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暢忍不住笑了起來。
“粗俗。”梁芬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比起鬼魅,邵太白還有些可取之處。”
說到這裡,他與傅暢對視了一眼。
有些話,隻有他們兩人知道。
其實,邵勳帶來的那番話,還是讓梁芬有些震動的。
當然,更讓梁芬震動的則是王衍對他說的一番話:天家薄情,忠臣難做。
司馬氏薄情嗎?不消多說,懂的都懂。
今上薄情嗎?更是不用多說。
老梁從來沒有想過豫章王能被立為皇太弟,甚至登基為帝。若早知道這點,他絕對不會把女兒嫁出去。
梁家承受不起這種“福氣”啊。
誠然,女兒當了皇後後,梁氏族人得了許多好處,在關中勢力愈發龐大,但在這個亂糟糟的世道裡,這真的是什麼好事嗎?
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上了這個賭桌,就要一直賭下去,直到輸光或者讓對手輸光。
“父母妻孥,不得相保,田園第宅,無以自安……”梁芬歎了口氣,隨後又笑道:“邵太白口氣也太大了,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收拾這個爛攤子。”
“梁公。”閻鼎一聽,立刻說道:“都督何等地位、名望,眼下又有雄兵在手,就不能自己收拾這個爛攤子嗎?”
“台臣,你太急,太貪了。”梁芬不悅道:“彆怪老夫說話難聽,都是自己人,我才想要提點你一番。”
閻鼎麵紅耳赤,連連告罪。
梁芬看了他一眼,又解釋道:“我本懶人,入局太晚,機會不大了。就南陽這副局麵,如果邵太白暗地裡作梗,羊聃他敢夜襲我大營。再給我幾年時間,怕是也穩定不下來。如果去襄陽可能還有點機會,但——唉,彆想太多,走一步看一步。”
說完,又看向傅暢,道:“世道,秘書丞其實沒甚意思,可做可不做。你若願來我幕府,可。若願去許昌,也是條路子。”
“梁公,我——”
“彆急著回答我,好好想想。”梁芬說道:“其實,我是希望你去許昌的。將來若事有不諧,皇甫氏、傅氏、梁氏、閻氏子弟還能有條去路。”
傅暢也歎了口氣,惆悵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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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芬奉詔北上之時,邵勳也收到了勤王詔書。
他正在南頓郡視察秋收及邸閣(倉城)修繕情況。
洧水自滎陽南部流入潁川,再下至南頓,彙入潁水。
潁川鄢陵縣南的洧水之畔有洧倉。
南頓附近有南頓倉。
淮陽渠流經陳縣南,又東南流入新溝水,再彙入潁水,謂之交口,有百尺堰、百尺倉。
洧倉(鄢陵)、南頓倉(南頓)、百尺倉(項縣)便是秋收後將要修建的三大倉城——在原有基礎上修繕、擴建。
三大倉城中,就數鄢陵的洧倉最為完好,且在秋收後有了一部分存糧——潁川士族集體貢獻了三十萬斛粟。
南頓倉原本規模最大,因為這是魏晉兩朝為伐吳大軍過路準備的,常年存糧四十萬斛以上,實際可儲糧六十萬斛。
百尺倉可儲糧五十萬斛。
但後兩者目前都空著,年底前應該會有一定的儲備,但也不會太多。
“若有百萬斛軍糧在手,心中就有底了,和賊人碰上一碰又如何?”邵勳帶著長史裴康、左右司馬陳有根、羊忱、參軍庾亮,一邊巡視,一邊說道。
眾人隨口應和著,但心思都放在剛剛收到的詔書上。
邵勳一看就笑了,道:“你們啊,多大的事!”
“都督何意?”裴康問道。
他是長史,算是幕府最重要的僚佐了,對豫州諸郡國的情況一清二楚。
以前他每次看到邵勳去考城,都心驚肉跳,擔心弄出些事情來。
現在還是很擔心,但已經沒那麼慌了,甚至隱隱覺得,真弄出些事情來,難道就全是壞事嗎?
“天子剛給我加官,我就拒絕勤王,怎麼都說不過去。”邵勳說道:“去還是要去的。”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哪來的軍糧?”裴康問道。
“廣陵度支有一批漕船到浚儀了,不敢前行。”邵勳說道:“我就護著這批漕船進京。”
裴康恍然大悟,漕糧就是軍糧,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無需擔心。”邵勳又道:“我的根基在河南,不會犯險的。匈奴也是習慣性騷擾罷了,兵力並不多。若事有不諧,就直接退回了。”
說完,他又補充道:“河南也是大家的基業,若真有什麼意外,須得勠力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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