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書侍郎閻鼎匆匆入了宮城,很快進了太極殿。
今日沒有朝會,但天子仍在此召見近臣問對。
閻鼎入內之時,殿室內的聲音仍然很大,仿佛一點不擔心被偷聽似的。
這讓他很無語。
邵勳確實沒有主動更換過宮城的侍衛,這是梁芬替天子招募的。
邵勳也沒有換過宮人,都是先帝時代遺留下來的老人,近些年偶有更換,但不多。
但保不齊有人心向他,暗中告密啊。
退一萬步講,即便他們不向邵勳告密,那麼王衍呢?庾瑉呢?這兩個人要麼名望很高,要麼手握實權,他們就不會在宮中收買人手嗎?
閻鼎隻覺很無奈。
“聚集在河陽三城的兵馬已過三萬,其以驍銳之銀槍軍為中堅,驅使各路兵馬,圍攻河內諸城。十三日,流民帥郭默率部先登,克溫縣。十六日,捉生軍北上,與匈奴遊騎交戰……”裡麵傳來了輕車將軍焦求的聲音。
“邵勳有沒有可能攻取河內?”這是天子的聲音。
“這卻不知。觀其勢頭十分強勁,似有直插野王之意。”
“他怎麼敢的?”天子有些氣急敗壞,道:“昔年車騎將軍王堪北上河北,因糧草不濟為匈奴所破,三萬大軍多死於非命。邵勳自河陽北上,匈奴就不會想辦法斷糧道麼?”
無人能夠回答。
天子還在生氣,自顧自說道:“石勒去年吃了大敗仗,不像能擋住邵勳的樣子,若冀州儘為其所攻取,則再不能製矣。”
“陛下,匈奴定然插手河北戰事。”這是光祿大夫李述的聲音。
“插手有什麼用?”天子不滿道:“當年打王堪、打曹武、打王曠甚至打荀崧,都乾脆利落。怎麼現在衝個邵勳,就這麼難呢?他的兵就比洛陽中軍還厲害?”
閻鼎聽了,暗道十一二年前的洛陽中軍還真的挺厲害。至少王瑚率騎軍衝垮了司馬穎弄來的鮮卑、匈奴、烏桓兵,可惜現在都沒了啊。
當然,他也知道,現在的鮮卑、匈奴、烏桓兵又比十餘年前的那批胡兵厲害了不少,你讓當年的洛陽中軍來打現在的匈奴兵,結果如何就很難說了,搞不好要輸。
人人都在進步,就洛陽中軍退步了。
“陛下,去年劉曜吃了虧,今年或許換個地方走,邵勳不一定能攔得住,或許有機會。”又有人說道。
“劉曜好歹也是沙場宿將,唉。”天子看樣子氣得不輕。
閻鼎更是聽得滿頭大汗。
有點離譜了啊,你們難道盼著匈奴贏?
“罷了,還是好好合計一下吧。”天子籲了一口氣,說道:“李卿數日前說得沒錯。這個天下,貴在變……”
閻鼎下意識擦了把汗。
幾天前李述提出了一個見解,當時他也在場,完整地聽下來了。
李述認為,照如今的形勢來看,如果沒有大變的話,邵勳會一步步收緊對洛陽的控製。
到目前為止,他還有些顧慮,沒有公然做這件事,隻靠王衍、庾瑉等人間接影響朝廷。
但隨著他在河北不斷攻城略地,邵勳的聲望越來越高,下一步就要控製洛陽了。
如果他接下來再拿下徐州、青州,說不定要無所顧忌,把天子牢牢捏在手中。
李述斷言,如果讓邵勳一步步完成這個目標,則極有可能篡朝奪位,天子下場如何誰都不敢保證——說不定就殺了前朝之君了呢?
李述覺得,現在需要“變”。
不變,必然死。
變,可能死,也可能雲開霧散,獲得機會。
話到這裡就結束了,李述沒有繼續說下去。但他事實上給天子指出了兩條路,讓他自己選。
閻鼎聽完就嚇壞了。
老子隻想投機一下,混個外放的官位,你們這也太瞎搞了吧?打算如何實施?有沒有考慮過後果?
至此,閻鼎是真的後悔了,並且已打算跳船——繼續跟這幫人玩下去,早晚死無葬身之地。
“閻侍郎,請隨我入內。”引他進來的宮人好不容易等到天子結束談話,通報之後,得天子允準,引閻鼎入內。
“陛下。”閻鼎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然後在宮人的指引下,跪坐而下。
“閻卿,外間如何?”天子急切地問道。
閻鼎瞄了下天子的表情。
興奮、急躁混合著擔憂、害怕,以及幾絲期待?
“回陛下,陳公自許昌出發,經陽翟、陽城入轘轅關,在南郊北渡洛水,往城西金穀園方向開進。若一切正常,明日午後便到了。”閻鼎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