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陳公可沒對不起伱。”盧詵說道:“前年石勒伐幽州,王公大敗。若非陳公率師北上,於枋頭築城,逼迫石勒率兵回援,彼時王公便死矣。去歲石勒再攻幽州,王公抵擋得十分吃力,是陳公提兵北上,攻破鄴城,解了幽州之厄。不然的話,王公又完了。陳公如此仗義,王公怎麼報答他的?遣人南下冀州,招撫諸郡,與陳公爭搶。還派棗台產至鄴,公然索
取冀州。今歲更是打算趁著陳公與匈奴大戰,收取漁人之利。王公,這就是你做的事啊,怪誰呢?”
王浚一窒。
在他的認知中,是他吸引了石勒主力,連番大戰,殺得屍山血海。而邵勳不過是趁亂奪取鄴城的無恥小人罷了,若無他,邵勳能那麼容易拿下鄴城?
怎麼到了盧詵嘴裡,就是另一番說辭了?
同一件事,還能有兩種說法……
盧詵見他不語,沒興趣搭理了。
“棗嵩、朱碩、遊統何在?”王浚又問道。
盧詵隻看著他。
王浚懂了,慘笑兩聲,不再言語。
“王公但安心居於此處。”盧詵最後提點了一句:“勿要胡思亂想。陳公自有發落。”
說罷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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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三十日午後,城內局勢終於穩定了下來。
範陽盧氏的部曲主要聚集在兵營、糧倉、武庫等地,從昨晚一直守到現在,嚴禁任何人靠近。
這是薊城內最有價值的東西,將來要完整交給陳公的,不可輕忽。
幕府衙署內已經聚集了一些士人將領,分成幾派,一邊聊天敘舊,一邊說著昨晚的痛快事。
早他媽想弄死王浚了!隻不過一直沒人站出來,弄得自己疑神疑鬼,以為彆人都支持王浚呢,故不敢當出頭鳥。
其實,這就是之前幽州的現狀。太多人對王浚不滿了,不光士人、胡人酋豪對他不滿,普通百姓也罵個不停。但就是沒人願意第一個站出來,以至於王浚那稀爛的統治一直維持了下去。
到了今日,還是靠外力將其踹翻。
在邵勳帳下做事的盧誌牽頭聯絡,借著陳公的赫赫威名,一下子串聯了無數人——盧誌暗中聯絡之時,也沒想到會如此順利,可見王浚是多麼不得人心。
經過昨晚的廝殺,薊城已經變天,但這隻是第一步,下麵還有許多事要做。
盧詵、許式抵達幕府後,先與眾人寒暄,然後用眼色示意遊統、棗嵩、朱碩這幽州“三巨頭”隨他入內,商議大事。
“廣明。”甫一坐下,盧詵便看向遊統,道:“城外尚有許多兵馬,今可遣使著意安撫,彆讓他們生亂,更不能令其散去。”
“需要錢。”遊統沒有廢話,隻提了重點。
盧詵沉默一會,道:“事急從權,你可取用部分庫藏,發放賞賜,安撫軍心。若庫藏不夠,優先給可靠的部伍發放。沒領到賞賜的,他們要散,就散吧。”
“好。”遊統點了點頭,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去辦。”
“台產。”盧詵又對棗嵩說道:“幕府將佐,多在家觀望,需得安撫一番,令其回來上直,把幕府運轉起來。城中士民,亦得安撫,可張貼安民告示,散於各處。”
“此為正理,自當從命。”棗嵩恭敬地說道。
如果說之前他們還是平等合作關係,當政變完成之後,作為陳公事實上的代表,盧詵的地位就隱隱在其之上了,於是他很快轉變了態度。
行完禮後,棗嵩也匆匆離去。
“子立,我……”朱碩左等右等,沒等到自己的差遣,下意識問道。
“丘伯可願往易水一行,召回孫緯的兵馬?”盧詵問道。
朱碩臉一白,不知該怎麼回答。
“當然不是讓丘伯一個人去。”盧詵笑道:“丘伯久掌樞要,上傳下達,威名赫赫,可與幾個德高望重的耆老一起趕去。放心,孫緯帳下軍士的家人都在此間,不會有什麼大的變亂的。我亦會請遊司馬派數千軍士隨同南下,料無大礙。”
朱碩神色變幻了許久,最後勉強應了一聲:“好。”
朱碩離去之後,盧詵拉過許式,低聲道:“儀祖,給你個好差事。”
許式若有所悟,神色間激動了起來。
“你去麵見陳公,具陳此間之事,請他定奪。”盧詵說道。
許式被巨大的幸福擊中了,穩了穩心神後,躬身一禮,道:“子立之恩,沒齒難報。”
“你我什麼交情?快去吧。”盧詵笑道。
許式匆匆離開。
盧詵長籲了一口氣。猛然間,他發現自己的衣背都濕透了。
從昨晚到現在,精神高度緊張,好幾次緊張得氣都喘不過來——他知道自己曆事少,不夠沉著,但真的很緊張啊。
即便是這會,仍然沒到掉以輕心的時刻,仍然有許多事要辦。一不留神,可能就前功儘棄,真的很不容易。