,彆又染了病耽誤行程。”
“多謝林大夫。”霍淩接過口罩,他已經會帶口罩了,戴好口罩,他再沒出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