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怕了(2 / 2)

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4182 字 2個月前

天子咽了口唾沫,臉色不是很好看。

閻鼎不再管他,偷偷觀察了下其他人,但見人人麵有憂色,似乎害怕陳公入京後,會做出什麼駭人聽聞的事情一樣。

不過他也理解他們。

最近一次的朝會上,太尉王衍講了一個可怕的事實:從外地輸入京中的漕糧越來越少了。

原因也很簡單:戰爭。

荊州、湘州因為平亂,已經暫停往朝中輸糧了。

揚州、徐州的漕糧,因為下邳激戰,也處於停運中。

目前為止,就隻有江州以及壽春等地,還在輸送漕糧入京,且數量比起往年大為減少。

減少的原因

是人家不太認朝廷了。

司馬睿獲得了江東士人的支持,那他就可勁“承製”了。你現在就算派個使節去建鄴,說朝廷收回司馬睿“便宜行事”的權力,也不可能了,沒有用了,因為江東豪族認他,想要他帶著南方割據,偏安一隅。

這就是吳人的追求、吳人的心態,局勢發展至今,很多事情慢慢明朗了。

吳人懂了,所以不太聽話了。

邵勳也懂了,所以他上洛了。

王衍提出的糧食問題算是近幾年洛陽朝廷的痼疾了,始終難以解決。

及至今日,河南郡算是稍稍安定了一些,朝廷也能征收一些糧食。

兗州刺史、豫州刺史也在向朝廷繳納賦稅,現在冀州收複了,馬上也可以征收賦稅,但這些地區交上來的糧帛都太少了,遠遠不及江東輸送的多。從這件事上來看,司馬睿無疑比邵勳忠心很多。

糧食問題是最現實的。

天子想搞亂邵勳的地盤,無疑是逆潮流而動。也就是說,他們這幫人注定難以得到其他朝臣的支持。

所以,當王衍鼓動朝臣提出進攻弘農的提議,並暗示這是陳公的意見時,幾乎獲得了壓倒性的支持——這不是說朝臣們支持邵勳,他們隻是忠於自己的肚皮罷了。

但形勢都這樣了,天子就是不願放棄,一門心思“求變”,這讓閻鼎感到很害怕,有點不想和他們玩了——就在今天早上,他已經悄悄把家人送出了城。

“陛下。”河南尹第五猗說道:“邵勳既然不入城,便是有所顧慮,不敢公然對陛下不敬。為今之計,還得暫時忍讓,且讓其先得意一會,待大計功成,再做計較。”

天子聞言有些躊躇,看了眼眾人後,見他們都是同樣意見,終於點了點頭,道:“就依卿所言。”

他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有其他諸侯能鬥得過邵勳了。甚至於,匈奴大敗他幾次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總之,匈奴雖是他的敵人,但遠沒有那麼急迫,邵勳才是套在脖子上的枷鎖,非常難受。

“攻弘農之事,王衍可提及何人掛帥?”司馬熾突然問道。

“不曾。”

司馬熾一怔,但沒說什麼。

“陛下。”侍中許遐拱了拱手,道:“邵勳舉眾入京,然屯於城外,可見其人尚未喪心病狂到極點。臣以為,或可召其入宮覲見。試一試總沒壞處的……”

“他會入京嗎?”司馬熾幽幽說道。

閻鼎感覺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立刻說道:“陛下忘了天淵池之會?”

司馬熾反應了過來,但很快染上了一層更濃重的羞惱之色。

許遐等人也不說話了,各自歎息而已。

閻鼎看了他一眼,暗道不論什麼時候,總有人在危險的邊緣反複試探,而不顧及後果。

邵勳是什麼人?能輕易上當?媽的,今天就走,不辭而彆,再等下去,搞不好要被他們害死。

至於去哪——其實沒什麼好去處了,想辦法潛回關中吧,看看有沒有機會。

眾人隨後又談了一些其他事情,至午方歇。

天子為表親近,留眾人在宮中用膳。閻鼎草草吃了一些,隻覺味同嚼蠟,午後便行禮告退了。

回到府中,猶豫糾結了一會,最終咬牙下定了決心。先遣散仆婢,然後收拾細軟,帶著十餘心腹護衛、僮仆,直接出城,與家人彙合。

他怕了!

而這個時候,正在金穀園閒居的王衍接到了一封邵勳寫來的信。

他展開一閱,隻見上麵寫道:“自永安以來,梟豺肆虐,宮殿荒涼。臨食之際,未嘗不長籲短歎;就寢之時,難免不義憤填膺……將士離園彆親,冒鏑當鋒,有克城拔寨之功,追亡逐北之績。披星戴月,被胄從征,最為辛苦,尤所憫傷……今思之,或可擢升官資,遷轉階級,封其母妻,榮其考妣……太尉通古今治亂之源,曉文武經綸之道,或可教我?此事若成,則功業必留於史冊,恩榮必垂於將卒……”

王衍拈須看了三遍,看完之後,已經拈斷了三撮胡須。

全忠,你竟然想我被天下士人唾罵?老登真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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